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淮南不自觉地摩挲着手上柔软的布料,晦暗的视线紧紧盯着眼前人因为低头而露出的白皙的、脆弱的后颈,他的鼻尖似乎盈着股馨香,是从手上的布料上传来的。
地上还倒着本蓝色封皮的书,他弯腰捡起来。
是《礼记》。
俞淮南闭了闭眼,手上粗糙封面书皮与柔软布料形成鲜明对比,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甘嫉妒恼怒情绪骤然袭击,让他清隽的眉眼沉下来。
再开口时,他的声音中已是带了丝讽刺,“陆行简知道你是要勾引他的吗?”
你讶然抬头,见俞淮南面色难看,又听他的话,知道他是误会了,你慌张解释,“不,你误会了,这是因为我今日出门太急,没看到篮子里有……东西,这才……”
听到你的解释,俞淮南的脸色好看了一些,但他的心中却还是凝着股不明不白的各样情绪。
若是今日在这里的是陆行简呢?
村里那么多人,你为什么单单借他的书?
为什么……为什么你是个寡妇呢。
俞淮南长舒了口气,他将肚||兜递给你,你用自己最快的速度收好,两颊还泛着红,像一朵娇艳欲滴的花儿。
俞淮南指尖微动,他张了张口,理智告诉他这个时候应该说一些缓和气氛的话,但是话还未说出口就被你打断。
你像是迫不及待想要离开这里一般,连道别的话都匆匆,转身便离开了。
看着你的背影,俞淮南死死压抑在心底的情绪终于爆发,他声音微沉,对着还未走远的你道:“小心些,别又掉了,这光天化日的,可没人管你是不是不小心的。”
你身体一僵,脸色一瞬间变得极白,近乎落荒而逃。
俞淮南紧皱着眉,眼底闪过一丝懊恼,将那本自己看着十分碍眼的书随手扔到桌面,走到门口目送着你的背影。
身形颀长的青年墨发全束,白净额头露出,瑞凤眼半眯着,视线紧紧跟随着前面的人,像是一只隐在暗处等待着时机的毒蛇。
他从小养尊处优,因为极好的出身,向来是要什么有什么,因而这副清俊如竹的皮囊下,灵魂高高在上。
他承认在第一眼看到你时,便被你吸引,可那又如何?
他是高门贵子,你不过是个村野草妇,没读过什么书,不能给他带来任何助力,还是个寡妇。
他该对你不屑的,可当你抬眼朝他看来,他却分明听见了——
胸腔中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
俞淮南来找你的时候,你正被一群妇人堵在门内。
是村里的媒婆跟她的姐妹。
好几个人高马大妇人将你围在中间,身形娇小的你看起来颇为可怜。
媒婆穿着艳丽衣衫,嘴角上有着一颗有个人特色的媒婆痣,她眯起眼打量了你几眼,弯眼笑起来,满脸精明。
“程家的,你就从了吧,那王老爷家里有钱的很,你又是个寡妇,你还占便宜了嘞!”
她细细瞧着你,心中低啧,这风姿,难怪那王老爷在听说你死了丈夫之后立马就让她来当这媒婆。
那王老爷年过五十,有钱是有钱,在镇上有着好几个院子,但……家里人也是真多。
他基本上一个月就要娶一个小妾,府上后院人数不知有多少,就这样,他竟然还想让你去当新人?
寡妇门前是非多,自从你的丈夫离开之后,上门的媒婆越来越多,还有一些见着你的美色想要吃一吃豆腐的人,好在你的丈夫不是吃素的。
他没离开之前给你留了很多防身的东西,让你面对那些人时也没吃什么亏。
面前的媒婆还在不断游说着,连同着她带来的小姐妹,几人不断紧逼,目光贪婪,看着简直要从你身上撕下一块肉。
“程家的,那王老爷可会疼女人嘞,你过去绝对是享福的!”
