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皇缓缓放下手中的酒杯,饶有兴味地问道:
“李使者与朕的儿媳是旧识,朕是知道的,倒是不知,你们曾经有过一段?”
江予月心思急转,正要开口说话。
李瑾站起身子回答道:“启禀陛下,臣乃区区周国臣子,所学尽是臣子之学,岂敢攀附皇室?”
他的话语淡然如菊,微垂的目光轻轻地搭在江予月的肩上。
江予月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她想起来仪楼宴请三国使臣的事情。
漠北呼延太子提议由贺潮风与李瑾就才学比试一番。
当时自己顾念吴国颜面,出言巧妙化解。
言贺潮风所学乃帝王之学,李瑾所学乃臣子之学。
他居然这么在意自己说的话?
江予月心下微微生出一丝黯然,可惜一切都回不到过去了。
桃花树下温润如玉的公子,早就已经成为记忆中的过去。
眼下的他,只是一个不择手段政客罢了。
可惜了那一树的桃花,曾经开的那般绚烂。
吴皇点了点头,“这臣子之学可有什么说法?听着甚为有趣。”
“这可是八皇子妃提的。前段时间,八皇子曾在来仪楼宴请我等。我提议他和李大人比试一番才学,八皇子妃却说两人所学不同。”一旁的呼延灼心中暗道机会来了,大咧咧站起身子替吴皇讲解道。
“哦?”吴皇看了一眼江予月,转回到呼延灼处,“都是经史子集,朕可没看出有所不同来。”
“哈哈。八皇子妃曾说八皇子所学乃是帝王之道,治国理政的王道之学,李大人学的乃是替天子牧守一方、劝课农桑的臣子之学。”呼延灼晃了晃脑袋,打了个饱嗝,接着说道:
“王道乃御天下之学,岂是区区臣子之学所能比?”
话音落,在座的三国使者目光不由自主看向吴皇。
吴皇坦然受了他们的目光,夸赞道:
“月儿这番说法倒是新鲜,的确有见地,皇子不比旁人,王道之学必学不可,朕的皇子众多,但凡成年皇子,必会被朕派去各处操习治理之道,以替朕分忧。”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呼延灼不禁暗骂老狐狸。
众人目光再散,心中清楚想从吴皇这里讨到他心底那个位子的归属,怕是不可能了。
吴皇将他们的表情一一看在眼里,面上缓了缓,视线转向江予月,带着浓厚的打趣味问道:
“月儿,你可曾爱慕过李大人?朕可以不告诉汐云,但说无妨。”
江予月下意识咽了咽口水,缓缓站起身子。
李瑾强忍着想要相随的目光,微微撇了撇身子。
吴皇将一切看在眼里,心中了然。
“启禀父皇,李大人在周国乃是第一才子,儿臣在周国虽是公主却与民女无二,少女怀春总会寻众人追随的偶像,儿臣当时不过是懵懂无知罢了。”江予月承认曾经爱慕过李瑾,然而这样的话语在李瑾耳中却不啻于晴天霹雳。
不过是懵懂无知罢了。
区区九个字,便将自己与她桃花树下的一切约定尽数否决。
区区九个字,便让自己费尽心思想与她天涯相随的愿景一一打碎。
区区九个字。缘断恩绝,心如死灰。
江予妍心中畅意,看向李瑾的眼神先是有些得意,随即又莫名有些心疼。
你看吧,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女人。
她当着四个国家使者的面,否定了与你的爱。
只有我,只有我江予妍,我堂堂周国长公主,万般顺从你的长公主,才是你最终的归宿呀。李郎,莫要让我失望。
就像我,不会让你失望一样。
李瑾咬紧牙关,吴皇的话在他耳边嗡嗡作响,好在他定力过人,勉强稳住心境,回答道:
“周国第一才子,不过是国人抬爱,不敢当,能得三公主曾经爱慕,李某愧不敢当。”
江予月听着李瑾的话,脑中不明就里的却浮现出贺潮风那张嘲讽的脸,他若是知道此事,只怕又得笑话自己好久!
她的心思百转千回,此刻甚至都不想再留下,还是那句老话,他若相信自己,自己什么都不说他都能理解,若是不信自己,哪怕是自己耗尽口舌,只怕也无法让他相信。
也不知何时起,自己如此在意他的看法,江予月心中嗤笑着自己。
他会不会打翻掉醋坛子,当场翻脸呢?
江予月觉得自己脑子里有些乱哄哄的。
她低头神思杂乱的模样,看在旁人眼里,就像是说了谎之后惴惴不安的小孩。
李瑾瞥到她的脸色,心中不禁有些宽慰。
是了,她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
问她的是吴皇。她若是承认与自己曾有一番旧情,岂不是让周国使臣团彻底死在这吴国。
全天下都知道,贺潮风暴虐嗜杀、占有欲极强。
予月,到底还是关心我的。
李瑾松开了一口气。
眼前又浮现出那桃花盛开的树下。
年轻羞涩的江予月。
温润如玉的自己。
似是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