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物质位面,北地,米纳斯提里斯。
距离这座最繁华的白城被自深渊中涌出的恶魔之潮围攻,已经整整十五天过去了。
而白城中的市民们的心也随着悬了十五个白天黑夜...
如果是放在主物质位面普通人类城邦之间的战争,攻城战持续半个月不过是个很普通的数字,甚至往往才是战局刚刚开始。
但如果攻城的对象换成了无底深渊的恶魔...
恐怕除了已经接连消逝在历史尘埃中的米斯卓诺和叶尔兰精灵帝国,与此刻身在战斗守护在第一城前沿的泽兰迪亚战士们,才能如此深切到感觉到抗击恶魔之潮时,是怎样如山如海般的可怖压力与那仿佛血液一点一滴被放干,缓慢窒息的...
无力与绝望!
是的,只有绝望才能形容。
因为混沌的恶魔,在这种战场上,在面对这种几乎必胜的局面时,本身就诞生于最残酷恶劣深渊中的他们,就像是群体打了肾上腺素似的,根本就是不知疲倦、不怕疼痛也无视潜在死亡威胁的。
他们无需睡眠,所以恶魔的攻势夜以继日、无休无止!
他们也无需后勤,当人们在战场上看到这些饥渴的恶魔拾起战友已经逝去的尸体泪泪满面状若癫狂的啃噬时,本身就是一种最致命的精神侵蚀!
他们天生就是强大且具备杀戮本能的战士,即便是训练多年的人类士兵在他们面前也占不到丝毫优势,而一旦与中高阶的恶魔短兵相接,那就是一场噩梦的开端。
他们本就是多元宇宙混沌阴影中的梦魇,对于任何受到威胁的文明来说,他们就是群席卷吞噬一切的蝗虫,是最混乱的开端,最毁灭的终极,所过之处,群星寂灭,万物成灰。
这根本就不是主物质位面的普通生物,所能匹敌的敌人...
更何况地下还有一帮以格尔索恩为首的卓尔精灵们,也在不计代价的朝着泽兰迪亚卫城猛攻,持续威胁着身为军用补给生命线北幽隧道的安危。
在北地的某些存在眼中,泽兰迪亚能够在这种腹背受敌的境况下,以一己之力硬抗到现在而没有沦陷,这本身就是一个难以置信的奇迹。
不过由于战况过于激烈,甚至渐渐都没有那个时间去及时打扫战场,统计伤亡。
以至于官方已经停止了每日一次的伤亡清点与讣告。
而对此,身处城内的市民们早已麻木,只能躲藏在米纳斯提里斯与泽兰迪亚之间的避难所中默默祈祷,祈祷前线的战士们能够坚持住,祈祷众神庇佑,坚持到神迹降临,坚持到奇迹发生。
但还没等他们等到任何神迹或是奇迹,就先等来了征兵动员令。
就见一名浑身浴血铠甲残破的狼骑兵推开了地下避难所的大门,吐出一口如雾般的热气,环顾四周,然后举着一枚喇叭似的炼金扩音器宣布道:
“所有年满10岁以上的豺狼人!18岁以上的人类!90岁以上的矮人、精灵、卓尔、半精灵!全体出列!城防线的后勤,要跟不上了...跟我来!”
下一刻,所有早已对这个时刻都做好了心理准备的年轻人或惘然或凝眉的陆续无声起立。
有些人深吸口气,相顾无言,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一丝忐忑、紧张与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声的坚毅。
他们几乎都是在泽兰迪亚最美好建设最快速的时代来到这里,跟着父辈一起亲眼见证了米纳斯提里斯这几十年来的从无到有、自北地发迹崛起,成为北地之冠,又陷入天灾导致的经济停滞与困境。
他们都是这座奇迹之城免费义务教育的受益者。
他们的命运也随着知识与见闻的增加而切切事实的改变。
他们都希望这座新兴而强大给予他们希望的城市...
能够...永远屹立下去!
