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秀认为自己收到明显暗示,她回以笑容,但是没有这就答应。
她要是讨丫头,只要一个丫头像是那种意思分明,如果她需要过有姬妾的日子,那么当然是先立于不败之地,妻妾的地位高下需要分明,她会讨四个或六个丫头,不让其中一个有突出的骄傲。
而还有一个理由,她面对婆婆时仿佛君臣,面对她的世子时,其实也有这样的感觉,民女嫁高门要过的第一关,其实是自己的心理关口,先让自己认为夫妻一体、夫妻敌体、夫妻可以比肩。
但是这种一体、敌体、比肩,又不能失去自己向对方的敬重,也不能放弃对方向自己的敬重,元秀时刻牢记着,她至今受到的敬重,源自于世子对正妻的敬重。
也所以她要回房探探世子口风,听一听他喜欢哪几个丫头,想来他是婆婆的儿子,对于婆婆房里的丫头哪些可以要,哪些不可以要比如留给公公的,应该了如指掌,这就避免元秀提出来时受到婆婆拒绝,一说就成皆大欢喜岂不是最好的一种?
世子喜欢的丫头呢,元秀或许酌情驳回一个两个,当夫妻里出现姬妾时,不能让当丈夫的过于得意,娇养无好儿,对丈夫也是一样,要让世子一直一直的明白,他可以在外面花天酒地,但是家里房里正妻当家,他要想把人弄回家,给一个名分,就得是元秀放心的人。
否则免谈,你克制自己也就是了。
元秀想到这里时,自己都无法接受,她的世子是不是花天酒地,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洞房那晚两个生手是什么滋味儿,这对夫妻比任何人都清楚。
后来也成了,也渐入佳境,也因为渐入佳境了,一晚比一晚熟练,所以世子以前没有风流过,洞房那晚铁证如山。
她还是停止编排她的世子,先回婆婆的话吧,元秀堆笑道:“母亲房里的姐姐们肯到我房里,那是儿媳的福气,只是还要问过世子,听听他怎么说,再向母亲讨人。”
公主奇怪一下:“你房里的丫头为什么要问他?你问他,他也没有主意。”
当母亲的还能不了解自己儿子,国公父子如出一辙。
护国公尚主以前房里有妾,尚主以后这两个妾就直接进入养老的结局,云展个头不高情路不顺,当母亲的曾想帮儿子开窍,放上十个八个美貌丫头,也就认清外面美女若骷髅,而美人蛇蝎心肠时,还不如一具骷髅,结果云展痴心起来没药医,他宁挑勿滥,把一腔心思放到公事上去,当母亲的虽担心他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相中妻子,但也没有强扭着他。
他说相中元添进的孙女儿时,对公主来说意外之喜,这才有卫王提亲、大学士跟随的盛大场面。
所以丫头要由儿媳妇来挑,云展要是愿意房里有丫头,护国公府也不会一直没有丫头。
公主这样回答,元秀还是没有明白过来,或者说她还不了解公婆的性情,她步步不敢大意,揣着小心更好。
公主让传晚饭,一家四人用完饭,又小坐片刻,云展元秀告辞,回房路上见到各处琼楼高阁没有主人入住也掌起灯来,宫灯各种式样,在夜色和烛光里璀璨,元秀今天看还恍然如入仙宫。
她有些懊恼白天过于紧张,没有好好观看这一路上的景致,要知道白天看起来层楼叠阁的又是一番感受。
既然躲不过另有姬妾,元秀乐得让自己先享受几天,拉着云展不肯回房,明月秋风里一处处的逛了起来,云展等不及,几回催她:“我想你了,上午想下午也想,等中秋那天我有假,陪你在母亲这边逛上一天。”
连哄带拖的把元秀带回房中,还想哄着元秀一起沐浴,元秀不肯,挣开他来,又回眸一笑:“你说一个人沐浴生闷,我送你一件可乐的事儿,母亲说让我挑丫头,她房里的也可以挑,你要哪个,细细的想来告诉我,我若也喜欢,就为你作主。”
云展也是展露公主式的奇怪:“你问我?果然你是个新媳妇,初到这个家里。”
元秀又是扭身一笑:“我看碧烟就好,那样的美人儿见上一眼谁会忘记?怎么,你故意不说她吗?你明说出来我也愿意,那样的美人儿我也心爱她。”
她笑着去了,她单独有个沐浴间,全然没看到背后云展眯了眯细长眼神,像是若有所思。
第二天早上,元秀匆匆忙忙的收拾,见到云展和昨天一早相比毫不着急,不由得问道:“你今天不忙吗?”
