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饭的人换了,不再是苏格兰或者波本,而是一个黑长发、绿眼睛的男人。
白井凉奈隐晦地打量着这个男人,他察觉到她的视线,扭头看向她。
他不好惹。白井凉奈在心里迅速做了评估。他很高,身上有股凌冽的气势,像出鞘的利刃。
白井凉奈没有说话,她垂下眼睛,不再看他。他的视线在她身上扫了一圈,也没有说话,端起她吃完的盘子,就离开了房间。
第一天就这么平安无事地渡过了。
第二天,那个男人又来送饭了。他端着盘子,却没有放到椅子上,而是递到她面前。
白井凉奈伸手接过盘子,指尖触碰到一张薄薄的纸条,有别于一次性餐盘的质感,让她心头大震。
她看向那个男人,那个男人也在看她,嘴角若有若无地勾着,绿眼睛盯着她,像宝石一样锐利幽深。
她用手指盖住那张纸条,贴着盘子往回蹭,然后滑进袖子里。她低下头开始吃饭,心脏却砰砰跳个不停。
吃完饭,那个男人端着盘子离开了,而白井凉奈背对着门,坐在了床边。
纸条从袖子里抖出来,她借着阳光看清了上面的字:MI6
什么意思?她把纸条翻过来,背面没有字。
灵光一闪,她想起童年的记忆。这么多天来,她已经有所推测。她母亲应当是苏格兰和波本口中的“组织”成员,而父亲则带着她逃离了那个“组织”,来到日本。如果她小时候在伦敦长大,或许就是MI6帮助她父亲逃离的。
这个人,是来帮她的吗?她回忆起他们的初见,那天,苏格兰闯了进来,还有一个男人,把波本拖走了。那件外套,也是他丢过来的,披在她的身上。
那个男人打了波本几拳,说明他至少不是波本的下级。他为什么要递这张纸条?
第叁天,还是那个男人来送饭。白井凉奈坐在椅子上,等着他。
但这次,他没有再把盘子递到她的眼前,而是像往常一样,放到另一把椅子上。白井凉奈不禁感到有些失望。
“我是来帮你的。”在她站起来去拿盘子的时候,他突然侧过头,在她耳边轻轻说道。
白井凉奈呼吸一滞,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把盘子端了起来。
“波本和苏格兰不在。”他继续说道,“放松,我不是坏人。”
白井凉奈转头看他,他把椅子拉了过来,坐在她旁边。白井凉奈全身都绷紧了,他察觉到她的戒备,没有在意,“我是MI6在组织的卧底,”他说,“我会把你救出去的。”
白井凉奈脑子转的很快,她没有轻易相信他,而是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莱伊。”他说。
一刹那,有什么东西在她脑海里连起了线,波本、苏格兰、莱伊,他们是一个组织的,代号是酒名。她没听说过波本酒,却知道苏格兰威士忌和黑麦威士忌。波本说她是组织成员,自称组织得罪了他们,但这是假的。是组织想抓她,他们知道她和她父亲的事!他们认为她父亲告诉了她一些关于“组织”的秘密,所以想从她嘴里问出来。但是有这么巧吗?帮助她父亲叛逃的MI6恰好有一个卧底在“组织”,又恰好能来救她?
“证明你自己。”她说,“让我相信你。”
赤井秀一笑了,他真应该把她的话录下来,瞧瞧这不容置疑、高高在上,充满命令语气的口吻。
“你原名北村千鹤子,父亲白井苍介,原名北村阳太,母亲北村美织,原名伊藤美织,代号香槟。”
有什么东西从记忆深处呼之欲出。北村千鹤子,白井凉奈咀嚼着这个名字。是的,北村千鹤子。她想起来了,Chizuko。叁个音节,非常简单,母亲对着她张开嘴,跟着我念,Chi·zu·ko,千鹤子,Chi·zu·ko……
“你五岁那年,北村阳太接触了MI6,想要带着你脱离组织,因为北村美织是组织核心成员,MI6帮助北村阳太伪造了一起交通事故,你们成功假死,更名改姓,来到日本。”赤井秀一观察着白井凉奈的脸色,发现她脸上的触动不似作伪,“北村阳太来到日本后,MI6仍会定期回访,他在你13岁时因为酒精中毒去世后,我们的探员还特地对他进行尸检,确定是否为自然死亡。”
“那你们现在还定期回访我吗?”白井凉奈有些动摇了,但她仍不敢交出全部信任。
“当然,所以发现你失踪后,上面就派我出动了。”
“他们为什么要抓我?”白井凉奈询问道。
“他们认为,你知道一些组织的秘密。”
“那MI6为什么要救我?我可不觉得我有那么重要,值得一位卧底冒着暴露的风险来救我。”
赤井秀一深深看了白井凉奈一眼。她太聪明了,逻辑严密、无懈可击,逼他不得不动用全部的智慧来对付她,“因为你被抓起来了,所以我们猜你或许知道什么。”
