阮秋平昨天早上还翻遍药书,想找找有没有什么毒丹能损耗灵力,昨天晚上雨停后,他看着那棵苹果树,忽然就想通了。
上一届霉神是封神后家人离世,才自裁的。
但他阮秋平比上一届霉神幸运一点,因为他知道霉神封神要历什么劫。
他可以正常生活着,等什么时候感觉灵力封顶了,要封神了,他提前自裁便是。
阮秋平认真算了一下,就按现在这时不时灵力暴涨的进度,他离封神少说也还得两三百年。
人类寿命不过区区百年就能活得精彩纷呈,他阮秋平可是还能活两三百年呢,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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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易林是近些年才出现的买卖场所。
交易林之所以是个林,不是一条街,是因为里面经常会卖一些不让卖的东西,比如说仙人们从凡间拿来的小玩意儿,又比如说让仙人们脸红耳赤但和人间的尺度相比起来不值一提的故事话本。
因此这个林子十分隐蔽,甚至不少仙人购买东西时都要脸戴面具。
这也是阮秋平十分喜欢交易林,动不动就来这里淘东西的原因。
毕竟他一戴面具,就没人能认得出来他是霉神了,他也能像正常人一样,跟人买东西,聊天或砍价。
阮秋平正为了那个简约大方的红木桌子和摊主砍价砍得热火朝天,身旁忽然就出现了一阵骚动,一个熟悉的名称接二连三地传入阮秋平的耳朵。
我去!吉神来了!
竟没隐身吗?面具也没带?!
听说吉神封闭气运了,是真的吗?
不!我不信!好不容易见到他了,我要去蹭蹭好运气!
我也要!我也要!蹭到就是赚到!!!
阮秋平愣愣地转头看去,果然在攒动的人群里看见了郁桓的身影。
交易林里鱼龙混杂,各位仙人们穿的奇形怪状,脸上带的面具更是五花八门,有牛头也有鬼面,看起来混乱嘈杂。
可郁桓依旧身着一席白袍,眉目如画,面如冠玉,连衣袖摆动的幅度都染着些与众人不同的仙气。
世界上似乎就有这样一种人。
他站在哪里,身前身后便全都化作他的背景了。
他若静寂,身后便显得絮乱。
他若浓重,身后便显得寡淡。
阮秋平一时之间都有些看愣了。
阮秋平已经两日没有见过郁桓了。
那日他倒了忆情汤之后,在苹果树前哭完,便依照的承诺又重新给郁桓带了驱寒汤。
那日郁桓仗着自己身子虚弱,便提了不少要求来。
他一勺一勺地亲自给郁桓喂了驱寒汤之后,又给郁桓生了火炉,掖了被角,哄他赶紧睡。
郁桓却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眼眸在火炉的照映下熠熠生辉:天色晚了,阮阮今天晚上不要走好不好?
阮秋平当时还因为忆情汤的事情,整个脑袋都是昏昏沉沉的,便拨掉了郁桓的手腕,说:你早些睡。
说完便离开了。
他走出山洞时,郁桓似乎喊了他的名字。
但阮秋平却没有止下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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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秋平其实一直都是一个恢复很快的人。
恢复这方面不单单指伤势,还指心理。
阮秋平六岁那年,偶然间听到母亲说想丢掉他,虽然母亲向他道了歉,但他仍然知道是自己拖累了全家。第二天夜里便离家出走了。
六岁的阮秋平走了三天三夜,最后因为找不到吃的,而饿晕在地上。
醒来的时候,他已躺在家中的床上。
母亲一脸憔悴地看着他,说:秋平,你能忘记妈妈那天说的话吗?
阮秋平点了点头,一脸天真灿烂地朝着母亲笑:妈妈,我全忘啦!
