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小天,他是我见过最蠢却又最可爱的人。
第一次遇见他是在选修课上,其实我原本并不想上这门课,只不过是想修的课抢不到,凑合着上罢了,课程内容我压根就没有兴趣,再者教授又机车,如果不是因为余小天,我大概会塞个钱给教授,然后整学期都蹺掉。
记得第一堂课,当我走进教室,第一眼便瞧见坐在前排窗边的他,白白净净的一个人,一件白t配上牛仔裤,清爽而不失优雅,阳光洒落在他身上,能清楚地看见那长长的睫毛微微翘起,晕红的脸颊诉说着刚运动完的痕跡,我猜大概是因为怕迟到所以用跑得过来吧。拿着笔的手抵着下巴,嘟着嘴皱起眉头,神情专注地看着眼前厚厚的原文书,似乎在思考书中的意思,正当我看得起劲时,他突地站起,愤恨地摔了手上的笔,脱口而出:「靠,这他妈什么烂东西,完全看不懂,整人吧!」
愣了两、三秒后,我才「噗嗤」地笑出声,这人真可爱,叫什么名字?
之后,我总是想找机会与他聊天,但每每回过神后便看不见他的身影。到处打听有关他的消息,才知道原来小天是孤儿,靠着学校补助的奖学金根本不够日常花用,所以总在选修课结束之后急急忙忙跑去打工,我曾经偷偷光顾他打工的餐厅——一间平价轻食餐馆,看着他穿着制服进出厨房端盘子给客人,总是让我心疼,天使应该是高高在上享受人们的崇拜,而非坠入凡尘汲汲营营于生活。
有次小天碰到「奥客」的刻意刁难,而原因竟然是那位客人想吃的餐点卖完了,小天对那位奥客鞠躬道歉,嘴里重复着「对不起」,询问对方是否要换别的餐点,对方非但不领情甚至以为自己佔了上风,将语调提高,大声咆哮道:「老子有钱,就是要吃这个!」
哼!竟然敢以如此恶劣的态度对小天,是不想活了吗!
我攥紧拳头,起身打算让奥客知难而退,然而此时店长出面了。
只见店长瞇缝眼儿地笑着,眼神中饱含着似有若无的敌意,冷酷道:「先生,我们这个餐点今天已经卖完,您若想吃请移驾至别家餐厅,慢走不送!」
「这人根本就是胡来,真是破坏了原本的气氛。」
「就是就是,这种人早就应该直接轰出去,竟然还让我们亲爱的蓝大人生气。」
奥客面对议论的声音四起,同时见店长不是个好惹的货,原本嚣张的气焰立刻被压制,只哼了一声便起身离开。
随着奥客的离开,小天似是松口气般叹息,店长将手覆盖在小天的头上,安抚道:「有这种事就找我,别老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担,我们可是比亲兄弟还亲的兄弟。」
为了不被小天发现,我的座位距离两人有点远。但,现在,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亲暱的举动,而自己却什么都没做。
有点窝火。
对无法鼓起勇气向他告白、对无法及时守护小天的自己感到窝火。
——气自己的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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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房间中,浓妆艳抹的中年妇女双手快速敲击着键盘,手边iphone的讯息声从来没有停过,厚重的方形眼镜掩盖了她眼中所有的情感,她是我的母亲,我们两人面对面坐在一张木製且雕花精细的圆桌前。
我已经受够母亲整天安排相亲的事,今天是哪家财团的大小姐,明天是某某名门贵族,总是找不到机会告诉母亲自己的性向。
母亲的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眉头深锁皱成川字,看着这样的她,我于心不忍,但还是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妈,有件事想和你说。」
我看着她不发一语,父亲死前母亲是一个温柔的人,会在睡前给我讲故事,每天早上出门前会给我亲手做的爱心便当,亲我的额头,然后说「我的小宝贝真可爱」。
然而在父亲死后,她却像变了个人似的,独自肩负整个家族的生计,每天早晨穿西装化浓妆上班,晚上总是很晚才回家,午餐则是以「你已经长大了,可以自己处理」打发我。
母亲推了推眼镜,眼角闪过一抹精光,回道:「有事快说,我五分鐘后有一笔交易。」
我伸手将笔电的萤幕盖住,关掉手机的讯息声,母亲对我做的举动显然感到不耐烦,作势要掀开笔电的银幕,但被我狠狠压住。
母亲轻轻叹了口气道:「儿子啊,我不是给你五分鐘了吗?你这是做什么,等下那笔交易很重要,乖,别闹了。」
我仍是不肯放开手,看着母亲的眼睛严肃道:「妈,我是同性恋。」
我捕捉到母亲瘦弱的身形有那么一剎那停顿,随即摘下眼镜,低下头揉了揉眼窝附近的穴道,似是一边缓减眼睛的痠疼,一边思考着该如何回答,直到过了半分鐘才重新戴回眼镜,与我的视线对上:「我已经帮你安排好相亲,下礼拜五在我们常去的咖啡馆,对方的资料过几天传给你,所以……」
「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就这样,相亲的事取消吧。」我站起身,离开。父亲死后家里的一切都变了调,除了富裕的家庭环境,还有什么是没变的?
哼,我真傻。
「家里不能没有继承人,而你又是家中唯一的儿子。」母亲的声音从后鑽入我的耳朵,离开的脚步顿了顿。
「你知道的。」一句话,我听见了母亲的无奈与疲倦,这些我都了解,可是从小到大我都按照你的要求在走:一百分、第一名、一流的高中、一流的大学,而这次我只想任性一回。
轻声说了一句:「对不起。」便拋下身后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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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决定不管结果如何,我要向余小天表明自己的心意,向小天的同学打听到他打工的地址后,便迫不及待想见到他。然而,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脑袋还来不及理清眼前发生的事情,身体便已经行动。
——「碰!」
一声尖锐的煞车声滑过天际,随即传来的便是撞击声,撞到两人的肇事者趁着围观的人尚不多时,立即将油门踩到底,匆匆忙忙离开车祸现场,以夜色掩盖他的心虚。
望着倒卧在怀里的小天,我忽然觉得没有一刻比现在满足,喜欢的人正躺在怀里,而我也好好地守护了他。
视线与意识渐渐变得模糊,想努力保持清醒,好将眼前的人深深刻画在脑中,总觉得若是不这样做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小天,我爱你。
——不知道我是否还有这样的机会对你说这句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