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破茧而出的黑色花蝶
车站百货公司大门被人潮挤得水洩不通,一旁通往地下铁的通行出入口成了紧急灾害应变逃生路线,人群像是跃于水闸旁的大片鱼群,在自动门敞开那一霎那,争先恐后的往外衝刺。
人们的喧哗、惊恐、错愕在脸上表露无遗,其中还夹杂孩子哭闹的片段,都会区中枢的地标成了民眾唯恐不入的地点,警方也在人群疏散进入尾声后,开始鱼贯进入百货公司并封锁各大进出口。他们加派人手在附近寻找是否有尚未逃出的客人,或者在这之中徘徊的可疑人物。找寻巨大建筑物内的漏网之鱼,这无非是警方感到最头痛与疲惫的工作,站在百货公司前阶梯菸桶旁,正在抽菸的白色鬓狗刘彦博警官,抬头仰望被耀眼阳光打成剪影的高楼嗤之以鼻笑着。
这里在前一天,被内部巡逻保全发现在一楼靠近厕所入口处的置物柜旁,倚墙摆放着一个约莫二十六吋,外壳为塑胶製的行李箱。其实在一开始保全就留意到这项物品杵立该处,不过认为可能是正在上厕所或是为了逛街方便的客人暂时放在那里。然而,随接着巡逻同仁的报告跟怀疑,还有时间的流逝,让他们不得不绷起神经,开始揣测放在里头是否为眾人不敢联想的物品,而这时也已经来到百货公司的打烊时间,所以保全在报告高层后,打算在当晚继续观察,并决定今天一早立刻通知警方前来处理。
为了谨慎起见,警方请百货公司再次叙述可疑物品的外观,还有它根本没移动过的摆放位置后,在不排除里面有爆裂物的情况下,决定派遣全副武装的拆弹小组前往处理,然后命刑事组警官随侧待命,最后知会营业单位疏散人潮避免伤亡出现,也以利他们警方作业。
刘彦博警官就是因如此而出现在这。但前提并非因近日杀人鬼案件的活耀而受到关注,即使有这样的条件存在,也会命他专注于该案的调查上。毕竟在杀人鬼伤及无辜学生与住户的那个雨夜,他们让兇手逃之夭夭是个不争的事实。不过,在案件还存在着各种可能情况上,刘警官仍执意前往今天的危机现场,只因现在的他除了对各项案件是否跟杀人鬼一案有关联性有着极为敏感的联想,另一方面也是因事后警方在时流镇街口监视摄影录像里,发现可能跟当晚逃逸的杀人鬼有关的线索。虽然这只是破除兇手在行兇后凭空消失在镇上的说法,不过也同时是为什么目前任何一个跟行李箱有关的线索,就会引起刘警官的注意。
在黄家位于的巷口转角延伸至另外一侧的街口转角处的摄影机,拍下某位自影像走出的高瘦男子,若不是隔天推理作家在时流镇边缘地区街头,发现此案的杀人鬼毫不避讳与自己遥遥相望,想必也不会从影像中男人的特徵,判断出他就是犯下当晚无差别伤人的杀人鬼,不对,现在由于已经得知杀人鬼真正的目的是抹杀向家夫妇,所以也不能完全判定杀人鬼在当晚的狂舞是完全没有目的性的。
高瘦的身形,用轻便优雅的步伐自那个街口转角处步出,他的身上穿着黑色西装外套,手还戴着黑色手套,剩下的特徵由于被雨伞遮挡所以无法看清,不过光从这几个特徵,就足以判断的确是白夜当天所看到的那名人物。即使这个男人跟命案没有关联,但连续两天出现在时流镇附近也不免让人起疑。而且带领真正的向人延跟其母来到向家的也正是他,这点事后也自该母子口中得知了。不过,对于彼此是否一开始就相识则矢口否认,只记得这个男人穿着古怪,却自称为警察,最后他们也在看到对方的警证被说服了。
母子俩在得知自己可能落入杀人鬼的圈套,不禁当场倒吸一口气。幸好对方真的如自己所说,只是当纯想领着他们解开多年前的因缘绳结,并没其他的恐怖动机。只是,这也让刘警官的心情更加沉重。因为他很快就得出兇手是拿着高芥诚警官的身份証件来骗过这对母子的。当下他不得做出高警官是否现在已经成为一具尸体推测,但这一点白夜则採保留的态度,虽然陈坤隆警官不愿往这方面联想,但就连自己也有点被推理作家接下来这番话所说服。