“不忙,我今天就在外面书房,而且我看你呢,昨天也太忙了,”云展气定神闲的捧着红枣茶。
元秀闻言就停下来,虚心请教他:“昨天母亲把田庄及部分店铺交给我,不怕你笑,我头回见识这么大的家务,也确实手忙脚乱,你有什么要教我的?”
云展瞄瞄她:“我看你才智不够能力一般,不如学一天就留在房里钻研一天,免得一天一天的接着学,不知要闹出多少笑话。”
元秀呆了呆,怎么这样说我?
云展放下茶碗:“今天你留在房里好好的想想,反思是成长之道,晚上回来我细细检查。”说着让紫芍回母亲,就说夫人昨天累了一天,今天养养精神。
元秀听着这话好生耳熟,再就恍然大悟,没事就“养养精神”,这不是慧姐口头禅吗?
云展拉上她吃早饭,元秀解释着自己没闹笑话,也没有觉得累,但是云展坚持让她留在房里养精神,免得弄出更大的笑话,元秀反驳不成,气呼呼的答应。
云展走以后,元秀真的有些生气,回想一下自从成亲,这还是世子第一次暴露恶劣本性,嘲讽的话一波接着一波,元秀认为应该重新看待自己丈夫,也许他还有其它的本性。
她坐在房里寻思着从初见到此刻,试图找出世子忽然性情大变的踪迹,霜草进来:“百斗说世子忘记帕子,而书房里男人多,让夫人送一条到明心轩第二个房间,站在半扇窗户后面就成,那地方高,请夫人不要随便露脸面,免得被书房里进出的男人看到。”
元秀答应过,回房取帕子时撇嘴,今天这个人是真的撒野,这会儿又拿“抛头露面”挟制她,要知道新集长大的姑娘不带面纱上街是常事,而在燕燕店铺做客时,元秀也看到经过的人流里,许多素面朝天的女人。
今天不去见婆婆,她得想个法子,把这个人大变的性情改过来才成,要知道昨夜还好好的,夫妻欢好一如平时,今早他是怎么了?
她取了帕子拿在手上,带上紫芍和霜草,一步一步登上明心轩,说一步一步,明心轩建在小山上,是国公府看月最好的地方,这里地势最高,下面有水,也是俯瞰国公府最好的警戒处。
元秀上来时,自然一个护卫也看不到,要和世子算账不必纠结反对他的话,他说第二个房间就第二个房间,他说开半扇窗户把自己挡住,那就把自己挡住。
元秀让紫芍、霜草站远些,自己从窗棂里往外面看着,脑海里还是想着,这个人性情大变,是一早吃的红枣茶不对吗?自己也吃一碗,不是很好。
胡乱想着,就见到一个人娉娉婷婷的分花拂柳,她走的太过小心,又东张西望的防备着人,一下子落入元秀眼中,虽然她换了衣裳,可是元秀一眼认出来,这不是碧烟吗?
不等元秀想到什么细作之类的怀疑,另外一个方向又走来一个人,如果说碧烟像绽放的鲜花般夺目,这一个就像出尘的大树招摇,他的身躯挺拔五官英俊,是那种让人眼前一亮的美男子。
他向着碧烟走去,碧烟向着他走来,元秀站的这个角度太好,她眼睁睁看着两个人抱在了一起,互相亲吻着面颊。
这算内宅外宅有私下勾结吗?
