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天宇怒冲冲回房,背后,张梁半张着的嘴僵在那里,没有及时合上,风雪呼的一下子蹿进去。
他捂着嘴呢,洪副将拍他肩膀:“大过年的,花将军说怕再闹强盗,今晚上不请酒,怎么,我和你去老元家里讨块肉吃,老元如今真正大方,据他说女儿就要出嫁,老爹不要他的钱,他的俸禄可以拿出来大方,他带来的药也是自己出钱。”
“去,我得让他帮我看看,我舌头像是不对劲儿。”张梁哭丧着脸。
“我先帮你看,吃块肉就好。看你,又不是第一天在这里喝雪,不就是想多吃肉吗,走,去老元家里守岁。”
洪副将和张梁并肩走了。
......
大年初一的早上,元家最早醒来的是元老太爷,今天主要接待客人的人。
管家的元秀和协助管家的甄氏一年到头起早辛苦,正月里让她们补眠休闲,而孙女儿欢喜守岁,有慧姐拖着秀姐和母亲,今年又加上一个黎氏和婷姐,老太爷是听见慧姐嚷着守过岁讨一个红包,睡起来还要有一个。
慧姐也年年不肯睡早。
而客人们前来,大多是拜见老太爷。那就大家都睡,老太爷不守岁,起居定时,他像平时那样起早,用过一碗又香又热的水饺,坐在客厅里等客人。
往年来的客人里,近的是新集的学生们、平时走动的商人们、及家里没有读书人也仰慕老太爷的商人,远的是本家亲戚、镇外和三宝县城及省里的读书人。
今年,大变模样,松诚一溜小跑把第一张拜贴送来,元老太爷一惊之下站起看完。
“永亭侯府拜上元添进。”
永亭侯府就在本省,也是个老世家,如今有没落之势,当年元添进回乡以后,侯爷毛刚曾来拜会过,话里话外打听为什么没在京里当官。
侯爵是有消息的人,元老太爷知道他想问的其实是殿试之乱的内幕,而自己有没有牵扯在内,还是一身清白的被吓跑回家。
元老太爷心惊胆战的拿话搪塞一通,毛刚看出来不满意,但问不出什么也就告辞。
又几年过去,元老太爷教书名声出去,毛刚又亲自到来,请老太爷入住他的家学,专教他家的子弟。
元老太爷吓了个半死,认为这是诓他离家,半路害死的做法,他坚辞不去,几乎翻脸,毛刚拂袖而走,以后再也不来,倒也清静。
今天,毛侯爷他又来了,有前两次的经验,元老太爷如今生死关头已去,还是心有余悸,只是不再害怕不速之客,他前两次都见,这一次也没有道理拒绝,向松诚道:“请。”
整整衣裳,老太爷也向房外走去迎接,和毛刚在半路遇上,大家相互一看,当年的青年如今都有花白头发,内心油然泛向岁月苍茫之感。
大过年的见面应该道喜,可是毛刚叹上一声,拱手道:“别来无恙啊,元兄。”
“不敢当侯爷这称呼,侯爷请进去坐下看茶。”元老太爷道。
两个人坐下来,毛刚看这客厅里还是一般人家的摆设,半旧家具擦的明亮,但不是名贵木头,他不知道怎么说元添进才好。
据毛刚知道的,护国公府聘礼有半条大船,长长的一个车队到新集,吃的用的摆的看的都有,怎么老元不摆几件出来撑撑门面?
可见这个人还是以前那样不讨喜,应该半点没有改变。
毛刚碰过的钉子,他没有忘记。
永亭侯府封在外省,让毛家失去常见天颜的路径,先帝登基后不久就病卧在床,一般的官员见不到他,更别说外省自王爵开始的世家,毛家代代都打点着谋求官职,一代一代就这样过来。
也出过读书人,但是读书的风水一年不如一年,到毛刚的祖父那代,嫡系子弟连秋闱也没有中过。
那就打点吧,借此还可以和京里的世家们通声气,唯一的弊端就是花费太多。
导致打点官职的那几年,当家的侯爷也要省吃俭用,不过打点过后也就如常。
到了毛刚这一代,他也是走父辈的老路,准备打点而得到一个官职,离家不要太远,官职倒不求多高,主要是太高的官职不容易得到,有时候白花钱听不到一个回声。
他拿着父亲的书信往京里走了一趟,走动的世家都劝他回家不要再来:“一窝翰林权臣像一窝兔子,天天守着他们的窝边草,我们日子尚不好过,何况你的根基在外省。”
拜访一圈以后,毛刚倒也干脆,听人劝吃饱饭,他乖乖的返回。怎么能甘心呢?就天天想主意。
主意没想到,消息倒飞来一个,殿试之乱就在那年,翰林权臣们大开杀戒,杖杀了所有殿试的贡士,吓得毛刚心想自己幸亏回家,否则虽然他不是贡士,但他想得到官职,可能也是翰林权臣们的眼中钉。
杖杀所有贡士,这当然是个谣言。又过数月,毛刚弄清楚原来还有人没有死,又过去一段时间,他弄清楚本省有个元添进,捷报过春闱有名,进入殿试,他活着回来,还带着一大笔的金银。
这就耐人寻思了,都说殿试之乱的贡士大把大把的死,元添进何德何能活着回来?
要说他是翰林权臣一伙的,他为什么不趁机拿到一个官职?
元添进是躲避翰林权臣返乡的,怎么会两袖秋风进京,荷包囊囊而回?
他到底是躲避权臣而回来,还是贡士内奸而得到赏赐,从而害怕死去的贡士父母、兄弟、亲戚、知己寻他算账而回来?
毛刚上门问问,没问出什么走了,接下来三年国丧,不是卓异人才不放官职,毛刚肯定没份,他耐心等到国丧后,一门心思的想往主持宫变并废除顺义太子的大仪长公主府上钻营,没想到皇帝登基。
新帝以“为民请命”为大志之一,长公主也散去门客不见外人,毛刚在京里再次空走一趟,白花了一些见面钱,什么也没有落着。
他沮丧的坐在家里抱怨天和地时,本省大儒元添进名声拔地而起,毛刚心灰意冷中看到生路,不管元添进在京里玩的什么猫腻,翰林权臣伏法他没事,要么没有发现他,要么他清白无事。
请元添进到家学里来吧,侯爵还能请不动他吗?如果他是翰林余孽的话,侯爵能庇护一下他。毛刚这样想的时候是没打算庇护,他知道自己没这个本事,不过元添进未必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