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过去,她早已不是那个凡事都依赖他的娇气包。
店里漆黑一片。
陆北柠没有开灯,借着手机的光亮径直走向柜台,把那块表拿出来。
周隐没有进去。
事实上从刚刚开始,两人之间就像隔开了一道天然屏障。
他进不去,陆北柠不出来。
等陆北柠重新把门锁上,卷帘门撂下,两人才真正开始这个晚上的第一次互动。
她把表递给周隐。
周隐接过来。
像生怕和他无意触碰到手指,陆北柠很快把手收回去,话里有话,“你好好检查一下,别回头又说有什么问题。”
说完就微垂下头,像是有怨气似的,腮帮子紧绷,用脚尖轻碾着路面的雪块。
即便穿着几厘米的靴子,她也还是比周隐矮很多,周隐毫不在意地握着那块宝玑,却只顾满心满眼地看她。
隔了两秒,他轻飘飘地开口,“没问题。”
陆北柠这才抬起头。
乌黑澄澈的眼在夜里亮得他心绪零零碎碎,一呼一吸间,两人身上的气息不知何时暧昧地纠缠在一起。
周隐咽下干涸的嗓,语气完全不像在征询,“太晚了,我送你回去。”
陆北柠想说不用,结果一抬头,发现那个坑爹司机开着卡宴早就不知何时下班儿了。
偏偏她这地段,又是出了名的晚上难打车。
没办法,陆北柠只能跟周隐上车。
本想坐在后面,结果一打开车门,满满两箱的东西,外加一个不小的行李箱占据了所有空间。
“……”
陆北柠坐在副驾驶的时候简直想骂人。
余光忽地捕捉到一只修白的手,陆北柠下意识往右边躲了下,结果尴尬的事发生了……周隐压根就没打算帮她系安全带,只想调整一下车内温度。
尴尬气氛无声蔓延。
陆北柠偷撇了眼周隐,发现他嘴角终于溢出这个晚上第一个还能称得上笑的笑。
明明气质比早年前还要凛冽矜傲,可笑意只要浮上眼,他好像就又变成那个曾经宠着她爱着她,只对她一个人温柔的周隐。
这种视觉反差感,让陆北柠心神微荡,一时间五味杂陈。
直至车子驶到路上。
他略偏头问了句,“还是上次位置?”
“不是。”
陆北柠思绪归位,报了自己公寓的地址,“玖和路隆达广场。”
修长的手臂操控着方向盘,周隐略一斜眼,在后视镜里睨着神色冷淡的陆北柠。
收回视线,像是找不到借口,也没有耐心找借口,状似不经地说了句,“赵蕊说,今天碰到你了。”
陆北柠眸色微闪,侧头意外地看他。
周隐平声静气,“她说你去接小朋友,那个小朋友八岁半。”
后面的话他没有往下说,像是留了足够的白,让陆北柠自己解释。
可陆北柠想的却是,我凭什么要解释?
她理直气壮地应声,“对啊,是八岁半,又不是我生的,有什么好意外。”
说完就兀自看向车外,一副拒绝沟通的模样。
握着方向盘的五指暗自收拢,周隐克制着胸腔里那股烦闷的火气,语调平缓,看似云淡风轻地浅扯着唇。
“所以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语气黯然又咬牙切齿似的不甘心。
比起重逢那天,对于她“怀孕”的不相信,明显有种“周隐式”的不淡定。
陆北柠第一反应是怔住。
但前后想了想,又觉得一切似乎都顺理成章,单以他的智商和逻辑分析能力,恐怕这会儿早就认为她和宋行舟是一对。
或许再大胆点儿。
周隐现在估计觉得她离开他后破罐子破摔,好好的恋爱不谈,居然找个坐轮椅又带儿子的大叔,上赶子给人当后妈,驳了他这个初恋男友的面。
说不上哪口气堵上来,陆北柠干脆顺着他的话瞎编,“在一起五年了。”
怕他不信,她又说,“当初我能做漫画,全靠他。”
“……”
“而且去年我们就领证了。”
“……”
“至于婚礼,办不办都行,毕竟我怀孕了嘛,不能太劳累。”
“……”
“不过现在月份还小,看不出来罢了。”
要说气人,陆北柠自认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结果逼逼叨叨半天,周隐却只是笑。
不是那种强颜欢笑。
而是那种十拿九稳,了然于胸的笑。
以前周隐一这么笑,陆北柠就知道肯定有人要栽。
结果今晚栽的就是她自己。
只听周隐闲闲散散地应了声,柔声低语般,轻念了念她的名字,“柠柠。”
大概是太多年没有听到这个声音用这个语调叫她小名,陆北柠心头生生一凛。
恰好一个红灯。
周隐明目张胆地偏头看她,绵长灼灼的视线仿佛能把她所有的谎言烫穿,“你知不知道你每次一撒谎,右边的眉毛会比左边高一点?”
这句话。
六年前周隐和她说过一次。
是在欢好的时候。
周隐问她喜不喜欢,陆北柠表情丰富地说不喜欢,一点也不喜欢。
后果就是换来周隐一边含混地吻她,说出这句拆穿她的话。
陆北柠像是一瞬间被记忆拉入旋涡,神色倏地沉默下来,也因此后知后觉地发现,人类的记忆远比人类本身来得坚韧不可摧。
她好像从来没有忘记过周隐,也从没忘记过两人如胶似漆的那半年。
绿灯亮起。
周隐重新发动车子。
很长的一段路途里,两个人都没再说话。
想让气氛变得轻松一点,周隐放了首陆北柠爱听的英文歌,却不曾想,正是这一点体贴,点燃了陆北柠积郁已久,所有的不满。
她偏头,眸里凝了冰似的看向驾驶位上的英俊男人,“所以你就是为了求证这种无聊的事过来。”
察觉到她语气里的温度流失。
周隐原本稍稍痛快的心情骤然跌入谷底,就像手捧着一只一碰就会碎的冰雕制品,谨小慎微,生怕失去地看了她一眼。
然还未等他寻到撑得住僵局的解释。
陆北柠再度开口。
她笑着,笑里带着一抹从未对他展现过的锋利与讽刺,“周隐,用不用我提醒你一下。”
“……”
“我们早就已经没关系了。”
“……”
“甚至连朋友也不是。”
这话说到最后,尾音也轻飘。
可灌入周隐的耳朵里,却像力道千金的重击,砸得他生灵涂炭。
第50章 卑劣的掠夺者
陆北柠曾在网络上看到一句的话。
大意是形容那些回来破镜重圆的人, 并不是他们有多深情,被挽回的人有多让人难忘,而是他们在外面逛了一圈, 到头来发现, 骗来骗去, 还是留在原地的那个最好骗。
她觉得这话用来描述她和周隐现在的境况再合适不过。
这六年来, 除去早年校内的一些传闻,她对周隐的生活一无所知,也不知道这么长久的岁月里,他有没有过别人。
但有一点, 她很确定, 那就是周隐并没有那么深情,她对他而言也远不值得念念不忘。
不然当初他也不会那么果断地提出分手, 事后哪怕连句歉疚的问候都没有, 就彻底消失在她的生活中。
陆北柠在那段时间异常痛苦过, 纠结过,甚至也萌生出想要再找他把事情说清楚的冲动。
但当她把原来的电话卡插上,发现身边几乎所有熟人都联系过他,唯独没有周隐时,就已经明白。
那就是自打两人分手的那一刻开始,这段感情就已经是真正意义上的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