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说出去,反倒惹怒了这群找事的人。人群里还有一个瘦高个,眼睛都红了,扯着嗓子要哭,你什么意思,你们是不是瞧不起我们?!
江落被吵得太阳穴生疼,他深呼吸一口气:比。
他紧接着问:第一关比什么?
比稳,麻子脸左右看看,看中了大厅侧边的一架钢琴,就比弹琴吧,往琴键上放玻璃珠,最后看看谁留在琴键上的玻璃珠最多,就算谁赢。
江落想要拒绝,他不会弹钢琴。
但他拒绝的话还没说出来,祁野他爸就哈哈大笑着从一旁走了过来,这主意好,叔叔也跟着在旁边看着,正好给你们当裁判行不行?
祁野皱眉,爸,你
哎,祁父拍拍他的肩,今天难得轻松,你们也不要想太多,就当交个朋友。
说完,他看向了江落,笑着道:江落,说起来我还和你的前师父陈皮认识呢!陈皮这些天可跟我说了不少关于你的事,我记得你以前也用过这种方法练心,对不对?
江落顿了顿,缓缓笑了起来,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
在原身的记忆中,确实这么练过钢琴,不过只是人云亦云,跟着在琴房待了几年而已,练琴时滥竽充数,混着过日子。
这样的小事,原身都不曾放在心上,陈皮又怎么会记得。
只怕祁家,已经把他的资料给查了个底朝天了。
但原身相当平庸,即便嫉妒池尤,也没有个倾诉的对象。他没有在网络上记录自己心情的习惯,最多在学校里咒骂池尤几句时被陆有一听见,江落倒不担心自己的谎话会被戳穿。
他先前还想过,如果池家想杀他,是不是因为知道他杀了池尤的缘故。但池尤和池家分明势不两立,这个想法甫一出来,就被他彻底抛在脑后。
而且仔细一想,池家和祁家,完全不像是知道是他曾用过禁术陷害池尤的样子。
祁家查得那么仔细,估计没查出什么东西,这就来试探他了。
江落以前那么平庸,现在为什么变得这么优秀?
性格大变、奋发向上挖掘了本来没有被发现的天赋,还能用爱人死了大受打击、浪子回头来解释。但如果原来会的钢琴现在不会了,这还怎么解释?
但江落真的觉得,就算原身在这,也弹不出来一首曲子。
不过这话祁父肯定不会相信。
祁父道:没事,这比得是修身养性的功夫,不是来比技术,心只要够稳,就是好标准。
话说到如此,江落就笑了笑,脑海内疯狂回忆原身小时候看过的那些曲谱和钢琴键,那我就献丑了。
他走向钢琴,一步接着一步,步速优雅缓慢,江落表面淡定地给自己争取着时间,但原身实在对这些需要静坐的功夫不上心,他已经很努力了,但还是什么都没有想起来。
江落这会已经走到了钢琴前,他慢条斯理坐下,准备计划怎么合情合理地停止这场演奏。
他的手指在钢琴键上轻轻敲了几下,好像是在试音。悦耳低沉的钢琴声响起,尾音轻颤,如深海般悠远。
侍者拿来了一小瓶玻璃珠,倒在了琴键上。
甫一落下来,就有一两个玻璃珠差点儿从琴键上滚下来。江落心道,这还怎么玩?
弹琴再好的人,真能让弹珠不落?
