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
吴皇接受了三国使者奉上的国书,一通例行公事的寒暄结束,四方落座宴席。
江予月抵达殿前的时候,宴席刚刚开始。
她在门前望见正往外走的李瑾。
温润如玉的桃花故人。
在异国他乡的宫廷中,再次相逢。
分别时,两难。
再见时,两伤。
“见过八皇子妃。”李瑾言语平淡。
“见过李使者。”江予月淡然道。
双方擦肩而过。
像从未相识相恋的陌生人。
眼中只有李瑾的江予妍却见到李瑾手指轻轻的颤抖。
那颤抖就像一轮火轮滚在她的心头。
她的目光转向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
所有的不快一闪而逝,她站起身,尽展周国长公主的风姿,带着温暖的笑意迎向江予月:
“妹妹,莫不是这宫里规矩森严我这周国来使不能随时前来,我一定早就来与你说说家乡的体己话。”
“谢谢姐姐挂心,予月在这里是有家之人了。姐姐,可得常来我家做做客。”江予月毫不示弱,以言辞直接戳破这虚伪的矫情。
江予妍神色不变,像是没听见她的话一般,径直牵过江予月的手,缓步走到宴前。
吴皇面上带着笑,望着江予妍与江予月这对姐妹。
江予妍无论姿容、气度都不如江予月。
若说有什么可取之处,大约就在于她在周国毕竟是长公主,受尽周皇宠爱,身上自有一股操弄权柄带来的上位者威严。
可惜吴皇更是万万人之上的主儿,这权柄带来的威严如同儿戏。
吴皇越看越觉得自己的儿媳更胜一筹。
他暗暗慨叹,周皇真是越老越庸常,珠玉在眼前也不能甄别。
他又有些骄傲,这珠玉如今是他最欣赏儿子的正妃。
“予月啊,长公主殿下乃是你胞姐,身处异国,你这个主人可没有怎么尽地主之谊啊。”
江予月轻轻地从长公主握紧的手掌间抽出自己的手,面带微笑道:
“的确是儿臣待客之礼有缺,多亏父皇提点,儿臣实在不该,姐姐,莫不如在吴国再住一段时间,妹妹好好地带姐姐游览这吴国风光,再好好给姐姐讲一讲跨过周吴两国边界时,那一瞬间的感触。”
江予妍眸子一闪,敏锐捕捉到江予月夹枪带棒的话语,心中不禁含怒,面上却低了低眉眼:“周国宫中繁忙,没有本宫的操持,怕是不行呢!谢谢妹妹的盛情款待,姐姐还想着这次带你回娘家,好好与父皇叙叙旧,父皇母后甚是想念你。”
“这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哪怕是公主也得守着这个礼,朕的吴国就是予月的家,她要去哪,自然得由朕这家长做主。”吴皇笑着说道。
“亲家公要是思念自己的闺女,朕可以帮他从周国京城开一条道直达朕的京师,朕可以允诺,这开道的人由吴国出,吴周从此互通有无,长公主你看可不可以?”
江予妍脸色微微一变,心中暗骂吴皇老匹夫。
“莫不如由周国帮忙开道,我国富有四海,不缺那点钱,雇得起足够的工人,可以船舶顺流而上,不费陛下半点钱财。”李瑾出声解围道。
吴皇微微一笑,没有多做口舌之争。
吴国水师偏弱,常常望大河兴叹。
吴皇一想到那条宽广如海的大河,横亘在两国之间。
使他壮志未酬,使他折戟沉江,使他投鞭难断流。
心中不免有些不快。
何况,他方才遣人请皇后前来赴宴,却得到皇后在春水听缅怀的消息,心里不禁回想起长子十四岁随他出征周国,在大河之前吟诵的那首词:
“望江残留夕阳照,百舸争流鹊占巢。
若有人间搬山术,号令山河缚,万里咫尺,尽是贺家天下!”
那条滔滔大河,苟延残喘的周国就在它的庇护之下,竟敢对他扬言修路上京城?
吴皇情不自禁的冷笑了一声,不再言语。
江予月坐下不过片刻,便觉察到两股目光在自己身上交汇。
她颜色不变,心中知道炙热的光来自何处。
也知道嫉恨的光来自何方。
“八皇子妃,我们又见面了。”呼延灼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满嘴流油,吃得不亦乐乎。
“太子殿下看起来很满足嘛。”呼延灼身前尽是吃剩下的骨头。
因着呼延灼乃是漠北而来,郑齐早就着令御膳房准备漠北的特色菜肴。
“不错。吴国的食材的确充满着柔嫩,比我皇庭里面的羊羔子都要美味得多,真希望能够有朝一日,与陛下隔席而坐。”
吴皇笑了笑,对于呼延灼他有些喜爱,说话做事都有着一股子豪迈气,不像浸润在周国水乡多年的周人说话总是阴阳怪气。
“朕早已在勤政殿堂备好座位,静待大汗落座。”吴皇哈哈一笑。
呼延灼用力地撕下一口羊肉,跟着笑道:“父汗在皇庭给您也准备了,就在我之下。”
这等话语落在诸人耳中,近乎于宣战。
吴皇并不在意,贺潮风打地漠北皇庭丢盔卸甲,时隔未久。
战场上得不到的,言语上更不可能得到。
既如此,何不大度的让他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