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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玉烟愈发肯定,昨晚自己醉酒之后,一定跟陆漾说了许多不该说的。那些话就是那个时候泄露出去的。
  所以
  小鹿,就是小陆。
  一瞬间,阮玉烟觉得这个想法很荒谬,但仔细一想,又现实得很。
  可若果真如此,自己又该怎么面对这个事实?
  如果真的让小鹿知道,那个让她崇拜的画手,现在已经连笔都拿不起来了,她还会喜欢沧海月明吗?
  阮玉烟今年不到三十岁,却已经失去了很多人。
  寻常小孩自然而然就能索要的父母之爱,她很少得到过,也很多年没有得到了。
  别人都以为她年纪轻轻事业有成,前途一片大好光明。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想要的一直都没有得到,以后也不会再得到了。
  所以,她不想失去小鹿。
  也不能失去小鹿。
  她坐在这里出神了太久,烟灰掉落下来烫了指尖,才蓦地浑身一颤。
  就在此时,电脑里响了一下。
  是岳烟回了消息。
  阮玉烟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去接受什么审判一样,默然地点开电脑。
  【岳烟】怎么忽然想起来问这个?
  【岳烟】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有个姓陆的小姑娘,她家里人不支持她学画画,我就资助了她几次学费。
  姓陆的小姑娘。
  阮玉烟只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吃力地拉开抽屉,在一堆药盒里翻找着。
  ***
  陆漾正不知道自己与李落落的对峙该如何收场,却忽然听见吱呀一声,副总裁办公室的门不知被谁推开了。
  整个办公室都愣了一下,朝那边看去,见阮玉烟冷冷地站在门口,面色苍白异常。
  也不知道为什么,看见阮玉烟这个样子,陆漾攒了半天的气忽然都泄了。嘴上不太好意思承认,但心疼已经绕过了唇齿,直接爬上紧皱的眉头。
  最终,她忿忿地朝李落落望了一眼,还是转过头来问道:阮总,您怎么了?
  没事,阮玉烟漠然地回答道,微眯的双眸看向李落落,就算有事,也是被你们这些不安分的给气的。
  李落落哪里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满脸无辜地指着自己,歪了歪脑袋:我?阮总,我没干什么呀?
  围在一旁的人也都没明白,心中还暗道应该不会有事,反正李落落有人家总裁的网恋加成,说不定还是阮总的白月光呢,阮总再生气,难道还能拿李落落撒气?
  今天这场风波,估计还是得拿陆漾开刀才算完事。
  陆漾是新来的,结果每次都拿最好的评优结果,办公室里有几个老员工早就等着看她的笑话了。心里本就不服,刚才还被这个黄毛丫头瞪了,当然更不服了。
  让你脾气冲,现在老板都被你招来了,看你还冲不冲了?
  听说昨天都爬到阮总床上去了?怎么的,表面上看不起这套,背地里倒是做的比谁都彻底?
  李落落身边的那几个同事见状,装作各干各的散了,却都偷偷地往这边瞧。
  陆漾知道有好几束目光落在后背上,刺得她浑身难受。
  但当阮玉烟路过身边的时候,好像又不那么难受了。
  所有人都看见,阮玉烟缓缓地来到李落落的办公桌前,脸上还是那副让人看不出阴晴的神色。
  鞋跟的声音一下一下,最后在李落落桌边顿住。
  在众目睽睽之下,阮玉烟看着李落落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你自己辞职吧。
  李落落手里的文件啪地一下掉在地上。
  办公室里死寂了好久。半晌,她才稍微缓过神来,僵硬地挤出一抹笑:您、您说什么?
  阮玉烟脸色一沉:我说我要开除你。
  李落落的身子猛然前倾一下,铁青着脸不可置信:你刚才还说让我自己辞职的!
  你这不是听见了么?
  阮玉烟漠然地反问道。
  李落落被怼得哑口无言,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向旁边的同事投去求助的目光。
  本来还有几个同事想开口求个情的,碰上阮玉烟的目光之后,却都无一例外地被吓得缩了回去。
  李落落,以后这种蠢事还是少做,我不喜欢蠢笨的人,阮玉烟微微俯下身子,冷峻地敲了敲李落落的桌子,又起身扫视着屋中众人,够了。我不想再听见关于这件事的只言片语。
  说罢,阮玉烟已经心烦意乱地不想纠缠这件事。
  见附近还有几个人蠢蠢欲动,她神情一沉,直接给他们脸色看,正好抓住一个人:陈芷,上班时间禁止开小差!