他咳咳嗓子,正要说放弃的话,但放在琴键上的手,却突然覆上了另外一双手。
另外一双手无人看得到,在众人的目光之下,如条黏腻毒蛇一般爬到了江落的手上。手如死人般冰冷,修长的手指贴着江落的手背缓缓向前,带起一阵痒意和鸡皮疙瘩后,便暧昧地插入了江落的指缝之中。
江落的背后也贴上了一层令他感到头皮发麻的冷意。
有人在他耳边轻笑一声。
下一刻,这一双鬼手,便带着江落的手,在琴键上跳舞飞跃了起来。
第72章
黑白琴键舞动着,如夜莺鸣啼,浪漫激烈的钢琴声从轻缓走向高昂,疾风暴雨将玫瑰花瓣打碎,水滴落入泥泞之中,砸起一片四溅的水花。
弹珠在琴键上高高弹起,又飞落而下,颗颗晶莹剔透的玻璃珠如梦幻的泡沫一般,在逐渐密集的琴声之中滚动,即将掉落时,又被另一道弹起的琴键滚到另一个方向。
这道比赛比的并不是琴技的高超,比的只是一个稳字,在弹琴时稳住这些弹珠,只要能做到,弹的好不好反倒是其次。
但江落却做得太好。
超乎所有人预期的好。
他的十指飞速地在钢琴键上跳跃着,速度快得都好像有了残影。穿着修身黑色西装的黑发青年脊背挺直,发尾在背后轻扫,优雅高贵,神秘美丽。
周围看着的人惊呆了。
实则,只有江落自己知道,他的手指从来没碰到过琴键。
插入他五指的那双鬼手弹奏的速度太快,又太过娴熟,江落被他带着移动,这么快的速度,外人也看不清江落的手指到底有没有碰到琴键上。
江落这会好像在进行一场假唱,还是一场极为优秀无人能分辨出来的假唱。
他的笑容却有些微微凝滞。
因为江落感觉到了,身后来自祁父更加怀疑的目光。
一曲终了,江落的双手已经僵硬。
指缝中的手如潮水般退去,在江落的手背上停留片刻。
恶鬼含笑的声音在江落耳旁轻轻响起,饱含恶劣的愉悦。
我的学生,怎么能输给别人呢。
随即,身后的冰冷便消失不见。
江落眼中一暗,他缓缓收起手站起身,转过脸的时候,笑容完美。黑发青年瞧上去有些不好意思,他谦虚地道:我弹的不是很好,献丑了。
太厉害了,葛祝使劲鼓掌,竖起大拇指,你就是这个,江落。
卧槽这么牛的吗?
李成,这还比吗?
麻子脸从目瞪口呆中回过神,咋舌道:比什么比啊,这谁能比得过?操,我彻底服了。
人群后方,祁父惊惧交加地看着江落。
在琴声刚响起时,他便觉得有几分熟悉。等一曲弹奏完,祁父看着江落,脑子里却全是池尤两个字。
祁家和池家的关系一向好,在十几年前,祁父去池家做客时,便见过尚且年幼的池尤被池家族老这么为难地让他弹奏钢琴。
祁父原本以为这是不可能做到的事,但池尤却做到了。
年纪虽小但已然初具风采的池尤极为轻松的,满脸笑容地让弹珠在钢琴键上飞跃而不掉,就像是江落此刻做到的一样。
那之后,池家的这种方法慢慢在玄学界传开。但祁父再也没有见过有人能做到池尤那样厉害。
冷汗从他背后浮起。
江落礼貌谦逊的容颜在他眼中也扭曲成了魔鬼那般可怖,江落是不是就像是曾经的白叶风一样被池尤附身了?!
池尤不是灵魂都四分五裂了吗,他为什么要回来,他、他是回来向他们复仇了吗?!
*
祁父匆匆离开了。
他的脸色不太好,江落敏锐地发现了,他看着祁父的背影,眼睛微微眯起,借口道:我去个卫生间。
他朝众人笑了笑,远离了这群人之后,悄无声息地跟上了二楼。
二楼走廊长长,江落放轻着脚步,犹如狩猎中的大猫一般,地毯吸去了他最后的脚步声。
走廊走到拐角时,江落听到了声响,他瞬间在拐角处藏匿身形,贴着墙面站立。
祁父的声音焦急地传来。
他一定是池尤,绝对是池尤!祁父焦头烂额,声音急促,一定是池尤回来了。
祁父应当在打着电话,过了几秒钟,他冷静了不少,道:你说的也对,江落是冯厉的弟子,如果江落被附身,冯厉怎么可能看不出江落的不对。但就算江落不是池尤,他说过要为池尤复仇的话可不是假的。
对啊,没死,祁父冷笑,他的本领可比我们想象之中得还要强池中业,你信不信,再不把他除掉,我们早晚要栽跟头。
江落听得津津有味。
之前他还不确定祁家和池家是对他们这三个人里的哪一个下手,现在知道了,祁家和池家想对付的是他。
他们这样的表现,也证明了池家和祁家都与池尤的死有关,或者是罪魁祸首之一。
江落冷笑两声。
很不巧,江落虽然不是池尤,但他和池尤有着一样的报复心。
小心眼,格外记仇。
祁家和池家陷害他的这个仇,他记下了。
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祁父突然倒吸一口冷气,宿命人?
宿命人?
江落皱皱眉,这又是什么?
祁父道:我知道了,之后再说。想尽办法先把他除掉,有个不确定的因素存在,我心里很不安。一个毛头小子,还敢说为池尤报仇,他知道什么?
冯家?放心吧,冯厉什么性子你还不知道?
