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时候钻进一个想法里出不来,尤认就是这样,哪怕唐谓一再的拒绝,元老太爷也劝过他,他还是一门心思的认定秀姐。
这也是尤认潜意识里知道他能吃苦耐劳,所以他要报效也到护国公府门下,他就一直不停的想着,着了魔般的苦着脸面。
带他过来的先生们,为首的名叫张眉,今年四十岁出去,是位有官职的先生,张眉原先侍候卫王,唐谓成年自己需要有书房先生时,卫王把张眉指给儿子,唐泽的宽厚不但允许诸王府有自己固定侍候的官员和清客,诸王府很多时候把书房侍候的人视为私产,虽然他们中有官职的拿朝廷俸禄,没官职的才由王府养着。
张眉拜在卫王门下后,就跟着卫王办差,卫王让他跟世子,也只要跟吏部打声招呼就行。
张眉亲切的让尤认坐下,装着看不见他的心不在焉:“小尤,菜单送来了,这店里的时新菜每天不能更新菜单,我让小二报给你听,你要点什么只管点,世子爷会钞。”
跟来的先生们一起笑了,说了说在王世子书房侍候的好处,好吃好喝那是从来不愁。
只有尤认不笑,他一天不到护国公府去,他哪有心情笑开颜,没精打采的道:“我吃什么都行,张先生请点吧。”
张眉只有出京办差和遇到外省进京公干的人,才称呼他为张大人,书房里称他为张先生,尤认从外省跟随唐谓,进京后直接进世子书房,他跟着别人喊张先生,然后才了解原来这位和自己一样,也有官职。
但是喊张先生像是更亲切一些,尤认只想跟随云展,并不是进京就冷落所有人,他还是喊张眉为先生。
张眉没勉强尤认,他点了酒菜。带尤认出来吃饭,让他心情高兴,是唐谓交给张眉的差使,唐谓麾下需要尤认这样愿意吃苦耐劳的人,而尤认是云展打发到河工,表兄弟关系密切的王世子抢起来理所当然,并且理直气壮。
表哥云展办差勤谨,每年出京一或几次是正常事情,他相中满意官员的机会远超表弟。
唐谓这样想的时候,他犯懒不爱当差这个原因自然不提。
既然表弟不如表哥得到满意官员的机会多,那么抢表哥相中的官员有什么不对?
唐谓认为自己做的再对也不过,再说第一个皇帝唐泽不会怪他,表哥他又有什么理由不答应呢?
结果,是尤任不肯答应,可是唐谓绝不放他。
尤认被唐谓强行带走跟随的大半年里,只想早早的敷衍走王世子,当差从不含糊,让唐谓羡慕的眼睛红,难怪表哥深受皇帝堂兄的喜爱,他的眼睛太毒了,往新集拿个钦犯,顺便定了一位会写诗的表嫂,又顺手牵羊一个好官员。
顺手牵羊说云展像是不对,唐谓用这个形容词,是得意于他自己顺手牵羊带走尤认。
尤认这种能吃苦又任劳任怨的官员,是以吃喝玩乐为主的唐谓书房缺少那种,唐谓要能放开就是怪事。
世家子弟的责任,最基本的一条就是维持家业不倒,然后才是更上一层。
清河侯谋得官职,放眼一看,朝廷上下他竟然没有知己,他是世家子弟,从小就讲究亲戚关系、知己关系,这些连成一张张人际网,让世家子弟们办事容易,当差也是一样。
往店铺里当学徒,还得找到亲戚或知己做中人,店铺里才肯收上来,何况是当官呢?没有知己可怎么行。
清河侯所以帮助南阳侯、又帮助西和子爵等人,这是清河侯维持家业不倒的方法。
南阳侯也差不多。
诸王府呢,和皇帝打断骨头连着筋,风吹草动他们先知道,倒不必放眼朝中求知己,他们要的是领到差使就能办好,这是诸王府维持家业不倒的方法,门下养得起清客,那就养着先生们,唐泽宽厚,那就索性把书房里官员也拉拢一下,只要不造反就是。