阮秋平一百零六岁那一年,不小心知道了霉神封神的代价,他哭了三个小时之后,便决定从此以后,当一个不再练功的废物神仙。
第二天下午,他就已经能笑嘻嘻地接过父亲给的灵力果,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说要去后山练功。
阮秋平前两日得知自己已经无法控制自己身上突飞猛进的灵力。
他认认真真思考了半天,便决定用提前自裁保住家人的性命,并准备开开心心度过封神前的每一天。
阮秋平其实一直不明白,他这算是较好的情绪管理控制能力,还是情绪封闭能力。
但不管怎么说,这是一项很有用的能力。
所以阮秋平倒掉忆情汤之后,也确实是很难过,难过地在凡人郁桓的坟前痛哭不止。
可第二天下午,他就又想通了。
其实,郁桓不恢复记忆,也不一定是什么不好的事。
首先,与吉神想法不同的是,阮秋平坚定认为吉神和凡间郁桓是同一个人。
即便他那日在郁桓的坟前哭,也只是在悼念那段已经被忘却的记忆,而并非将郁桓和吉神看做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个体。
郁桓在凡间的时候,他就一直知道郁桓是吉神。
郁桓老死的时候,他安慰自己郁桓只是回天上了。
郁桓变成吉神失去记忆的时候,他便开始尽力制作忆情汤,让郁桓恢复记忆。
他从始至终,都没把郁桓和吉神看作是两个人。
郁桓不想恢复记忆可以。
郁桓说觉得在凡间的自己十分陌生可以。
郁桓因为自己在凡间的经历全都是一场梦也可以。
但郁桓说凡间的郁桓不是他自己,不可以。
凡人郁桓和吉神明明有一样的容貌,一样的声音和一样的灵魂,怎么就不是同一个人了?
难道性格变了,觉得原来的自己陌生,就代表这是两个人吗?
阮秋平现在还觉得小时候被别人欺负时默不作声,傻乎乎地忍着不说话的自己十分陌生呢,难道这就说明小时候的他和现在的他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吗?
怎么可能。
郁桓当时还用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这句话来比喻自己。
可阮秋平查过书了,晏子说的这句话是错的。
橘是芸香科柑橘属,枳则是芸香科枳属,橘和枳本就不是一个物种,怎会相同?
可凡间的郁桓和天上的郁桓却同属于一个灵魂。
想清楚这一层,阮秋平的心立刻就舒坦了下来。
郁桓不就是不想喝忆情汤吗?
郁桓不就是觉得凡尘事应该凡尘了吗?
阮秋平便听他的。
其实这样也好。
凡间郁桓对他动了情,他便稀里糊涂地一直纵容着郁桓,迁就着郁桓,最后和郁桓变成了恋人。
现在郁桓不记得凡间的事情了,没凡间那种容易动情的心性了,也对他没什么情了,他反倒能和郁桓重新开始了。
这一次,他们可能会做出更正确的选择。
阮秋平深吸了一口气,继续抬头看向视线正中央的那名男人。
他曾经的恋人,未来的挚友。
对了,你听说了没,吉神下个月十五号就要和霉神结婚了!
别说了,要哭了,有人组团去砸天婚石吗?!
听到这两句话,阮秋平也缓缓皱起了眉头。
对哦。
他差点忘了,他和他未来的挚友之间还有个婚约。
怎么办?
友情选项再次岌岌可危。
赤鬼哥,行了,行了,你也别跟我砍了,就按你说的价便宜卖给你了,赶紧拿走,我还要收摊去看吉神呢!家具摊主打断了阮秋平的思考。
哦哦,好,谢谢老板!阮秋平赶紧低头从钱袋里拿钱。
阮秋平抠了半天,才把钱袋里的碎银抠出来递给摊主。可那摊主却愣在原地,眼神直勾勾地看向阮秋平的身后。
阮秋平这才发现周围已经变得安静了起来。
熟悉的感觉如浪潮般袭来,阮秋平缓缓转过身子,果然看见了离他越来越近的郁桓。
这交易林的小仙们也是奇怪,吉神在远处的时候,他们一个个嚷着要凑近些挤近些,蹭到就是赚到。
可现在郁桓过来了,他们却又一个个后退了两步,自觉地给吉神让了道。
郁桓就这样从人群中一步一步的朝着阮秋平走过来。
郁桓身旁是一堆戴着各种面具的小仙,那面具大都奇形怪状张牙舞爪,乍一看像是布满了各式各样的魑魅魍魉,唯郁桓一人,清风霁月般,仿佛隐于鬼怪中的仙君。
阮秋平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脸上的的赤鬼面具,觉得自己也是这魑魅魍魉之一。
可郁桓却在无数的魅魍魉中,偏偏寻到了他这一个。
在人群的注视下,他停在阮秋平面前,伸出手,揭下阮秋平脸上那张赤面獠牙的面具。
面具掀开的那一刻,他眼底也荡出了春湖泛起涟漪般温柔的笑意:
阮阮,找到你了。
第50章
找到就找到了呗,你揭我面具干嘛?!
果然,身后那个刚刚和阮秋平聊了半天的摊主吓得一个趔趄跌倒在地上。
阮秋平:
阮秋平默默看了郁桓一眼,说:郁桓,你得赔我个新面具了。
郁桓却从怀里拿出来了一个金光闪闪的符,递给了阮秋平,笑着说:赔你这个好不好?