  陈芷浑身一抖,下意识地把本子按住,用手盖得严严实实,一点也不给阮玉烟看。
  本来只是想震慑一下,结果她这种叛逆的行为反而真的勾起阮玉烟的情绪:给我看看。
  陈芷哪里肯,只把本子藏得更紧了:没什么没什么,就是我的日记而已!阮总您要是不喜欢我就不写了,我这就工作!
  说着还煞有介事地去开电脑。
  然而阮玉烟的手往她桌子上一搭,她就怂了。
  尤其是当她抬头,正好撞见阮总面色阴沉得像雷暴前的天,磁性沉稳的嗓音低沉地命令她:给,我,看,看。
  陈芷瑟缩地咽了下口水。
  如果给阮总看了,她觉得自己铁定被开除。但如果不给阮总看
  说不定命都没了吧?
  想到这里,她视死如归,前腿弓后腿绷,双手把本子恭恭敬敬地奉给了阮玉烟。
  见她这个样子,阮玉烟的脸色却没有缓和,反而更沉了几分:不是不喜欢让我看么?那好阮玉烟冷笑了一下:你自己念给我听。
  陈芷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了。
  正想让阮总别开玩笑,但话到嘴边,终究是没有勇气说出来。
  最后眼一闭心一横,颤抖着翻开了笔记本
  作为一个吃饼群众,陆漾一直都在旁边看热闹来着,仿佛刚才差点被牵连的不是她似的。
  说起来,陈芷就坐在她旁边,天天都抱着这个本子写。陆漾虽然不至于特意去看,但还是挺好奇这里头的内容的。
  刚才那个傻孩子说这里是同人文?笑话,怎么可能呢,肯定是随口一说吓唬李落落的。
  陆漾这样想着,咽下最后一口鸡蛋灌饼,就听见陈芷一字一句地念道:我的阮副总,刚才还那么冷酷地教训员工呢,怎么现在就跟我求饶了?陆漾双手撑在枕畔,问阮玉烟。阮玉烟粉嫩的肌肤上满是热汗,鲜红的舌尖吁吁地吐着气,愤怒的语气里还带着哭腔:陆漾你个混蛋,我是你上司,你以下犯上!
  整个办公室都安静了。
  空气像是被冻住了一样。
  陆漾觉得自己凳子上好像瞬间长出了许多刺,扎得她差点从上面摔下来。可是又有无数股寒气架在脖子上,只要她稍微一动,马上就会人头落地。
  她不敢抬头看阮玉烟。
  整个办公室都不敢看阮玉烟。
  可能是陆漾的错觉,阮玉烟好像也不太敢看她。
  只有陈芷还在那老老实实地读着自己的粮,甚至已经读到阮玉烟带着吻痕来开会了。
  陆漾傻了。
  忽然间,她听见阮玉烟沉重的呼吸声。
  她知道阮玉烟要开口了。
  我完了。陆漾闭上眼睛绝望地想道。
  然而阮玉烟并没有大发雷霆,而是阴恻恻地吩咐陈芷:来我办公室。
  在所有人同情的凝视之下,陈芷灰溜溜地跟着阮玉烟走了。
  副总裁办公室的门咔嚓一锁。
  不知道是谁小声说了句陈芷一路走好,接着屋子里又回归寂静,不过陆漾在心中对这句话深以为然。
  副总裁办公室里,阮玉烟的目光冷得快结冰了,修长的指节一页一页地翻着陈芷的文。
  陈芷卑微地站在旁边,就差跪下听候发落了。
  半晌,阮玉烟缓缓地开口,嗓音有些嘶哑:最后的那几页重写。
  啊?
  陈芷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指着最后的那几行,阮玉烟阴沉地命令道:以后把我写在上面。
  下班的时候,陆漾故意避着阮玉烟走,贴着走廊像个壁虎似的,就怕被阮玉烟发现。
  她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法直视阮玉烟了。
  阮总把陈芷叫走之后,写文那件事后来就没人提了,当然也没人敢提。虽然事情都过去了,但除了必要的工作交接,陆漾还是有意无意地避开阮玉烟。
  要怪就怪陈芷的文笔太好了。
  什么娇息喘喘、泪光微微;什么阮玉烟撑在床边,晶莹的汗珠缀在眼睫末端;什么娇软的叫声不绝于耳,一边被陆漾拨弄在指尖,一边痛斥她的大逆不道
  每次想起这些,除了尴尬,更重要的是陆漾心里痒痒。
  痒得她必须把双腿夹紧的那种。
  尤其是配上阮玉烟那张富有攻击性美感的脸。
  他妈的,画面感太强。
  陆漾简直以为自己是个变态,居然对亲生上司有这样的想法,恨不得自己抽自己两个巴掌。
  好不容易从公司里逃了出来,没想到一出门,居然在公司外的巷子里听到了一点奇怪的动静。
  隔着一堵墙,她听见有一个女生在哭,好像还在一边哭一边打电话。
  你个混账王八蛋!以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现在我丢了工作,你就把王八脖子一扭,不管我了是吧?