让自己的子孙后代,在这个越加混乱喧嚣的世界里,依旧有片可以为梦想而奋斗的立锥之地。
可就在这时,一个面色憔悴的母亲突然状若崩溃的狼狈奔行而出,抱住一名面颊尚显稚嫩的年轻学生痛哭道:
“不!不!不!艾德里安你给回来!你都还没毕业,也没正式满十八岁啊!你父亲已经上去了!你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我和你弟弟可该怎么办啊!你不能就这么扔下我们啊!”
这一幕当即让不少人驻足,面露感同身受的痛苦之色。
那名狼骑兵也大步朝着这里走来,以问询的目光看向这名米纳斯提里斯大学的高材生。
而那个名叫艾德里安的‘法学’学徒眼中露出挣扎,没忍心掰开母亲抱着他发白的手,而是回身用力抱住自己痛哭的母亲,那痛苦低沉却坚定的声音响彻在每一个同行者的耳中:
“妈妈,过了今年生日,我就已经是一名独立自主的成年人了。
“我也拥有了身为一名泽兰迪亚公民相应的权利与义务。
“城邦培养我这么多年,值此家国危难之际,我没办法...做到置之不理。
“如果每一个人都像我这样,以各种理由搪塞推脱属于我们的职责...
“那么,谁又来像父亲一样,像前线的那些战士一样罔顾生死抗击外敌,守护母亲,守护我们的家园呢?
“妈妈,对不起,我爱你...
“可我同样对这座城邦,这片土地,爱的深沉。
“如果我此行遭遇意外...城邦和弟弟会替我照顾好你的。”
说道这里,满眼血丝的艾德里安看向尚且年幼的弟弟:
“对吗?我的兄弟,阿斯米德。”
同样满眼泪光的阿斯米德用了点着脑袋,紧紧抱着母亲的手腕。
看着儿子眼中再也无可更改的坚定眸光,这名母亲终于颤抖的松开了挽留的双手。
艾德里安深深最后看了母亲一样,对着弟弟点了点头,然后就毅然决然的跟着人群朝着避难所外大步走去。
只留下那名母亲痛苦垂泣的无助身影。
而看着这一幕,地下避难所更多年轻人像是受到了激励与鼓舞一般,无声的与亲人拥抱,然后朝着避难所外那个已经满是浓烟与焦灼气味的战火世界行去。
避难所最内部,满头银发的安东尼缓缓叹了口气,在魔研所那群魔研学者法师同僚们不解的目光扔下了手中的施法材料与药剂瓶,也大步朝着避难所外行去。
“安东尼!”背后有同事叫住了他。
安东尼驻足回首,就听到那名身穿白大褂的学者法师肃穆道:
“身为魔研者的我们,留在这里继续工作,比在战场上的意义要大。”
由于地下泽兰迪亚的同样遭遇卓尔们的侵袭,为了保住泽兰迪亚的这只‘大脑’,在开战第一天,就已经陆续组织搬到了这座避难所内。
也是靠着他们夜以继日生产的药剂、附魔弹链、防护结界,前线才能一直支撑到现在。
愁容满面的安东尼却是低沉道:
“都到了需要学生娃上前线维持后勤的程度,前线十五万军士,怕是已经伤亡过半,濒临崩溃的程度了。
“如果城都没了,所谓后勤,也就失去了意义。”
他似乎看出了同僚们原本憔悴的眼中点燃的那缕火焰,赶紧制止他们冲动道:
“不要跟过来,你们也过不去哨卡,我...是为我父亲送防护结界卷轴的。
“如果...如果泽兰迪亚真的沦陷了,至少还有你们,可以将它重建起来。”
一众法师当即垂下脑袋,但当安东尼离去时,背后这群魔研所的学者法师们却是齐齐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对着他的背影,齐齐躬身,致以法师最崇高的礼赞之仪。
安东尼像是感受到了身后同僚们的目光,嘴角露出一个洒脱的笑容。
......
