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赈灾人员正在蒸面做饼,呼延灼凑了过去,这白面蒸的饼上撒了些芝麻粒,呼延灼信手拿过来一只吃了一口。
这饼不错,既香又实在,根本不像一般救济那种一碗米少水多的粥。
招工的摊子前,已经平静了心思的人们,开始为重建家园出上一份力,纷纷报名。
工匠们在金钱的刺激之下,更是卯足了力气,力求在几天内便让建成了一批安置棚,这速度着实可观。
除此之外,不少问讯而来的民众,也纷纷带着自家淘汰的衣物过来捐赠,毕竟初春没了家财的难民需要直面寒冷。
更何况京兆府衙在张科峰的带领下,直接在来仪楼处安置了一个处理赈灾事项的据点。凡是登记在册的难民,都在今天能够领到来自八皇子府接济的五两银子。
当发现这一点的时候,即便是江予月都觉得有些奇怪。
她记得自己并没有提出这个建议。
张科峰正自忙活着,三皇子算是倒了,不过他倒是因祸得福越级提拔。为了避免吴皇秋后算账,他这两天几乎吃住都在火灾现场。那双眼睛通红布满血丝,精神头偏偏看着相当足。
“张大人,还没有给你道喜。”江予月跳下马,走到张科峰面前说道。
张科峰一听是这位小祖宗到了,心头登时一慌,急忙说道:“这算什么喜事儿,能尽一份力,让他们不至于饥寒交迫,我就已经很感激了。”
贺潮风跳下马,三国使团的人相互看了看,也下了马。
他们看着这热火朝天大干特干的灾区居然成了一个大工地,心中的那种跌宕情绪不知来回滚荡了多少次。
阮经纬甚至心中闪过一丝念头:“吴国不愧天下之首国。”
呼延灼又抓了一把地上的土,看了看这些人身上的衣衫。
面色的戚容依旧残留,对未来生活的希望却占了更多。
他想起漠北的那些部众们,想起漠北寒烈贫瘠的土地。
“八皇子,不知我们能不能在临行前,给这些灾民们捐献些,也算是为他们的无妄之灾告以慰藉。”呼延灼看向贺潮风说道。
贺潮风原想着拒绝,却听到江予月说道:“谢谢呼延太子的善心。”
呼延灼苦笑了一声:“我这是想起八皇子铁蹄下死去的部众们,倒不是发什么善心,我恨不得杀了眼前这个刽子手。”
贺潮风罕见的沉默了片刻说道:“国争有伤,也是避免不了的事情,漠北对我大吴边境做过的事还少么?不过……”他顿了顿,嘴唇动了动,看了一眼江予月鼓励的眼神,有些艰难地开了一次口:
“替吴国百姓谢谢呼延太子,以后战场相遇……”
贺潮风还没有说完,呼延灼抬手止住他的话:
“其他的无需多言,生死存亡的战争,没有仁慈。”
呼延灼的做法让其他两个国家也不得不跟进。
虽然江予妍所在的马车里,发出的丝帛刺啦声在工地的喧嚣中显得轻不可闻,不过从车里下来的李瑾脸色还是有些不大好看。
没过多久,漠北以呼延灼个人的名义捐赠了一些从漠北带来遗留的特产。
周国以李瑾个人的名义留下了一幅墨宝,以他周国第一才子的名声,这副墨宝即便是敌我之间,也是可以卖出高价的。
南越在江予妍杀意凛然的眼神中,被迫放弃了捐赠灾区的想法。
周国处处对南越蔑视的态度,让江予月再次对周国产生了嫌恶的观感。
这个周国居然就是自己曾经出生、生活的地方。
马车上的长公主居然还是自己的同父异母的姐姐。
呵……实在让她觉着恶心。
“张大人好好记下这些,回去给陛下汇报,切勿忘记提一嘴。”贺潮风走到张科峰面前,目光在这个小小的临时办公点逡巡了片刻,没有哪个差役是闲着的,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
他想了想勉励道:“嗯,做的不错。”
就这么三个字,江予月能想象他得花多大力气才能说出口。
就像刚才感谢呼延灼一样。
三国使团需要赶着日头去往下一个落脚的驿站,在来仪楼这里稍作停留之后,便跟着贺潮风及江予月,去往京城外的送别亭。
送别亭前,几位官员穿着便服,唉声叹气地看着眼前的这些个人。
他们稍作了些洗漱,比在牢中要清爽了些。
然而颓丧、死寂的木讷表情,以及目光中对京城的无限追忆,还有偶尔瞥向一旁毫不掩饰的憎恨,还是暴露了他们内心的复杂情绪。
庄元亮打了个酒嗝,怆然神色上一派枯寂。
脸上的伤痕还未愈合。
他知道,其他人或许还有机会归乡,自己得罪了皇帝、得罪了三皇子、得罪了八皇子,赌上了一切,却也失去了一切。
包括生命。
这一点,他已有所觉悟。
他抬头看着蜿蜒绵长通向远方的道路,不禁自语道:
“便在此道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