“你当家的走了,你一个女人能做出什么事?还不如嫁一个好人家,自己也舒心。”
你这人性子软,又觉得自己没读过什么书,因此对别人的话总是会仔细听,认真考虑。
但这又不代表着你傻。
去给那王老爷当小妾,每天被困在一方小院子内,你有什么好处?
你微皱着眉,上挑的狐狸眼天然带着丝风情,哪怕是不满地皱眉,都让人觉得是与他人在调笑。
你抬起眼,正想要开口拒绝,就看见前方门口处正站着一个人。
那人一身素衣,墨发全束,一张清俊温润的脸在阳光下白到要发光,琥珀色眼珠折射出剔透光芒,紧紧盯着你。
是俞淮南。
他站在那里多久了?
你一怔,第一次遇见他的难堪场景又浮在眼前,你咬住下唇,偏过头,定了定心神,对着还在试图让你点头的妇人道:“我不会去的。”
媒婆不满地轻啧了一声,那王老爷给的价格可不低,这一单她无论如何都要谈下来。
她上前握住你的手,声音放低:“这就是你糊涂了!咱都是女人,我还会骗你不成?那王老爷虽说是后院人多了一些,但他有钱啊!他后院人多就说明不会经常来找你,你到时候想做什么还不行啊!”
俞淮南站在门口处,将她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心底轻嗤。
他站在原地,将你面上一闪而过的犹豫看得一清二楚,眸底冷光沉沉。
这般美丽,这般合他心意。
却又这般愚蠢。
别人说好听点就相信了?
俞淮南指尖轻颤,一个念头一闪而过。
当初你那早死的丈夫不会就是这样娶到你的吧?
他不由得笑起来,见那些妇人快要将你逼到墙角,他迈步踏进来,挡在你面前,高大的身躯几乎要将你整个笼罩在影子下。
俞淮南嘴角含着笑,眼底情绪却透着丝危险,他从自己的腰上取下枚玉佩,随手将它抛向为首的媒婆,声音淡淡:“她说不愿便是不愿了,这说亲的还能为难人不成?”
媒婆连忙接好玉佩,打量着眼前的男子,心下有些退缩。
眼前的男子衣衫虽素净,但面料都是极好的,看起来虽温和,但依着她这么多年看人的经验,这人决计不简单。
手上玉佩触感莹润,绝非凡品,媒婆心底咬牙,不是说这程家的寡妇刚死了丈夫,家中也没人,就是一个孤女,仍人拿捏吗?
怎么还有这么大的靠山?
她这人欺软怕硬惯了,此时面上带了丝谄媚的笑,讲了些客套话就带着人匆忙离开了。
你从俞淮南背后探出头来,身前的人偏头,你撞进他含笑的眸子里。
你双颊一红,连忙拉开距离,自三日前你还完书之后,你们就没见过了,此时相见,你颇觉得尴尬。
但他今日帮了你,你犹豫了一下,还是出声感谢,“谢谢你,要不是你的话,她们怕还是要缠上一段时间。”
俞淮南眉梢微扬,他此时正对着屋子,屋门没关,他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视着屋内,听见你的话后视线又放回在你身上,朝你拱手。
“那日是我孟浪了,今日我来便是来向你道歉的,如今能帮你解决一些事情也好。”
你讶然抬首,见他神情诚恳,似乎是真诚道歉,你抿唇,心下微松。
那日他说的话让你赧然,本以为日后若是相见必定不会愉快,没想到人家给你道歉,还帮了你。
读书人就是好啊。
你心中本来对他已经没了的好感又重新升起来。
俞淮南眼眸半眯,舔了舔后槽牙,心尖被一种陌生的情绪填满。
真可爱啊——
在想什么,怎么脸上都能看得到啊——
已经达到了今天的目的,俞淮南垂眸,朝你露出一个笑,白玉无暇的面容上满是无害,“不介意我进去喝杯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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