另一边,当艾德里安他们跟着那名狼骑兵的脚步一路穿过狭窄封闭的紧急通道,打开那扇沉重大门钻出避难所时,天际震耳欲聋的战斗与喊杀之声就滚烫的浪潮一般传来。
艾德里安也和大多数人一样,用那双满是震颤的眼瞳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的一幕。
似乎无法想象,仅仅时隔半个月,他们生活了一辈子的繁华城市与家园,就被糟蹋成了眼前这副斑驳破败的模样。
此时的时间原本应该还是清晨,可是整个天空都被东方无尽田园燃烧的战火与浓烟熏染成了黄昏般的血红色。
而在除了米纳斯提里斯背靠的狮鹫山脉,此刻整个城邦几乎是在被重重包围下的三面开战!
城市内的市民早已被疏散至地下避难所,所以此时靠近外围高地地理位置相对较好的地方,建筑都已经被人为拆除,取而代之的则是一门门沉重的炼金火炮,伴随着炮管的一阵阵缩退,发出一声声低沉的轰鸣声。
昏黄的天空,不断有冲破火力防御的弗洛魔朝着城内的火力点俯冲而下,大多半途中就被萨博特机关发射器给射成了筛子,笨重的尸体如同陨石般落入破败的建筑群中,偶尔也会有火力点被城外射来的巨大火球与其他法术轰爆,发出痛哼与惨嚎声。
而在城外,原本郁郁葱葱的田园与港口早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则是被无尽火炮犁地了不知多少遍满是炮弹坑和恶魔碎尸的血色荒原,还有那密密麻麻宛如蝗虫群般铺天盖地涌来的恶魔之潮。
瑟布林河早已被恶魔的尸体填平,上游的河水没过这座由尸体堆积出的‘堤坝’后,下游流淌出的就是宛如血一般的冥河似的。
墙外的荒原之上,九头颜色各异的构装巨龙如同黑潮里中流砥柱的礁石一般不知疲倦的屠戮着来犯的恶魔,却依旧止不住滚滚浪潮顺着他们的间隙冲向米纳斯提里斯的城墙。
而原本高达三十余丈的高大城墙与地面的落差早已消失不见,因为外面的恶魔尸体早已经堆积如山,无数的恶魔踏着这些由尸体堆砌的山路,如同永无止尽的洪水般,不知疲倦的朝着满是裂纹与缺口的城墙、朝着其上由龙眷骑士们组成的人墙冲锋着。
几乎每时每刻都有人在受伤、在死亡。
因为这一刻,他们就是用自己的命,在和恶魔们做着简单而冰冷的消耗公式。
面色苍白的艾德里安强忍住因为过度紧张恐惧导致的呕吐欲望,接过了由等待在外豺狼人战士们分发给他们的一块胸甲、头盔和战刀,听着那名豺狼人军官显得有些唠叨的训话:
“待会儿听到我的口号声,就跟在我们后面一起冲!
“不要回头,看到天上有火球轰来时也不要怕!因为等你们反应过来时,躲不掉的就是躲不掉。
“遇到渗入城内的零散恶魔也不要试图上去硬拼!你们就是不要命也拼不过!
“你们是来协助后勤的,不是来跟恶魔拼命的,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艾德里安随着一众人高声回应道,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壮壮胆子。
几秒钟后,伴随着那名豺狼人军官仰着脖子发出一声苍凉悠长的狼啸,包括艾德里安在内的所有后勤预备役就跟在这队豺狼人战士的身后开始了移动。
与此同时,艾德里安也注意到了他们并不是在‘孤军作战’,在七城各个避难所通道口,都在不停冒出和他们一样被临时征召上来的后勤预备役,如同涓涓细流般朝着最前沿的第一城行去。
只不过与其他人相比,他们的运气无疑很糟糕,几乎就在他们刚刚越过第四城与第三城交接的巷口时,巷口的对面,就出现了影影绰绰的恶魔身影!
他们大概率是被天上那群该死的弗洛魔给投掷进来的。
仅仅是从上百尺高空砸下来还没有死亡,就足以证明他们生命力的旺盛与体格的强健与难缠!
“小个子,就是你!是叫艾德里安吧,事情出了些状况,你带着所有人从另一条小道走,快!这是命令。”
“是!”面色发白的艾德里安道。
为首的狼骑军官缓缓放下了面甲,握紧了手中长刀,果断命令道。
“所有狼骑听令,翼字型,跟我冲!”
