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朝会。
勤政殿。
吴皇看着朝堂上站着的衮衮诸公,然后皱着眉头,将视线随着衮衮诸公的目光投向一辆沉甸甸的马车。
马车上的轴有些泛旧,拿着龙头杖的大理寺少卿坐在御赐的椅子上,老神在在。
为了让这辆马车进到殿上,这勤政殿的侧门也破例开了一次。
吴皇很好奇,这车里是什么,需要大理寺少卿大清早便恳请开侧门。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郑齐今日受吴皇指派站在他身侧,尖着声儿喊道。
“臣有奏。”
“老臣有奏。你们都给老夫退开。尊老爱幼不懂?”大理寺少卿硬朗的身躯站起,半白的头发一点都看不出这位老爷子已经六七十岁了。
大家伙都清楚,大理寺少卿是朝堂上为数不多的老人,他的亲眷早就回了家乡,唯有他独自一人待在京城。
不知是性格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反正吴皇念他老态,几次三番希望能请他乞骸骨,他都毫不客气地回了同一句话:
“廉颇老矣尚能饭,老夫就不能发挥余热,为陛下分忧?”
吴皇摸了摸鼻子,只能作罢。
“启奏陛下,今早老臣在府中发现书桌上堆满了银子。一共三万两千四百二十五两。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尽数在此,老臣请求,用这些银子赈济今次在火灾中的难民。”大理寺少卿声音朗朗。
朝堂诸人个个人精,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睡梦中无声无息放三万多银子,这是怎样的能力?
这是梦中都有可能丢掉脑袋的能力。
这是警告。
大理寺是一国最高判决机关,对少卿的蔑视,就是对整个吴国朝堂的蔑视。
吴皇的脸色渐渐变得阴沉,他的目光在众卿家身上来回巡视。
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每个人似乎都有了一丝紧张。
“卿家可有眉目?”皇帝收回视线,柔和的目光看向少卿大人。
少卿大人啧了啧嘴,转身从马车里拿出几个大元宝。
他掂量着元宝,瞅了瞅周围的人。
忽然他眼睛一亮,朝着户部尚书董大人招了招手:“哎,董大人,你来给老夫看看。老夫年纪大了,眼神不好,怕看错咯。”
董义杰暗暗啐咯自己一声,为啥要叫我这户部尚书呢,礼部尚书不行吗?
正想着,少卿大人接着又唤道:“礼部尚书大人,你也来,哦,还有吏部尚书,宗人府宗正大人,来,都过来,我这儿三万多两银子呢,不差钱。”
被点名的几位大人相当无奈,要不是吴皇在上面看着,他们一定选择耳背、腰酸背痛等等,来躲避大理寺少卿大人的呼唤。
他们相互对望了一眼,各自从对方眼里看出了些许叹息。
少卿大人每人发了一个大元宝:“看看,都看看,不够我这儿还有。”
几位大人看了半天,始终不得要领,不禁看向少卿大人,脸上疑惑不解。
“给朕也拿一个看看。”吴皇在上面发话,早有内侍小跑着到马车前,探手就想进车厢里拿钱。
啪唧一声,老爷子的龙头杖毫不留情地打在内侍身上:“哪来的不知礼节的东西,不告而取是为贼!”
郑齐看了一眼皇帝,皇帝也看了一眼他,他领会到吴皇的意思,赶紧下去,陪着笑脸道:“少卿大人且喜怒,老管家我管教无方,可别气坏了您的身子。”
“郑公公,这是陛下要的。”少卿早就准备好一方元宝。
郑齐小跑着回到吴皇身边,吴皇接过那颗元宝,左看右看,也和吏部尚书们一样,困惑不已。不知道少卿大人闹的是哪一出。
不知过了多久,礼部尚书总算看出了些许门道:“这银子是私铸钱。”
“嘿,不仅是私铸钱,还是从清河王封地上来的私铸钱。”
被他们一提醒,吴皇也看出这银子成色有些问题。
它泛着鞋黑,不如真正官银通体雪白。
“清河王这么莽吗?”有人提出疑问。
“他没拿胆色,可想让他活着的人可就不好说了。”少卿大人言之灼灼。
“彻查清河王府。”吴皇盛怒,“就是掘地三尺,也给朕找出这些钱来,一个不剩,全给朕充盈国库。”
少卿大人笑了笑,似乎很满意吴皇的作为,于是又慢慢踱着步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吴皇心中擦了擦额头没有的汗,他对于这位老大人向来有些畏惧。
毕竟少卿大人曾经受先皇指派,教导他和皇兄一些学问。
师威尚在,他可不敢对老大人有任何不敬。
“众卿家,还有何事上奏,无事即可退朝。”
相互之间看了看的众卿家一咬牙,突然一大群人哗啦啦跪倒在地:
“臣等恳请陛下彻查巫蛊风言,如今御史台诸位大人沉沦大理寺,整个御史台都无人可用,长次下去,这政事如何处理。”
吴皇不禁失笑,他早就料到今天大朝会没那么容易过去。
正要开口说话的时候,一位跪着的大人忽然朝前面跪走了几步,大声道:
“臣参八皇子军中将领贺南,目无法纪,私自离开边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