是无上好运符。
阮秋平几乎听到了身侧众人的吸气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阮秋平觉得现在这个无上好运符比他曾经拥有过的那张符面更华丽精致,上面的金光都难以掩藏。
我怎么感觉这个符和原来的不太一样?
确实是不太一样。郁桓说,也许是因为我已经封神了,这张无上好运符的威力至少是曾经的十倍。
十倍的无上好运符?!
阮秋平惊得手都颤了。
一瞬之间,他甚至觉得天空都晴朗了些,还有几只喜鹊盘旋在他头顶久久不散。
阮阮,我既已封闭了周身的气运,便不是什么运气好的人了。从此之后,阮阮拿着这张符,就是整个天庭运气最好的神仙。
郁桓声音温柔得像一阵掠过的晚风,落入周围人的耳畔。
众人纷纷议论了起来。
刚刚摔倒的小贩也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脸震惊:真的假的啊?
真的假的试试不就行了?旁边的另一个摊主一脸看热闹的表情,我这金蛋摊刚好上新了个一品美梦椅,要不霉神就来试试,看能不能砸到?!
阮秋平看了看手中的符,又看了看那个和他刚看好的桌子十分登对的椅子,心中一阵犹疑。
去试试。郁桓鼓励他。
阮秋平深吸了一口气,给这金蛋摊主掏了钱,拿起了一旁的小锤子。
等一下!摊主说,现在这个是普通砸蛋台,你想要的一品美梦椅是高级砸蛋台里的,还要再付双倍的价格!
阮秋平补了差价后,问道:高级砸蛋台是什么样的?
摊主笑了笑,按了台子上一个机关,第二层桌面就被翻到了上面。
上面的金蛋个个小如弹珠,密密麻麻地放了上千个不等。
阮秋平忽然有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你说的那个一品美梦椅有几套来着?
摊主:既然是一等奖,那自然只有一套。
阮秋平:
钱都掏了,我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众人也纷纷聚了过来,都想看看拿了无上好运符的霉神是怎么样的气运。
阮秋平看了眼郁桓,又看了眼手中的无上好运符,闭上眼,拿起一旁的特小号锤子,随便砸了个离自己最近的蛋。
啪嗒!
金蛋碎了。
身旁发出众人的惊呼声。
我去,这真的是霉神吗?!
这是什么好运气啊!
难道这就是无上好运符的威力吗!!
完了,以后我就是天界运气最差的了。
摊主震惊地喃喃道:这不可能啊
阮秋平低头一看,那金蛋里赫然露出了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几个字一品美梦椅。
阮秋平悬挂的心脏砰的一下就落到了地上!
这可是他第一次抽中奖!!!
阮秋平激动地转头看向郁桓说:郁桓!你看!我有好运气了,我第一次抽中奖,还是一等奖!!!!
恭喜阮阮。郁桓笑着说。
摊主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不可能啊,我今天早上明明
他今天早上装蛋的时候,明明没把这一品奖放进去,阮秋平怎么就砸到了呢?
莫非是他今天早上手抖放错了?!
无论是什么原因,结果就是阮秋平在众目睽睽之下,在几千个金蛋之中砸到了仅有一套的一品美梦椅。
阮秋平再次从钱袋里掏出钱,一脸兴奋地看向摊主:再来一次!
那个二等奖小秋千他也蛮喜欢的,回去刚好能让阮咚咚玩!
摊主立刻摆了摆手,擦了擦汗:别了别了,我不做你的生意,你这是作弊!椅子你拿走吧!以后别再来了!
他摊位旁一直有个告示牌,原本写着吉神与其家人不得参与。
现在则拿笔加了个名字吉神与霉神与其家人不得参与!
阮秋平叹了一口气,略有些遗憾地看向二等奖那个小秋千。
郁桓开口说:我刚刚路过时,发现林西边那个抽奖摊位上也有这个小秋千,阮阮要不要也去试试?
好啊!阮秋平眼睛发亮,他从未对抽奖有这么浓重的兴趣。
阮秋平将整个交易林从头转到尾,横扫了四五个抽奖摊盲盒摊和金蛋摊,几乎将每一个摊位的一等奖全部纳入手里,然后被每一个摊位都拉入了黑名单。
阮秋平抱着怀里被装得满满当当的乾坤袋,朝着郁桓笑道:看来你还是得赔我个面具!
好。郁桓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