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李漆匠来到柚子山的第一个晚上就被一声巨响吓醒了,他连忙惊坐起来,脸上不知是不是因为被吓得,汗水涟涟。
他知道一定是出了大事,没等他多想,营地里就像炸开锅一般热闹,亲卫直接进了他的营帐询问他有没有事。
“快,派人去看看。”他朝着亲卫喊道,声音带着焦虑和焦急。
其实他自己知道,这么大的声音,一定是江予月说的那件事成真了,只是心里还抱着一丝侥幸。
余坤城毕竟是他花了五年时间一步一步建立的,他在其中投入的心血不可计量,若说他在这世上最不想舍弃的是什么,余坤城一定在其中。
他派出去探查的人还未归,他便坐在床上等,直等到天微微亮,才有人回来回报。
“大帅,余坤城没了。”亲卫跪在地上,身上都是泥水,神情却是沉痛的。
没了?果真没了。
李漆匠霍地坐起身,披上甲带上刀就往外头走。
亲卫连忙问道,“大帅,您要去哪?”
去哪?去看看他的余坤城。
一声马啼,一人一骑就已经在一里开外,透着大雨都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子,亲卫反应过来,也立即牵过马追了上去。
直追到离余坤城不远的山岗上,才找到李漆匠,他连忙将带来的伞撑开替李漆匠挡住了瓢泼似的大雨。
李漆匠看着余坤城的方向,此时已经看不到什么了,只余一片汪洋,不过他心里却布满了悲戚。
十五年,整整十五年才建了这么一座城,无人知道其中的艰辛。可就在昨晚,一声巨响过后,成了虚无。
人生有几个十五年,从满头黑发道如今白发鬓鬓……
他紧紧握着手中的刀,仿佛回到了接到太子死讯那天,又似乎比那天更为难受。太子死了,他只是没了效忠的对象和一个亲人,可余坤城没了,他在南疆的根基就断了大半,重建一座城又不知要耗费凡几,关键是他还有当年建城的心境吗?
静静站了将近半个时辰,他一句话没说,然后又骑上马回营地了,亲卫只好收了伞跟在后面回营地。
回到营地,李漆匠回想着方才看到的汪洋,直觉一身力气都被抽干了不少,坐在帅帐半天也不知该干什么。
然而,坏的事情远不止这一件。
他还没从余坤城被淹的事中缓过神来,探子又来禀报了另一件事。
“大帅,查到有四营兵马正朝着柚子山而来。”探子躬身禀报。
“什么?”李漆匠霍地一下站起身。
这个时候四个营的兵马齐齐朝柚子山而来,他可不觉得是为了拱卫他这个大帅而来,毕竟他决定撤离余坤城也就是昨日的事,且他现在安然无事,也不需要拱卫。
“是哪四营?”李漆匠惊讶完又坐下道。
“钟山河、顾南城、姚志,黄勇四营。”探子又答道。
李漆匠两条粗黑的眉毛皱到了一起,这四营怎么会出现在这,难道……
他心中生出了不好的念头,这四营驻守在军寨,无令而动,其中的心思已经不言而喻。
好啊,好的紧。
这四人也是从一开始就跟着他的人,虽比不上杨武,杨刚受他看重,可到底也是花了心思扶持的。
他们如今带着兵马而来,其中野心已不需多想。
忽的,他想起了天机谷,想起了冯大娘那娘们,这四个人也都是上过博楼二楼的,冯大娘会许诺他们什么呢?
共分南疆?还是取他而代之?
早该想到的,天机谷既能找上自己,许诺让他统治南疆,也能找上别的人,从而分化他,搅乱他。
李漆匠坐在帅帐中,身上还带着刚在外头淋雨的水气,他此刻已经不是对那个属下生气了,而是对自己的怀疑。
他自诩南疆铁桶一个,连皇帝和过来的八皇子都没放在眼里,却不知有人早就盯上了他,早早地放出诱饵引他上钩,又通过他勾搭了他的属下。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天机谷能说动自己,那么说动那几个更不坚定的属下,就更容易了。
南疆,或许早就不是他的南疆,南疆大营,或许很早就开始不断分化了。
天机谷,果然歹毒。
与虎谋皮,终将为虎所害。
“你去继续盯着,有情况及时来报。”李漆匠淡生吩咐。
他的眼神里仿佛骤然聚满了光,李漆匠不是那么容易被打败的,失去余坤城也好,被人背叛也好,他往日没有经历过,不代表扛不住。
如今首要的问题是,那四营兵马若真是冲着他的命来的他该怎么解决?
“来人,召贺参军与众将领来帅帐议事。”李漆匠沉声朝外头喊道。
营地虽有兵马,但只有粮草,没有辎重兵器,人数上也不占优,且他们驻扎的地方无险可守,若真和那四营兵马打起来,怎么算怎么没胜算。
所以他要把贺潮风召来,天机谷可不止一次表明想要他们夫妻俩的命,他还怀疑江予月遇到的那次刺杀就是天机谷的人做的。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虽然他跟贺潮风永远都成不了朋友,但在眼下,他们却能达成短暂的同盟。
李漆匠与贺潮风之间到如今也没有真正撕破脸,即便撕破脸了,在面对共同的敌人时,又算什么?命重要还是仇怨重要?所以他并不担心贺潮风不合作。
只不过那俩贼夫妻多智近妖,未免自己再被他们坑,还是要小心防着他们才行。
大约两刻钟后,各将领与贺潮风都到了帅帐,李漆匠略略扫了几眼。
眼眸暗淡一瞬又重新聚起了光,他先是把余坤城被淹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将领们脸上顿时露出一种劫后余生的神情,只有贺潮风一脸入场,仿佛这一切都不意外。
而再听到有四营兵马正朝柚子山而来,且很有可能是来攻打他们的时,将领们又露出了惊疑甚至畏惧的神情。
贺潮风脸上还是没什么变化,好像这件事根本无足轻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