「虽然杀人鬼是名心思縝密的犯罪者,但从当晚的情况我们可以看出,他也是名被逼急就会丧失理智的狂徒。杀害毫不相识跟闯入自己领地中的人,对他来讲就像猫咬死老鼠一样是理所当然的。所以我们不能排除,高芥诚在目击到自己跟闯入藏着尸体的海边小屋后,在没利用价值后就被杀害,或者从一开始他就不打算让他苟延残喘。而我之所以会说高警官有着利用价值,也是从对方拿着他的警证隐藏自己的身份这点判断。可能他并没有绑走高警官这一项计画,所以海边小屋的插曲纯属是南燕华引发的一场意外。但我们或许要往更坏的地方推想……杀害一名警察,的确是在他的计画之中,而且那个人无论是谁都可以,也可能今天在我们身旁的不是陈坤隆,而是倖存下来的高芥诚。」
雨夜当晚杀人鬼南杰华在眾目睽睽之下逃走,来到自己预先藏好行李箱的转角,行李箱为了避免被他人取走可以预先放在电线桿的阴影中,而他则迅速将大衣、凶器及那名女高中生的头颅放入其中,最后撑起雨伞假装是名刚归乡的路人。虽然警方到达现场的时间是在不久后,但这些时间就足够让准备齐全的杀人鬼从容的离开那里,这也让刘警官想到过去曾经有人提到的论点:警方并不能对犯罪防患于未然,充其量不过是清道夫的角色。虽然这样的解释令他嗤之以鼻也愤慨,但却也是不争的事实。他们的确在杀人鬼逃走的这一点上,立下束手无策的案例。
刘警官回想起那个行李箱,跟今天百货公司内被发现的行号与外观是一样的,这让坐在办公室位置上的他提振起精神,提出同行的刑事课人员内,是否让他加入其中。果不其然,在提出种种可能的假设说法后,说服上层放行不是件很困难的事,终于刘警官也跟自己的助手小陈来到百货公司的现场。
「希望别再上演跟时流镇一样的戏码了。」刘警官捻熄菸屁股后,立刻又从菸盒中取出一根点起火来,炙热的阳光照得他脸颊发烫。
「你是指犯人用巧妙的手法逃离现场这一点吗?还是更高端的消失戏法?就像南燕华小弟弟一样。」靠在警用车旁的小陈,看着警方人员带着剩下的疏散民眾忙进忙出,大量媒体也在这时候来到百货公司前,其中聚集了不少围观民眾。
「虽然并不想引用那男人的说法,不过手法的确在被拆穿的那一霎那,就不再神秘与巧妙,任何戏法本来就是骗术的一种。南燕华消失在巷子里的情况根本不是什么手法,而是旁人没有看透的盲点,名为『亲族关係』的盲点。不过,我们或多或少也可以从那双后跟沾上些微血跡的鞋子,判断出那孩子是如何消失的,只是那项说法无法有明确的佐证。」
「留意到南燕华肩膀上的瘀伤,这个细节的确是我们没注意到的。」小陈看起来十分懊恼,不过在细节疏忽上,这名年轻警官是可以用资歷尚浅解释过去的,不同于眼前老练的刑警。
「伤口对照起来,跟自己父亲拿起高尔夫球桿敲下杀人鬼肩膀的位置相符吗?也真不愧是神经质的推理作家。在发现这点后,立刻判断出那孩子并没有消失,而是被身为杀人鬼的哥哥背在身后了,所以鞋后跟才沾有那奇怪的血跡。因为他是在不小心踩到那名女高中生的血后往上跳的,这同时应证了只有亲密的家族成员关係才能做到这一点,在我听来也只能被说服了。」白色鬓狗抓了抓顶上的白色短发,嘴上虽然说着讚叹词句,内心却对输给一名推理作家的观察力感到烦躁,此刻他再度捻熄了菸屁股,不过并没有继续让身旁的下属吸入二手菸。
「向人敏先生跟他太太一开始就察觉到这点了吧?所以才态度强硬的拒绝我们跟他儿子会面。」
「没错,而且最后我的假说也被推翻了。进门时白夜就是因为看穿我的推理,所以才对我说:你是找不到那个想要找到的东西的。」刘警官双手交叉在胸前,将愤恨的目光投向围观民眾与媒体。「我一开始还认为,食尸鬼或许是向人敏所假扮,所以请鑑识小组针对洗衣机,还有向家的衣物进行血跡残留的鲁米诺试验,最后事实证明那不过是我天马行空的想像。」
「不要这么说,前辈。任何推理都是建构在大胆的假想不是吗?不过,我倒是对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见解感到好奇……」
紧张的拆弹任务似乎已经结束,鼓譟的媒体与人群在外头构成独特的生态圈,拆弹小组鱼贯的自百货公司大门内撤出,队长在前来与刑事组领头者匯报后,终于换待命的他们进入现场,其中也包括了刘警官与小陈。
空无一人的百货公司一楼广场,犹如怪物电影里的场景,安静且诡异。漂亮且反射光影的磁砖地面散落许多杂物,专柜上还留有员工使用的文具,甚是有在紧急情况下撤离现场,客人遗落的随身物品及随身包,虽然称不上狼藉不堪,但也像极了灾难发生后的建筑物内部景象。