而他当仁不让的站在了最前方。
这恐怕也是泽兰迪亚独具特色的老传统了,自城主提比利乌斯起,每逢大战,必为最先!
而这一特色,也被豺狼人大统领霍兹、斯嘉德、雷恩等一众战士给继承了下来。
作为一名光荣的豺狼人骑兵,决不允许自己在这种时刻退缩半步!
哪怕眼前出现的恶魔,很有可能是他无法战胜的中高阶恶魔。
随着狼骑军官的一声令下,狼骑与他们这群预备役当即分流,透过破碎废墟的缝隙,就能看到那群骑士朝着那小股的恶魔义无反顾的冲去。
就在所有人紧张忐忑的望着那壮烈的一幕时,接连几颗火球突然自那群恶魔中间爆开。
紧接着就看到一名满头银发的法师对着那队向其敬礼致意的狼骑们点头回应后落在了他们这群新兵蛋子面前,鼓励道:
“战时反应还不错,是群好苗子,让你们搭趟顺风车。”
紧接着低声自语道:“就是不知道这一趟,通向的是不是炼狱...”
就在艾德里安一众人不明就里时,一道法阵自他们脚下迅速成型,眼前一花,就踉跄落在了另一片熟悉而又陌生的地方。
【群体传送术】。
他们...‘到站了’。
艾德里安他们还来不及震惊这高阶法术的神奇,此起彼伏的呻吟声就传入耳中,就看到城墙内,到处都是不断被从墙上被担架抬下来血肉模糊的士兵,而一群身穿白大褂的‘法医’们正在对他们进行战场急救手术,此外还能看到一群教会的牧师穿梭自伤员之中。
“都别愣着,跟我干活!来!搭把手!”就见一名满脸血渍的壮汉对着他们道。
艾德里安愣愣的赶紧点了点头,然后就和对方一同抬起一箱超乎他想象重量的炼金弹药箱有些艰难的朝着斑驳的城墙上方挪步。
待行至城墙上,就能看到成排的龙眷骑士们高举着满是肉渣的链锯剑宛如机器般不断挥砍着,时不时就会有一处突然遭到高阶恶魔的重创齐齐飞离原地,坠向城下,但身后的闭目喘息抓紧时间回复体力的骑士就会立马补上防御位。
只是仅仅来回几趟,艾德里安就感觉自己的手脚跟不是自己的了似的,而这些战士们,却早已不知在这里来回进行了多少个来回。
随着时间的渐渐推移,就在艾德里安超越了某种疲惫的界限,他反而渐渐感觉不到那种紧张和害怕了,即便时刻有火球自脑袋上飞过,有恶魔在自己身前几步的距离冲破了城防。
他只知道,这一刻,他至少战胜了自己的恐惧,在以自己的方式,参与着这场战斗。
就在他的手脚跟生了锈有些僵硬时,南方的天际忽然传来一道亮光和震天的喊杀声。
而城头上的所有战士也跟随着莫名振奋起来。
艾德里安没忍住忘了过去,就看到不知何时,那座深渊之门竟是杀出了一道黑色的潮水!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一颗龙首自门内探出,又迅速被拽了回去。
而那黑色的潮水像是受到了什么命令似的,开始朝着两侧急速散开。
几秒钟后,就像是破开夜色的一道亮光,如同穿刺之枪,瞬间穿透了前方的战场荒原,无数恶魔灰飞湮灭。
然后就是一声淹没一切震耳欲聋的可怕声响。
整个战场,都为之寂静了下来。
这场可怕的爆炸的余波,近乎净空了荒原上四分之三的恶魔。
“深渊之门竟然被摧毁了!这是要...胜利了吗?”很多人与艾德里安蹦出这个狂喜的想法。
可就在这时,却突然听到牛头人雷恩统帅肃然的命令声:
“立刻组织所有平民撤离!快!!!”
究竟出现什么事情了?
所有平民都冒出和艾德里安一样的想法。
而就在这时,眼尖的艾德里安,就注意到满是碎尸的荒原上,那些尸骸竟是仿佛正在缓缓诡异的蠕动起来...
如同...一场邪恶无比的献祭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