祁父话中的杀意越来越明显,江落懒懒地听了一会儿,察觉到祁父就快要打完通话时,往后退了一步,正要离开。
背后却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
耳边有人笑着道:听到了吗?他正打算杀了你呢。
恶鬼执起江落的手,低声笑着,你听他嘴里对你的怒骂、评判、鄙夷。他嫉妒你的天赋,讨厌你的不知好歹,他恨不得你立刻就去死。
江落指骨上的皮肉被轻轻捏了捏,有些疼,恶鬼声音更低,像是在编织一场绮丽的畸形的美梦,你看,这里空无一人。
没有监控。
这里只有你和他两个人,温声滋养着病毒细菌飞速的增长,扭曲的恶被拉扯成型,恶鬼诱惑着道,你不想在这里杀了他吗?
从背后袭击,一击毙命,恶鬼轻声,从他头颅砸进去,或者从他脖颈划过。砸碎他的头骨,剌掉他肮脏的肉,鲜血从他的伤口中喷出,洒落在红色的地毯上、墙壁上用这样的方式宣泄你的怒火,让他知道,他到底惹到了什么样的恶魔,告诉他,你不是他可以杀的人。
恶鬼不留余地地用言语去蛊惑着江落,想要让他无比看中的同类生出恶念,露出自己的真实本性血腥冷酷的本性。
然后和他一起陷入地狱。
他的血会越流越多,他会害怕地转过身看着你,他想逃走,但逃不开你的追击,恶鬼的血液兴奋了起来,他闷笑两声,朝着江落的手里塞着一把刀,但你要小心些,免得他的脏血,溅到了你的身上。
这样,你就可以轻轻松松地返回宴会上,当做什么也不知道了。
江落的呼吸微重。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将祁父杀死的画面,鲜血染红了他的手,走廊中布满关于死亡的血腥味道。
他将刀子扔了,将双手擦净,然后若无其事地回到了人群中央。
祁父已经打完了电话,从拐角处走了出来。他好像没有看到江落和池尤一样,背对着他们往一楼走去。
恶鬼在江落身后的声音如同能入侵他的大脑一般,有我在你背后,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
他说话时的气息冷冷打在江落的耳朵上,恶鬼轻轻地道:江落,去杀了他。
恶鬼松开了手。
黑发青年却站着不动,他的喉结滚了滚,干燥的浮动顷刻间消失无踪。
池尤,他声音微哑,但却格外好听,是谁给你的自信,能让你以为可以说得动我?
这里是法治社会,他道,对付人类,和对付鬼怪可不一样。
是么,苍白的手掌覆在了江落的心口上,池尤低笑着问道:那为什么,你的心跳变快了呢?
江落抓着刀往后一挥,下一瞬,池尤消失不见,他手里的刀也跟着消失了。
黑发青年表情阴冷,他深呼吸口气,平复下心浮气躁。
池尤想让他变成一副鬼样子,他偏不要变成那样。这会儿情绪激动,只会中了池尤的手段。
江落很快冷静下来,回到了大厅里。
*
来找江落麻烦的一群人彻底心服口服,接下来也不说比赛的事了,话口一改,邀请他们一起去玩赛车。
山环路凶险,长辈们到底不让去。他们索性自己找了个地方打扑克。
因为没见过元天珠,麻子脸他们厚着脸皮道:打牌得定个彩头吧?江落,如果我们赢了,你能把元天珠拿出来给我们看看吗?没其他意思,就是没见过,眼馋,想见见。
江落摊手:这种东西能走到哪带到哪吗?我现在可拿不出来。
好奇心被勾起的一群人有些失望,祁野随口道:元天珠?我家就有一颗。
江落一顿,其他人惊呼出声,你家就有一颗?!
对啊,我家就有一颗。祁野反应平平地点点头,你们要是想去看看,我现在就能带你们去。本来今天晚上八点就会展示给你们看,作为吸引人才进入祁家之用。
祁野自然没把这句话说出来。
他余光瞥了江落一样,可惜江落已经是天师府的人了。
江落好似好奇,你家既然有元天珠,怎么不留着自己用?
祁野笑了,平淡的语气中却含着十足的自傲,我们家爷孙三代,天赋都很出众,元天珠对我们来说没有什么大作用。
这话说得让人牙根泛酸却又没有办法,因为祁野说的是事实,不谈祁家上两代已经逐渐老去的长辈们。光祁野的天赋,就是年轻一辈中排得上号的。
麻子脸嘟囔道:还不如给我用呢祁野,你带我们去看看元天珠吧?现在离晚上八点还早呢。
祁野索性放下扑克牌,带他们去看了元天珠。
元天珠被放在了祁家的书房里,书房前有阵法。但祁野带他们走进去时,阵法却没有启动。江落若有所思,看样子,祁家的阵法不会对祁家人产生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