“如果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还会救我吗?”白井凉奈盯着赤井秀一的眼睛,赤井秀一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肌肉,装出叁分真诚,七分犹豫,“当然。”他说到,“至少你什么都没说。”他向她露出个勉强的微笑,假装自己虽然很遗憾,但也愿意帮助她。
“你说你是MI6,那你能搞到北村阳太的卷宗吧?敲了公章的那种。”白井凉奈装作不经意地问道,“我想确定你身份的真实性。”
赤井秀一大脑急速运转着,卷宗?赤井玛丽早就把照片发给他了,但是要把公章一起拍下来,绝对违反了保密协议,就算他提供再多的信息,赤井玛丽也不会这么做。不对,等一下……
电光火石之间,他猛地明白了什么,立刻看向白井凉奈。白井凉奈的眼睛黑漆漆地,正一眨不眨盯着他看,注意到他陷入深思,又猛地抬头,好像意识到什么。于是她嘴角流露出一丝笑意,“看来我对你们来说很重要啊,”白井凉奈身体微微放松,往椅背一靠,“你愿意花这么大力气取信于我,说明你们相信我一定知道什么。”
赤井秀一哑口无言,竟然中了她的圈套,他的双眼里浮起警惕。怪不得,降谷和诸伏这么多天都没有进展。
白井凉奈注意到对方眯起眼睛,心里却不感到害怕,反而有一种迎接挑战的跃跃欲试。她被彻底改变了,她意识到,在连日的高压和持续的危机中,她不仅没有崩溃,反而变得更加冷静、更加疯狂、更加细心、也更加胆大。
白道和黑道都坚定地认为她知道什么。很有可能,是她的父亲,知道什么关于组织的秘密。
她心中有了想法,再张口已经开始谈起条件,“我父亲留有遗物,上面或许有你们想要的东西。”她观察着赤井秀一的面部表情,谎话信手拈来,“但只有我知道遗物放在哪,等你把我救出去,我可以带你去找遗物。”
好啊,竟然想空手套白狼。赤井秀一不发一语,他们想要的并不是北村阳太的遗物,而是白井凉奈亲口承认的犯罪证据,但是对方明显已经往这个思路上走了,他该怎么把这局盘回来呢?
见他不为所动,白井凉奈立刻变换思路,“来到日本时我毕竟才五岁,或许看到遗物,我就能想起什么,你知道的,人的很多记忆,潜藏在脑海深处,只有在情景中,才会被激活。”
赤井秀一看向她,她眼中有一丝急切,破坏了她完美的伪装。她那么想要自由啊,他陷入思索,或许将计就计,也不失为一种方法?
“我会努力救你出去的。”他说,“你不要轻举妄动,等我的消息。”
深夜,赤井秀一和降谷零、诸伏景光在客厅里碰头。
“出事了,”降谷零神色沉沉地把白井凉奈的手机拿了出来,“白井凉奈的大学同学开始怀疑了。”
诸伏景光感到疑惑,“你不是假装白井,有在回消息吗?”
赤井秀一看到手机界面上备注为江口千夏的聊天框,皱起了眉头。
“她被我们抓起来之前,就疑神疑鬼说有人跟踪她,然后给江口千夏发消息,每天给她报备自己的情况,又在我们行动前两天和人家说不打卡了。江口可能因此觉得奇怪,然后隔叁差五来问她情况,还要约白井出去,和她打电话,我都以工作太忙拒绝了。但是不知道她从哪知道的白井请了长假,威胁白井再不给她打电话就要报警。”
诸伏景光仔细看了看那条最新的消息,一个小时前发来的,降谷零还没有回。
“怎么说?今晚必须要回了。”
“东大校友圈啊。”赤井秀一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你也是东大的吧?”
降谷零一个眼刀扫了过来,“别说风凉话,你那边进展如何了?”
赤井秀一沉吟片刻,“她的伪装很完美,我都要相信她是无辜的了。短短几天,很难突破。”
“给你多长时间,你有把握把她拿下来?”
“说不准,”赤井秀一皱起眉头,“短则半个月,长的话,真的说不准。”
诸伏景光叹了声气,“那我们真的要打持久战了吗?江口要是报警,零你可以从内网拦下来吗?”
“拦不下来,”降谷零摇了摇头,“江口去报警,肯定要等一个结果,而且赤门阀……”他没有说下去,但诸伏景光和赤井秀一立刻就领会了他的意思。既然东大校友圈有资源能查出白井凉奈请了长假,那么报警肯定无法在内部就被摁住。更何况,降谷零此时还没有升职,在公安的权限和话语都微乎其微。
“你不是有那个变声项圈吗?”降谷零问赤井秀一,“你给江口打个电话。”
赤井秀一叹了声气,“这个时候,变声项圈还没有发明出来呢。”
叁人重又陷入沉默。
“我试试看能否说服白井凉奈给江口打电话。”过了一会儿,赤井秀一下定决心,把手机拿了过来,“就和江口说,明晚给她打电话。”他开始编辑消息,很快发了出去。
事已至此,他们再无其他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