  这个声音是李落落?
  这可出乎陆漾的意料了。
  她还在迟疑自己是不是该走了,不料步子还没来得及挪动,李落落居然已经挂了电话,从墙那边过来了。
  俩人相逢在只有一人之宽的窄巷里。
  刚才果然是李落落在哭。陆漾看见她满脸的妆都花了,掌心被指甲刻出了几道痕,一看就是用力攥过拳头。
  李落落也没想到陆漾会在这里,一时间面面相觑,二人谁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最后,还是陆漾看着她狼狈的样子,小小地说道:那啥我请你吃饭去吧?
  陆漾平时吃的饭店当然不是什么五星级酒楼,就连那种轻奢风格的私房菜馆也很少去。这是她能想到的最体面的一家,至少窗明几净,菜也很好吃。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忽然想领李落落过来。但必须承认的是,李落落给她下过那么多绊子,可当她真的亲眼看见李落落成了这样,心中却没有想象中那样痛快。
  菜都上完了,还是没想到有什么可聊的,陆漾开始没话找话:刚才在给谁打电话呀?哭得那么伤心。
  李落落的眼圈还是肿的,往嘴里塞了一大口菜,倔强着不让自己当着她的面哭出来:没谁,一个臭男人。
  陆漾有点惊讶。李落落可是部门里男人缘最好的,也喜欢和男同事说说笑笑,居然也会管男人叫臭男人吗?
  不过陆漾深表同意:男人就是臭的,只有女人才是香香的。
  比如阮总,又香又软还黏人
  什么毛病啊,怎么又想这个!陆漾逼自己清醒一点。
  咳,是前男友吧?既然已经分开了,就别再想了,陆漾给她倒了杯饮料,吃好喝好,让自己吃饱穿暖才是最实在的。
  李落落哭得满脸苍白,现下已经哭累了,只是恨恨地盯着杯子哽咽。
  半晌,陆漾正在啃一块排骨,却忽然听见李落落冷笑一声:看我这个样子,你开心了吧?
  陆漾知道她为什么说这个话,但还是坦然地说道:我也以为我会开心的,但其实并没有。
  李落落怔了一下。
  陆漾擦了擦嘴巴,叹了口气:你也别怪阮总,她也是按规则办事而已。
  按规则?嗤,我知道,谁不说我是个潜规则搞破鞋的,李落落忽然笑了,眼神却很落寞,一个个哄我的时候说得好好的,恨不得把月亮摘下来给我。现在我倒了,又都不要我了。
  说罢,抿了一口饮料,用杯子掩住唇:我就是个垃圾,还是不可回收的那种。
  女人怎么可以说自己不行?既然以前做错了,那以后改过就好了嘛。
  陆漾皱着眉头劝道。
  李落落的目光骤然抬起来:你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以为谁都是你?天赋又好,又得阮总的喜欢。
  什么叫得阮总的喜欢?陈芷的那个鬼东西又不是阮总让她写的!陆漾的脸一下子就涨红了,好不容易才镇定下来,继续说道:我也没想过要傍着阮总怎么怎么样的。和她一起去竞标,那是工作。她喝醉了没地方待着,我也是没办法才带她回的家。至于天赋嘛
  说到这里,陆漾顿了顿,又笑道:谢谢你夸我有天赋。学画画这么多年,你是第一个夸我有天赋的。
  李落落的动作停住了。
  读书那会儿,连我自己都以为,我以后不能靠这个吃饭的,根本没想到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陆漾垂着眸子小声道,又抬眸一笑,你比我漂亮,社交能力也比我高到不知道哪里去,只要方向对了,以后一定会比我厉害的。
  说着,又忍不住自嘲道:之前我也想过,要不就嫁了洛平算了,何必现在加班加点地工作。但是现在看看,靠谁都靠不住。都21世纪了,女孩子的价值早就不该在别人身上实现了。
  就会说这些大道理。
  李落落嘟囔了一句,面色却不像刚才那样难看了。
  把杯子一放,她向后靠在椅背上,索性说道:就跟你说了吧,我确实是冒名顶替蕉下小鹿,也确实暗中调查了阮总的一些事情。
  阮总有什么事还得暗中调查?弄得跟间谍刺探情报似的。陆漾心里疑惑,李落落又进一步:其实你想想,阮总这么个空降的人,谁都不知道她的过去,不是吗?
  确实,只听说她在国外留学,其余一概不知。
  她身上有疤痕,浑身都有的那种。
  李落落抄着双臂,对陆漾坦白道。
  陆漾心说这我可太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