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潮风停住马,驻足于前,回身对江予月说道:
“那些就是御史台的人。”
江予月没见过这些在朝堂上将贺潮风推向深渊的御史台前官员们。
她凝神细看了片刻:“哪个是庄元亮?”
“不认识也无妨,他注定是要死在路上的。”贺潮风话语里一点杀意都没有,就这么平淡地说了一句。
江予月默然,这次巫蛊风言实际就是储君之争,虽然到目前为止,似乎谁都没有讨到好。
三皇子被贬谪出京,二皇子禁足于府,贺潮风更是远贬西南。
然而,整个天下都知道吴皇对于继承者到底属意的是谁了。
“此去西南,我们还是小心一些才是。”江予月提醒道。
“贺南已经去打点了。可惜了他在父皇跟前露了底。”贺潮风摇头叹息了一声,暗暗决心接下来要重整暗部编制,只是缺了一个有勇有谋的贺南,这新暗部能否成为自己手中的刀,还需时日。
送别亭里的人自然看见了官道上渐渐驶向远处的使团车列。
也看见了望向此处的贺潮风。
还在朝堂上的几位官员赶紧向后走了几步,不愿意露脸在八皇子眼里,他的暴虐可从没有打他们这些人头上离去过。
其他已经被敕令“永不入仕”的流放者,也低了头,不想看到贺潮风。
自己落到这番田地,还能留一条命,已经是皇恩浩荡,难不成还要跟他在对上几次?
功名都没了,拿什么去对呢?
庄元亮勉强站起身,扶着送别亭的柱子,远远地看着贺潮风。
贺潮风也看着他。
庄元亮张开嘴撕裂的嗓音在空气中穿刺到坐在奔雷上的两人耳中:
“殿下非朝堂之福!”
“庄兄,你这……这……是作甚?你是没前途了,我们可还得在朝堂上站着呢。”那几个朝堂上的臣工,急得悔不当初,连忙拖拽着庄元亮到了一边,埋怨道。
庄元亮望着这几个人,脸上讥讽一笑:“诸位,不妨说个明白话,御史台做的事情,当今陛下还能承受,这位爷,可是会动刀子的。”
“那能如何?陛下的心思谁也不敢揣测。走一步是一步。雨露君恩,除了受着,也没其他办法。庄兄啊,你好自为之。有朝一日我致仕还乡,会去看你的。”
“大理寺少卿老大人乞骸骨的折子已经递上去了,指不定过几天,你们还能结伴而行。毕竟与你是同乡。”其中一位朝臣说道。
庄元亮摇了摇头:“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在道上已经选了,老大人多少年的经验,可不是你们所想啊。”
说完,他也不管这些人如何看待这些话,站起身子,踉踉跄跄地朝着贺潮风处走去。
贺潮风压根儿不想见他,转了马上缰绳,一声喝,奔雷蹄振,飞快地向京城方向扬尘而去。
“他可是要跟你说些什么……”江予月抱着贺潮风说道。
“将死之人,听了也浪费。”贺潮风哼了一声。
望着一点机会都不给自己的八皇子远去,庄元亮对自己接下来的结局已经有了确信。
他低头看着自己一双手。
曾经执笔秉天地心,为百姓言。
也曾苦读寒窗十数载,只为胸中抱负。
可终归在朝堂上被迫将自己的结局提前预支。
“这世道啊……”庄元亮嘿嘿笑着,蹒跚着走上官道。
无人相送,无人再送。
不过苍鹰落土丘,不过是大梦一场空。
凄凉寒,一身囚。
落得个沸血染道,惊呼远亭。
夕阳,看着像一轮弯刀。
呵,来生,初心勿改吧。
这是庄元亮死前最后的一点想法。
……
贺潮风带着江予月回府之后没多久,听到了贺北的汇报。
庄元亮死在了官道上。
距离京城不远。
“那些人还真是一点都等不及啊。”贺潮风抿了抿嘴,挑了挑眉,“死了就死了吧。”
江予月看出贺潮风情绪上有些不对劲儿,不禁看向贺北,贺北偷偷耸了耸肩,贺潮风心思深沉,他也不能尽知主子的心事。
……
深宫。
吴皇批阅着折子,郑齐躬着腰进了殿中:
“陛下,庄元亮死了。”
“哦。”吴皇声音很淡。
坤宁宫的地龙很暖和。
皇后吃着桌上的冰糖雪梨膏,仔细咀嚼了片刻,蹙起眉头说道:
“死人有什么好说的。”
宜贵妃在自己宫里皱着眉咽下了一口苦药:
“啧,还是苦。”
清影说道:“庄元亮死了。”
宜贵妃递了碗说道:
“再盛一碗给本宫。”
“是,娘娘。”清影接过碗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