世家各有自己的方法,一旦认定不容易更改,唐谓他要是放尤认走,王世子自认是个傻的。
有人可能要说,担不担心把尤认养成脑满肠肥?唐谓相中尤认,除去他吃苦耐劳,还有尤认在地方衙门冷板凳坐的久,是个精通地方最低层衙门内幕的老公事,唐谓以前没机会接触到这样的官员,好不容易遇到一个,他的父亲卫王也让他不要放走尤认,唐谓索性往云展面前过明路说话,再就把尤认交给张眉:“务必让他开开心心的留下来。”
张眉就兜搭着尤认说话,但不勉强他一定选什么菜,听什么曲子,又吃什么酒。
酒菜上来,先生们热烈的攀谈起来,今天跟来的全是张眉挑选,他们有意无意的说着跟随王世子当差有多舒服,升官机会也高,唐谓世子虽然贪玩犯懒,卫王殿下领差使的机会却多,王世子已是成年人,卫王殿下会时时带上他当差,书房里侍候的都有机会跟上。
唐谓是真的犯懒,真的贪玩,有时候不愿意跟着卫王当差,卫王如果人手不够用,自然的从王世子书房挑人。
而不当差的时候,在王府里侍候让许多官员嫉妒,书房里人只要悠闲的吃酒看书会知已。
尤认越听越忧愁,他得到官职后在三官县城坐了几年的冷板凳,才得到新集的差使,现在只因为跟了王世子,这冷板凳还要继续坐下去吗?
他进京这些天听了好些的话,镇国将军手里差使最多,尤认不求升官,他还是那句话,得给秀姐挣颜面,秀姐在内宅里,难道不需要外面有位世叔挣颜面?
耳边先生们谈笑风生,说着跟随王世子的幸运,而尤认内心生出一阵邪火,随时就要压不住,再次转回王府向王世子请辞。
这个时候楼梯口又上来几个人,小二满面笑容带路在前,后面跟着一、二、三.......尤认红了眼睛,别管后面跟着谁呢,中间这个以手相招做主人状的他认得,那不是燕燕的女婿南阳侯世子吗?
尤认一头扎进自己想法里出不来,但是慧姐把契约送到他手上,提醒他往店铺里去了一趟,到了才知道燕燕出府别居了,尤认自然要问个明白。
他和祁西、贺峰宋汛仅是父母官和百姓、同门师兄弟的关系,远没有和元连的亲近,但是出门在外,同乡即是亲人,何况她们还给婷姐一份厚赠。
燕燕和绿竹百般的说慧姐出的本金,但是四个股东愿意写上婷姐名字,尤认不糊涂,他面对燕燕和绿竹时也是感谢。
燕燕拿枣花爱说的话搪塞了尤世叔,尤认离开店铺时,仅知道燕燕在自己婆家里一饮一食还要花钱,这足够尤认气愤,王世子书房里没事,他到元老太爷面前生气去了,元老太爷把另一个真实原因告诉他:“公主盛情,但我总要回家去,你不管跟随卫王世子还是我孙婿,都时常的在京里,多多的照顾燕燕和绿竹,燕燕那女婿不成人,洞房那晚和先进门那冯氏的陪嫁睡了一夜。”
尤认一跳多高,落下地时袖子卷起来老高,当即就要和南阳侯父子拼命,元老太爷让他不要去,他又要去打清河侯教女无方,元老太爷又劝下他,说燕燕这样住着也挺好,不受公婆气,也不看冯氏脸色。
“你这样一闹,你是个官儿,你闹的与一般百姓闹的不同,南阳侯如果害怕了,他会把燕燕强接回府,我对你说,他家门上十两银包是我亲眼所见,我出了十两银子,以后咱们想看燕燕就得花钱,而且还担心燕燕在那府里落单。”
尤认想想也对,自在快活不比在深宅里日日受煎熬强吗?这才按捺下来,把气愤化成心底一块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