元秀吓的“唰”地一下子后退,面上血色急速跌落,以为自己发现一个秘密,她是管过家的人,所以元家虽没有这样的事情,也知道内宅外宅里有私情是主人不能允许。
背主勾结,这意味着主人的秘密随时传到不应该出现的地方,而雇工可以自定婚嫁,但想在同一个宅院里得到亲事,对方是家人下等,这要事先得到主人允许。
婆婆房里肯定没有雇工,丫头们不折不扣由婆婆能掌握生死婚姻。
她一面慌乱一面让自己不要慌乱,无声招手让紫芍来看,紫芍看到她一下子面如白纸,以为突发疾病也正走来,到窗前看看,紫芍掩口轻啐:“碧烟姐姐也会办没廉耻的事儿,这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她和宋先生没几个月就要成亲,这几个月里也不能等了吗?”
紫芍飞红脸面退过来,把元秀扶起来。
元秀一怔,家宅危机有所解除,面上血色唰唰的又回来了,她重新站到窗户后面,看一眼那对男女,又看一眼紫芍:“这是怎么一回事情?”紫芍忍住笑:“碧烟姐姐是公主殿下当做女儿来养,殿下的丫头里数她第一,殿下早就放出话,要给碧烟挑个如意的女婿,看了这些年,相中世子房里的宋仁山宋先生,夫人您看,碧烟姐姐生得出挑,不是宋先生这样的人才,殿下也不肯答应,她自己相中过,又让碧烟自己相看,宋先生也争气,他说不得功名就负碧烟,这亲事再好也不敢耽误,碧烟姐姐这个没廉耻的认死理儿,她相中了的就是天下第一大宝贝,听到这话就急了,两个人就私下里有所接触,说不好是说些鼓励宋先生的话吧,也是的,挑了这几年,再没有人比宋先生更好,也不能怪碧烟姐姐要着急。从殿下到国公到世子都装看不见。这不,宋先生言而有信,今科一甲第三名,是有名的探花郎,夫人还没接管家务,所以不知道家里已经开始收拾,宋先生和碧烟姐姐就要成亲。”
说到这里,又红一层面庞:“也不用这么急吧,就要成亲了的。”
爆炸般的笑意自元秀心头涌出,她得强忍着才把这股笑意压住,憋的太辛苦,脸面又一下子通红,吓得紫芍探她额头:“霜草守着夫人,我去找府医来看视,或还是不行,得赶紧请太医。”
元秀咳咳的笑出两声来:“我没事,你带路去世子书房后门,问问我能不能进去,我有要紧话要和他说。”
元秀这个时候也想起来,书房有后门,她为什么一定要走前门,让往来的男人们看到?
云展走出来见她,夫妻在后门一内一外的站立,元展一本正经:“三叔、祁越宋瀚他们在,刚说到一半就不打发,而你,我想也没有正经事情,只接我的吩咐便是。”
元秀嘻嘻一下,又忍住笑:“你说你说。”
“我想了想,碧烟是个好的,你帮我讨了来,放在房里哪天高兴了哪天......”
元秀再也忍不下去,拿手里帕子打了他,云展伸手接住,还是没有笑,板着眉眼继续道:“挑一个不成,母亲给我丫头,我怎么也得挑个三十六个,让母亲重新再选人使唤人。”
元秀抽身就走,边走边揶揄他:“你说了算吗?我房里的事情我说了才算。”
回房后痛快的一顿大笑,笑过,才想到慌张,昨天误会最深,有没有说出笑话来?要是让世子说中,自己真的闹出笑话,晚上又要听他嘲讽。
接下来直到晚上,元秀不再琢磨世子性情大变,而是寻思怎么和世子互相取笑,他一定会取笑自己不是吗?
元秀对这点颇有信心。
晚上云展回来,果然又是一顿取笑:“你就是世上第一呆,母亲让你选她房里丫头,是银芽、青盈年纪到了没有亲事,而父亲书房里大多是有家室的先生,年青未娶的我书房里最多,想让你为丫头们定亲事,你到好,肥水不流外人田,只想扒拉到自己房里来,”
元秀说不过他时,伏在椅背上双手握住脸,只是笑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