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提这几天都因为戏演不好而恹恹的,吃饭的时候都不敢大声说话,战战兢兢又小心翼翼,副导看在眼里,但什么也没说。没办法,任何职业,只有做好了才值得被尊重。
可今天不一样。
尽管已经很努力收敛情绪,芙提上扬的眉梢还是藏不住那份期待和喜悦。副导不用问都能猜出来,八成是段昱时要回来了。
只是不会是今天。
“他陪文旅局的人吃饭去了,你不用这么高兴,等结束都大半夜了。”
芙提被浇了冷水,反问道:“文旅局?”
副导睨了她一眼。今天上午发挥还算有进步,但是还是一个能用的镜头没有。本来下午没有芙提什么事,但还是被他耳提面命地抓下来吹冷风了。他说:“那边打算拍个文物纪录片,想找他作指导。本来这件事去年就在谈了,但段昱时一直没空。”
现在电影的进度拍了将近二分之一,算是步入正轨了。虽然需要段昱时的地方还是很多,但前段时间拿到的那个国际奖项又助长了他的羽翼,今天这顿饭说是聚一聚,实则是为了拉他入局。
他看着芙提诧异的神色,嘴角要提不提,“觉得很不可思议?……自己在和一个什么样的人谈恋爱,这么久了还不清楚吗?”
小姑娘垂下头去,少有地没答他的话。
将近傍晚,萧瑟的冬风在新春里猖狂。霜雪满地,暮色四合,红日缓缓坠落进胭脂般的云层之中,不远处工作人员的交谈声似有若无地传来,细微的声响提醒着她,这是可触摸到的真实世界。
副导坐在她旁边,有些臃肿却高大的身躯被投出长长的影子。中年男人在吸烟,又浊又苦,烟雾在唇边倾吐,缭绕了身边。
他和段昱时年纪差了一轮有余,但年龄差并没有成为他们趣味相投的阻碍,反而因为这份年轻,他高看了段昱时一眼。这一高看就是七年。他陪段昱时南征北战这些年,江南水乡和北国暮雪,夜幕玫瑰和清晨百合,不知看过多少,也不知道有多少企图留住他。
吞吐之间,呼吸把烟雾吹散。
“我年轻的时候,为了工作,把胃和肺都熬坏了。”他缓缓说道,“忙,忙得没时间吃饭,可人是会饿的,没办法,我只能抽烟。那时候我女朋友总是打电话来骂我,责怪我为什么不好好吃饭,为什么抽那么多烟,为什么还不娶她。后来她嫁给了别人,一眨眼我们之间就过去了二十年,而我的烟,一抽也是二十年。”副导把烟头碾灭在地上,昏暗的暮色里,已经看不见火星,“直到现在,咳嗽和胃痛还在困扰我。”
男人的眼睛缓缓转过来,盯着她懵懂的神色,嘴巴一张一合,语气轻柔,像在说给她听,也像说服自己。
“不用有压力,工作和爱情,都量力而行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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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玥这次因为参演国外电影而斩获金奖这件事,虽是只拿到了最佳配角,但作为华人演员,已经是十分了不起。她自出道以来一直走较为高端的路线,最近公司借助营销,一举扩大了国民知名度。这对于季明信公司的影响来说,简直是求之不得。
只是草根阶级出身的高层并不懂得斟酌言辞,饭桌上喝高了就一个劲地说:“押对宝了!”全然不管伏玥团队这边已经有些发青的面色。
伏玥本人倒是不怎么在意。戏子低廉,在圈内混迹数年,不至于拎不清自己在其他行业的地位。
反倒是季明信有些愧疚,在她的车窗前道歉。
女明星戴着墨镜,摇下一半的挡风玻璃,俯身微趴在方向盘上。
“季总何必这么客气,贵司发展得越好,我能得到的也就更多。彼此各司其职罢了,道歉和道谢都犯不上。”
伏玥今天穿得休闲,一身黑色的吊带连衣裙大方又性感,更衬得她肤色雪白。那明眸藏在深色的镜片下,红唇愈发鲜艳,连带着那份平时收敛的妖冶一同张扬。
季明信颔首,“知道了。”
他余光扫到不远处,伏玥的保姆车驶出地下车库,明白狗仔都已经被经纪人调虎离山的伎俩给吸引走,于是不再耽误她的时间,点头告别:“伏小姐慢走。”
“诶。”
那皮鞋扣在水泥地面的声音乍停。
“你就没什么别的话想和我说吗?”
季明信凝神想了一秒,侧头而展露的眉眼英俊却困惑,“我并不记得和伏小姐有什么未交流完的事情。”
伏玥咬咬牙:“你不问问我你的小侄女好不好吗?”
“她平均一周给我打一次电话,”季明信答道,“如果出了什么事,我想我也会在不久后得知。”毕竟他的助理除了协助他工作,还有一项任务就是照顾芙提。这几乎已经是季明信历任助理里不成文的规定了。
“……”
伏玥不是没见过不解风情的男人,也不是没见过不喜欢她的男人,只是不解风情又不喜欢她的男人,还真是第一次见。
偏偏当事人看起来是真的完全没懂。
她拿捏不住,索性落了门锁,利落说再见。
等那尾气都消散,季明信立在原地,还是没想明白自己哪里得罪了伏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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