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师傅的徒子徒孙们扛着锹打着钎,缓缓开凿着原先的活水眼。
八皇子别府的这口活水眼,原先是李漆匠自用的水源。
水色清莹剔透,入口清冽甘甜,堪称是余坤城最好的水。
无需过滤,便能以茶道的第一等煮茗论道。
可惜这样的水,在余坤城无人识得。
一帮大老爷们儿,大字不识几个,谁来引领附庸风雅的情调?
李漆匠?杨刚?还是整日里捧着一袋烟壶巡街收钱的冯大娘?
至于那些南疆部落土著,能尝出茶叶和茶渣之间的差别,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李漆匠迁居别处大帅府的时候,考虑到八皇子也是军旅出身,估摸着这等附庸风雅的事儿,他也做不了,直接下令将那口活水眼给埋了。
当时进行埋填工作的是军需司的工兵,现在孙师傅为了能接个私活儿,让自己的徒子徒孙们上阵。
然而那口活水眼,眼口不大,要在这八皇子别府里寻到,并不容易。
即便知道大体的地方,这勘察的工夫也需要好一段时间。
于是江予月坐在凳子上,置一张小桌,桌上烧着水,泡着茶,茶香四溢,倒是引得孙师傅的鼻子不断耸动。
“啥时候能吃?”孙师傅咂摸着嘴,手上也没慢着,打算先泡上一壶开开嘴。
江予月笑道:“这茶叶供的上军械处一年的饷银。”
孙师傅伸出去的手立即缩了回去,另一只手二话不说打在手上,嘴里还嘟囔着:“让你手贱,让你嘴贱,让你手欠。”
江予月忍俊不禁道:“孙师傅,你这对自己太狠了吧。”
孙师傅嘿嘿一笑,身子往桌子这里又挪了挪,小心翼翼抬起手避过茶叶,腆着脸问道:
“娘娘,这茶叶真那么金贵?难不成是金子做的?”
“香茶年产一斤,供皇室专享,乃贡品。这还是八皇子之前威震漠北皇庭,立功为著的时候,皇帝赐下三两。”江予月心思电转,明白孙师傅这是打上茶叶的主意了。
孙师傅咕哝一声咽了咽口水:“咋恁老贵呢。皇帝用的东西可真不要脸。”
江予月扑哧一笑:“您老说话也挺不把风的。”
孙师傅挠了挠脑袋:“皇帝老子也不在这儿,我怕个球。娘娘一看爽快人,也不会给咱找这不自在。再说了,皇帝都大度,攒的宝贝比咱多了去,不会在意的。”
江予月好奇道:“孙师傅,您见过陛下嘛?”
孙师傅歪着脑袋,眼睛却还盯着咕哝咕哝冒泡的茶水:“见过一次,太远了,等于没见着。”
“啥时候啊?”江予月又问道。
“六年前吧,好像是的。那年皇帝带着太子来这里转过一圈,不过只在大营里待了两天就走了。”孙师傅回忆道。
“太子?”江予月没想到会在这里听见太子的话题。
吴国太子已经离世五年。据说是皇帝最爱的孩子,也是皇后的长子,众人倾力栽培,谁都说他一声好样的。
李漆匠最初拔擢于行伍之中,也有传言是当时还是孩子的太子,对吴皇提议的。
不过这样的传言,江予月自然是不信的。
如果吴皇是一个听信小孩子话语便提拔一个普通兵士,然后一路坐到边疆镇守大帅地位,怎么也不大可能。
李漆匠,是吴国皇后的族人却是事实。
只是李漆匠早年过于贫瘠,连名字里的漆匠都是他赖以谋生的工作代号。
后来随着某些不知何故的情谊,他成了皇后的族人。
“说起来太子那会儿倒是看着英气勃勃的,皇帝陛下还让我们对太子喊万岁来着。皇帝那会儿是真心希望太子以后能继承他的皇位,统御天下啊。”孙师傅絮叨着,叹息了声,“世事难料,太子隔年就中毒去世了。后来咱大帅就再也没有回过京城。”
“太子对李大帅很好?”江予月问道。
“嘿嘿,说不上好不好。皇帝那会儿带着太子也不是只逛了咱南疆大营,四方边地都转了一圈,从东济的海营,到锡兰的沙漠,从贺兰山下的羊肠,再到咱这南疆,都有他的踪迹。”孙师傅咽了咽口水:“娘娘,这茶能喝了么?老孙有点不禁馋。”
“噗,不换钱了?”江予月戳穿了老孙之前流露出的那点想法。
老孙撇了撇嘴:“咱想过了,这茶没谁喝的起,我卖谁去啊?还不如在这尝尝,也算是知道贡品是个啥滋味了。”
“李大帅难道没有被陛下赐过贡品?”江予月好奇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