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树一直围在他身边,“少爷,您要是整累了就让我来!我来慢慢弄!”
“这个不费事儿,你到旁边去烤火吧。”二树是他途经北地时遇见的一个孤儿,二树家里的亲眷都死绝了,本也是逃荒之家,没有宗族,陈延当时看他实在可怜,便起了恻隐之心。
收留他在身侧做了一个书童,真正去使唤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子,陈延是做不到的,所以大多数时候,他都是一个镶边的吉祥物,也因此,二树总是很惶恐,惶恐自己什么也没付出,就得到了这样美好的生活。
啊,一提这个,心情又复杂了。
这两极分化的时代,被多舛命途击溃的普通百姓。
……
东西收到一半,叶问又上门了。
“怎了?又叫我去吃宵夜?”陈延笑着打趣他,“大哥好好跟秀秀吃着,我可不去插在你们夫妻之间。”
“不是秀秀。”被打趣的叶问也反击回去,“怎么总想着吃,是我父亲和祖父向见见你,差人问你有没有时间过去一趟。”
叶问的父亲和祖父?那可是叶家的定海神针,昔日的探花郎和当世少有的大儒,陈延立刻起身,收拾了一下衣衫,立刻跟着叶问去了主院书房。
叶家不愧是清流豪门,书房里藏书甚多,随意一瞥便是孤本、名籍,已是黄昏,天色很暗,但书房内的烛光很盛,把周围照得十分光亮。
陈延抬手作揖,“晚辈拜见伯父、叶公。”
这位叶家的探花郎面上带着三分笑,他身量很高,长相十分俊美,叶问的美姿仪大抵就是传自他,“自家子弟,无须多礼。”
叶祖父话不多,他看着是个精神矍铄的小老头,对陈延的态度也挺慈爱的。
长辈问晚辈,自然先从身体开始关心,在听到陈延说自己身体无碍时,身体问询结束,一群读书人,少不得进入了‘学问考校’环节。
陈延已经习惯了,毕竟现在的读书人见面就是比文,考校常见度堪比后世大家会面互相问:你吃了吗?
大抵是两位长辈摸不清他的水准,一开始的问题是从四书五经的浅表开始的,等陈延答完这些问题后,题目逐渐深入、角度逐渐刁钻。
上至大名律,中插各种变法,下面还得问一问民生,问得不深入,陈延也答得很朴素。
没有什么华丽的辞藻,毕竟,他本就不是脱口锦绣之人。
但叶父看着他,眸光中却逐渐有了深意。
他又问了一个问题,然后把一旁观战的叶问也拖入了战局之中,陈延明显发现,叶祖父的神情变得更认真了。
因为太久没有剪灯芯,烛火已经开始摇曳了。
考校的最后,是以一首诗结尾的。
平平无奇的题目,就是一首冬雪,啊,于作诗一道,陈延是个俗人,叶问先答,当了两三年翰林院编书,他的文采比之前更甚,即兴作诗,全篇不提雪,但冬日雪花纷扬之景恍若跃然纸上。
陈延么,提起雪就想起了在淮浙府遇到的那场据说是三十年一遇的大雪,当场作了一首雪灾怜惜百姓诗。
他自觉水平一般,但叶父越过了叶问,一直在夸他。
“好了,天色也晚了。”叶祖父敲敲桌子,“年轻人舟车劳顿,想来也是要歇息的,你也是,考校学问什么时候都能考,问题今日一天问得完吗?”
“叶问,好好送你师弟回去歇着。”他捋着胡子道:“会试将近,我听说你有意下场,若有什么不懂的可以直接来主院问我。”
长者赐不可辞,陈延笑着应是,“多谢伯父、多谢叶公。”
“也不必叫叶公了,都是一家小辈,你随叶问一同称我祖父即可。”
这——
陈延只迟疑了一瞬,“祖父。”
随后,叶问便拉着陈延出了主院,往东院奔去。
“我爹和祖父他们真看中你。”叶问感慨,“对你的态度比对自家子侄都好,看来你的文采的确很入他们的眼。”
陈延简直无奈,“你要不要先读一读你写的诗,再读一读我写的诗,看看这句话到底合不合理?”
此番游历,陈延增长了许多见识,策问更有深度,词句更加鞭辟入里,但上京这段路上,他也发现自己由于这三年摄入的书比较少,加上作诗、写赋较少,在捉词方面退步了很多。
简而言之,就是文采变差了。
弄得他仔细想过,要不要守一届会试,等下一届再考。
只是等也难过,他不想再继续这样头悬梁锥刺股念古籍写诗书了,他想快点有一个功名,然后做一些实事。
叶问听此,只笑:“你太久不在文人圈里了,如今这风向已经变了。”
上行下效,一个有名望和威仪的君王想提拔实干家,院试乡试可能还不显,但京城这边的会试,作诗赋早已不是举业重点。
甚至于祖父也曾说过,圣上想把诗作直接作为会试的点缀,不计入举子们的主要成绩之中,是几个老臣不同意,才搁置了。
“所以诗作的一般并不要紧,要紧的是,你的策论,你的观点。”
少年文人的观点,是一把尖利的,能刺入这山河暗疮的刀,还是一块软绵绵的绣花枕头,才真正决定了一切。
“所以二弟,此番下场,我觉得你必中。”
陈延有些惊讶,竟是如此?
