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国皇宫中,哭嚷声响成一片。
“陛下!”
“父皇!”
一声声悲切的哀嚎,是朝臣、嫔妃、皇子们对一代帝王最后的送别。
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此刻若不留下两滴泪来,那今夜给陛下陪葬的,便有你一个。
李瑾还记得今日的午后三刻。
周皇在听见他所说的消息昏睡两日后,忽然精神的睁开了眼。
站在周皇看不见的位置的太医,浅浅的摇了摇头。
回光返照,周皇撑不了多久了,此刻谁都恨不能贴身的候在周皇身侧。
“你告诉朕,还能撑多久,周国是不是就毁在朕的手里了……”
“父皇,怪儿臣没说清楚,这是儿臣的权宜之计,周国已经与南越联手,如今正让大军暗中潜行,只要大军汇合,定然一举打败大吴!”
“当真?”
“是,儿臣发誓,如今周国没有损失一寸国土!”
周皇眼中有泪,明明殿中没风,可他床脚的帘子却骤然飘动一瞬。
“朕对不起月儿,对不起依柔,依柔是因为朕,是因为朕才会…朕这辈子都还不了欠依柔的…”
那个艳压后宫却从不争宠的女子,那个如今连自己都不敢直视的女儿。
他避开江予月,不是因为她是一个没有母妃的孩子,也因为他无颜站在江予月的面前,他无颜在江予月面前挺直帝王的腰杆!
“父皇,您说什么?”李瑾心神一动,两手抓住周皇的胳膊。
关乎月儿,他要知道!
周皇此刻眼中的已经开始涣散,“太子、太、太子,朕要…太子……”
皇后眼中冷眼咋现,她就站在周皇的眼前,就在他的眼前!
可他提到了不在身边的江予月!提到了那个他宠爱一时,最后还是被他拿去换了权势的女人!提到了他唯一的儿子!
却就是没有唤一声自己!
周皇身边的老太监接收到皇后的眼神,眼中挤出两滴热泪,“陛下薨了!”
作为长公主驸马,李瑾在殿外站了一夜,看着今年的第一个圆月出现,又看着它落下,继而天边的鱼肚白映入眼帘。
天色尚且昏暗,正是能看得清人,却又认不清人脸上表情的好时候。
殿内,皇后吩咐侍卫将一众嫔妃带走,统统陪葬。
殿外,李瑾听着朝臣们对于是太子即位还是长公主暂时掌权而争得不可开交。
周吴边境的血气传不到京都,可李瑾眼中的猩红却是真是存在。
“本宫有身孕了,他一样是江家的孩子……”随着江予妍脱口而出的话口,李瑾挥出刀手,血气蔓延在周国皇宫……
……
房中跳动的烛火成夜未灭。
白芷与花苑打着哈欠,裹着厚重的被褥,在屏风外守了一夜。
直到天边渐亮,白芷探头,见江予月床榻上终于没了翻身的声响,这才将花苑拍醒,让她回屋去睡。
江予月看过贺潮风的信件后心情有所缓和,可白日里的心悸仍旧让她记忆犹新。
在一夜无眠之后,枕着渐渐泛白的天际睡下,江予月呼吸慢慢平稳下来。
待白芷也走出房中,周遭静下,江予月舒缓的眉间却又微微蹙起。
迷雾中,她竟置身于一处金碧辉煌之地,周遭暗淡无光,只眼前有一处从屋顶照射下一片光亮。
那里站着一个身着龙袍的男人,在他身前,一个白粉贵衣的女子背身站着。
“是朕愧对你,朕今世欠你的,来生再来偿还。”帝王沉沉出声,话音里透着深深的愧疚。
女子背身站着,决然不肯回头,连男人伸过来的手也惊颤着避开。
江予月尝试着要走进,想看看两人是谁,可她半分都动弹不得,那束光也只照在两人胸口往下。
那女子极尽温柔的声音响起,“不必,来生亦不必再见。”
说罢,那女子竟决绝离去,任凭身后的人如何呼喊,都未曾回头。
明明是那么温柔的人,为何会这般决然……
江予月听着那女子的声响,竟不知觉的落下泪来,心中有种要追随那女子而去的冲动。
兀的,江予月感觉自己脸颊被轻柔的拂过,粗糙的触觉让江予月忍不住颤栗,骤然睁开了眼。
熟悉的眉眼映入眼帘。
江予月眼中泪珠滑落至脸庞,方才看清眼前这个她日思夜想的人。
贺潮风幽暗深邃的眸子中透着绵绵情意,更带有无尽的怜惜,仿佛下一瞬就要把江予月吸进其中。
踏进太子府门,喜鹊便已经一路禀报了昨日发生的事。
听闻江予月心悸摔倒,贺潮风心急如焚。
又知她天明方才睡去,本想悄然进来守着,却不曾想,见到她痛苦流泪的模样。
江予月落下的明明是泪水,却如同尖针一样刺进他的心中。
“月儿,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