刑事组人员迅速来到行李箱摆置处,他们也在看到现场情况后,很快知道自己必须来到这里的原因。
行李箱被拆弹小组用拆解手法给打开,里头虽然是空无一物,但却染上一大片黑色血跡。宛如沾染上污秽之物的鲜血散发出阵阵恶臭,部分人员戴起口罩与手套,组长命令下属尽快通知鑑识小组来此取证,刘警官也穿过人群来到行李箱前仔细查看。
可以看出是有预谋的犯案。平常人是不会将内染有大量血跡的行李箱,正大光明摆在人潮眾多的车站百货公司,而且是在来来往往的置物柜区跟厕所旁。依照这个血跡来判断,很有可能是人血,所以兇手可能在杀害被害人后,将其放入行李箱内推到这里。不过摆在眼前却是内部早已经空无一物的情况,这也让刘警官设想到几种可能性。
兇手或许一开始就想让人注意到这个行李箱,所以才把它放在这么显眼的地方吧?可能他在摆放当天就想让人发现其中的古怪,也就是曾经装有人类尸体的事实,所以现在他们打开这箱子的时间,也是在兇手预料之内,至少在预估值上并不会误差太远。
但是重点就来了。所谓发现这个行李箱古怪的地方,莫非是里面其实并没有藏什么东西,不过是染有生物的血跡吗?那么兇手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警方的确可以循摆放时间跟监视摄影机的线索找到可疑人物,但这么做对兇手又有什么好处?里面就算没放有尸体,但如果证实那是人血,对方是逃不了刑事责任的,难道兇手这样做是为了挑战警方?
刘警官一想到此处,脑海中立刻闪过白夜在街头对上杀人鬼本人的画面,并认为如果摆放行李箱的是南杰华,这个可能性的确是存在的。换言之,依照杀人鬼的手法与性格,这除了是对警方的挑战,也是一条另类的线索。所以一开始这个行李箱内的尸体就被取走,还是本来就没有将其藏入,只是泼上血跡製作一条若有似无的线索?当然其中不能排除误导警方办案的可能,所以所有的疑点仍然会回到:兇手这么做到底又有什么好处?南杰华就这么想被警方抓住?但如果真是如此,为什么他不自己来找他们投案呢?
无关的设想似乎没有意义,刘警官也在设想此案是否跟杀人鬼有关时察觉到这个行李箱确实就是那场雨夜,替他完成逃脱手法的物件。所以他立刻箭步上前向刑事组长匯报这个发现。
长相犹如黑道头目,脸颊有着一条明显刀疤,头上顶着灰色短发比陈坤隆还要大上一倍身形的粗旷男子,用锐利的眼神看了刘彦博一眼。正当他准备向下属发号施令时,有同仁发现有种古怪的声响自他们身旁某处发出,所有人顿时不停用目光搜寻四周,仔细倾听后发现那是种类似金属被外物撞击的声响,虽然相当微弱,但确实是存在着。
最后终于有人发现是从旁边的某个直立式大型置物柜内发出后,眾人不禁神情紧绷,有人更是把手预备在枪套上,为了因应各种突发状况。而刑事组长跟刘彦博对望一眼后,这两名老练的刑警虽然心中有了某些设想,但也不敢大意的盯向声音发出的位置。
大型置物柜被同仁一鼓作气打开,而开啟者在目击眼前的情况后,身子立刻往后跳开并撞向几名同伴,眾人纷纷在还不清楚状况为何同时,将眼前骇人的景象尽收眼底,相信那将成为他们在往后日子里也难以抹灭的阴影。
一名全身关节跟骨架被凹折成恐怖且扭曲姿态的女人在置物柜里挣扎着,她那声带破损般的喉音试图发出求救的讯息,无奈成了片段的诡异低鸣。睁得一大一小的眼睛,一眼盯着自己受到强力挤压并凹折的残破身躯,一眼睁大望向眼前的刑警。血液随着女人的挣扎喷溅流出,洒在一旁的小型空间壁面上。她全身只穿着一套白色连身洋装,可是现在只能看出只是像套在她身上的某种布料。辐射状散出,因血液沾黏在身后置物箱壁面上的黑色长发,使她看起来更加惊悚可怕,即使是身为男人,也有不少刑警因此叫出声来,刘警官身旁的小陈还因此差点昏厥,而他也同时听到粗旷的刑事组长,对这名剩下一口气的可怕女人下了极其诡异的形容。
「这简直就像……被我们强行破茧而出……濒死的黑色凤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