-
另一边,陈延和叶问走后,叶家两代还在书房内谈天。
叶祖父喝了口茶,“那孩子会是圣上喜欢的举子,出身寒门、吃苦耐劳,不愧是走出过这方寸地的人,言之有物、一切策论启于民,行有据……”这孩子是叶家的就好了。
不过转念一想,出身叶家,也不可能有这番思想抱负。
“父亲何以叹气?这陈家小子和叶问的关系不错,将来入了门,也能和叶问守望相助,也是家中的助力。”
祖父嗯了一声,可叹,叶问虽然文采出众,但如此骄子、心性虽好,但城府不深,有些烂漫,于做实事上……也差了一筹。
这样的人,在做官一途想有建树实在是难。
不过想多了,叶祖父也释然了,叶家现今在朝为官者不少,他已坐到高位,将来退下来,便是儿子顶上,家里断无一门二人,均居高位的。
叶问做得再好,也当不了实权者,这样在翰林院里编书也不错,文名远扬,将来做清贵也是不错的。
“若此番陈家小子得中,家中倒可一扶。”
以此子心性,若能稳住,将来一个天子宠臣的位置是少不了的。
“就是黑了点。”叶探花开了个玩笑,“陛下爱美,常赞白净书生。”长得好看当官都占便宜。
“你真促狭。”
二人哈哈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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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京城风向
◎君王好白面,人人搽香膏◎
一月中下旬, 走陆路的陈多富和李银花终于到了。
二人风尘仆仆而来,见着陈延,便泪如雨下。
李银花更是揽着儿子, 嘴里念叨着:“康哥儿瘦了、黑了。”这样一个‘家书抵万金’的时代,儿远行, 在家的父母是何等记挂。
李银花曾有些时日整夜整夜睡不着, 有些藏于时间之中的酸楚此刻就要倾泻出来……
她几欲大哭一场, 但大哭伤身, 是以陈延十分迅速地转移了话题, 听李银花说他黑,他立刻回了一句:“怎么一个个第一次见面都是说我黑的,秀秀这么说, 娘,您怎么也这么说?要我看,我也不算太黑吧, 爹不是比我更黑?”
“嘁。”李银花一听这话就看了一眼自己陈多富, “你哪能和你爹比, 你爹天天站外面卖东西,不黑才怪哩!”
“你不一样, 你那个时候多白啊……”就像个白面书生似的。
眼见着刚被转移的话题又绕了回来, 陈延立刻把秀秀也拉了出来,“娘, 就不提我白不白的事了, 之前你和爹不是叫秀秀在京城买个小院子吗, 她已经买好了, 你们收拾收拾, 不如今天去看看——”他院子两个字还没说出来, 李银花立刻就从他跟前消失,跑到了秀秀面前。
“秀秀,院子已经买了?”
“建了多久?在什么地段多少银子?几进的,院里有井吗?旁近是些什么样的人?”不行,她得去看看!
矛盾成功转移,很快,秀秀就带着爹娘去了那间她和叶问一起定下的小宅院。
-
叫它小宅院,真的一点都不夸张。
整个就是一小一进的院子,呈口字型,除了正堂的房间大小还不错,侧边的房间都分隔的比较小,大抵就是做一做书房、杂间,略大一点那个倒是可以做一个下人房。
住惯了江南码头大院的陈家夫妇看着这环境,在想想秀秀买这个院子花的银子,简直要倒吸一口凉气。
这就是京城吗?花钱如流水,银子如雪花一样不经花,随随便便搞两下就能融化的京城吗?果真名不虚传。
秀秀则在一旁添补,“爹、娘,你们买这个院子不就是想着到时候康弟如果能中举……不管是留京做官,还是外放,以后也许有机会到京城,找个地方落脚吗?”
这个院子就挺合适的。
虽小,但处于京城文官聚集地西城区,虽然不靠在核心的位置,但周围的邻里也基本是举人、进士,读书人都好面子,邻里将来也不会有什么争端。
秀秀这么一说也是。银子总归就这么多,不可能样样合心意。
“康哥儿,将来就委屈你住在这里了!”李银花拍拍陈延的手臂,一副委屈了他的样子。
陈延发现家里也是挣到钱了,眼光真是越来越高了,他道:“辛苦爹娘为我奔波了,我觉得这儿挺好的,选院择邻为上。”江南那边还有一摊子生意,二人春闱后是要回江南的。
到时候他一个人留在京城,住太大的院子反而会不习惯,就这个大小才刚刚好。
“那行,你满意就好!”
院子已经看完了,那得动手把带来的行李搬过来了!
因着是刚买的院子,秀秀盯得紧,登记处是打扫过这里的,所以陈延一家搬家还挺轻松,随便打水擦擦,放好摆件和行李,也就差不多了。
入夜,陈延还是跟着秀秀一起回了叶府。
无他,小院这边的环境实在是太简陋了,位置小,采光又不好,陈延住在叶府那边,不管是和叶问交流会试心得,还是每天温书、写字都要方便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