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阁,分明是个?剑修,然?而心思细密,心眼贼多,一旦收敛藏锋,压根没人会想到她其实是唯剑唯我、一心杀道的煞星。
反倒是夏侯曜,由于脾气太过狗,又实在太爱冷脸冷笑,反而常常被不认识的人当作是剑修,其实他是最根正苗红的蛊虫培养达人。
而苏鹤川——
夏侯曜的目光微微偏转,不着痕迹地落在苏鹤川的身上。
这也是个?一点没有宗门?痕迹的魔修。血海主虐欲,其中弟子无论性格究竟如何,难免都会带点暴戾之气,然?而苏鹤川不一样。
他飘飘渺渺的,全身上下,好似没有什么?人气,无论是气质还是神色,多半都寡淡到极致,唯有在算计人和?骗人的时候,会换上长袖善舞的笑脸。
他身上,没有一点暴虐之气。
夏侯曜微微垂眸,无论是谢栖白还是苏鹤川,极乐天宫的周芳瑜,还是那位让他们在此特?意等候的虞神女,都绝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倘若他只是按部就班地修练,也许只能?在其中混个?并驾齐驱,再也没有一骑绝尘的机会。
他闭了闭眼,心念沉沉,竟忽地浮现出一道好似弱柳扶风的身影来,那是叶师妹,他的侍蛊玉使,这二三十年里,理应和?他最亲近的人。
夏侯曜漠然?地想,她没什么?不好,温养蛊虫也很让人满意,有些跳脱,但也没有让人厌烦,反而恰到好处的聪明。
但自己的本命蛊虫,还是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比较好。
所以,只能?请她去死?了。
——她完全不必担心,他会挑一个?合适的时机,让她死?得其所、让她的死?有意义的。
***
游明阁六十年一度的拍卖会开启之前两天,本已?渐渐归于平静的外景,忽地又陷入了一阵剧烈的骚动。
“苍天在上,她总算是来了。”在游明阁外等了足足三天的谢栖白,发出一声叹息,“来得越是晚,派头便越是大,她若是压不住这派头,那才是真正的丢人。”
倘若这位虞神女早上两天来,三宗所给的试探,便会更?客气一些——虽然?也有限。
但她非要拖到倒数第?二天,仅仅比五大宗门?的掌教早来一天,这么?大的派头,五大宗
门?不搞她,实在是对不起这位虞神女摆出来的派头。
遮天蔽日?的车舆,从远天缓缓飞落,将整个?游明阁外的天空覆盖,就连天光,也一下子暗淡了下来。
而在这漫天的华美车舆之中,有人当先?一步,扬声扣诵,“极乐圣地门?下,无上极乐神女,来降。”
“竟然?是周芳瑜亲自为她唱声!”漫天车辇之下,苏鹤川三人神色俱是一变,即使以他们的定?力,也忍不住露出惊容来,“极乐天宫,究竟有多重视这虞神女?”
要知道,周芳瑜可是流火殿的大师姐,和?他们齐名的天才,即使极乐天宫要捧起这个?虞神女,也不必让周芳瑜躬身来衬托吧?
除非……这虞神女的地位,比他们想象的还要高。
在三人各异的神色中,周芳瑜坦然?自若,微微垂首,“恭请神女。”她微微抬手,便要请那最辉煌精美的车辇上的人下来。
“且慢!”忽地,有人扬声道,望去,谢栖白抬眸微笑,“既然?是神女来降,我们几人深为仰慕,可否请神女指教?”
言语未必,剑光已?然?升起,仿佛这漫天车辇下失却的天光,一瞬照亮四野。
第79章 、轮番试探
那剑光一瞬飞出,便好似天光坠落,却又比天光更多了三?分势不可挡的锋锐。
倘若说天光乃是堂堂正正,煌煌天威难测,那么这剑光,便好似是烈日骄阳,毒辣无比,从升起的那一刻,便是天生?为了杀人而来。
在这沧流界中,杀机潜藏着每一个细节之中,危机四伏,好似没有一点安宁日子,生?活在这里的?修士,天生便对这一切无比熟悉,甚至于可以说,杀意早已经是魔修的老朋友了。
然而,杀意、杀机即使再熟悉、再不足为奇,好似也是有差别的。
有些人的杀意浅薄,不露出来还好,一旦流露出来,并不会引起任何肉的?畏惧,反而会被身经百战的?魔修嗤笑,是否是磨磨唧唧的道门修士,这才会有这样浅薄到近乎可笑的?杀意。
然而有些人的杀意一旦流露出来,便再不会有人作声了。
甚至于,这样的杀意只要稍稍流露一角,便足以让摸爬滚打多年的老魔修噤声,让胆大包天的厉害魔修色变,让谈笑?风生见多识广的魔修不敢言语。
那不像是人的?杀意,没有任何复杂的?情感,也就不会因此生出半点的孱弱,不会带有那些人类怯懦面的色彩。
杀意就只是杀意,一旦出剑,只为了杀人。
一剑既出,万魔喑声。
偌大的游明阁,无数往来的魔修,嘈杂纷扰的环境之中,忽地好似有谁把所?有人的嘴都堵上了一般,一切归于极致的寂静,没有半点声音。
一切只剩下那璀璨到近乎冷酷的剑光。
然而,就在这近乎极致的寂静之中,却忽地响起一声轻笑?,打破这无人言语,甚至带着电漫不经心。
“周师姐,原来这就是极意阁的?手段。”那是一个清淡却柔美的声音,带着点笑意,好似出来郊游,遇见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果然是一意杀伐,除杀道之外,再无外物,十?分不凡。”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好似不带一点力量,只是随口闲谈。
这满眼的剑光,几乎能令最胆大妄为的魔修胆寒,让最见多识广的魔修惊骇,在这人的口中,却只是“十?分不凡”,好似随便从哪里拎出
来的展览品,随手拿在眼前赏玩!
她口中的?周师姐,却实在是没有她这样的气魄,在万众瞩目之中,勉强笑了一下,什么也没有说。
因为她也来不及再说什么。
满眼的剑光,已经递至眼前,光华照眼,只为杀。
“道友诚意,我怎么能不领?”而在那车舆之中,有人轻笑?,无论是言语还是语气,都带着点漫不经心,柔声说道,“多谢道友相迎,实在是费心了。”
整个游明阁外的?所?有修士,一齐扬起头,近乎惊骇,却又满眼好奇地望着那车舆。
究竟是谁,坐在那无数极乐天宫修士簇拥的中心,派头如此之大,甚至能让作?为极乐天宫年轻弟子第一人的周芳瑜在车舆外唱声?
难道极乐天宫又新出现了某位实力强大的?元婴真君不成?
而就在这无数炽烈或冷酷的目光里,一只纤细白皙的?手,轻轻拨开车舆上厚重华美的?帘幕,将那重重帷幔遮掩下的?空间,露出一角。
清光从那帷幕之间泄出,衬得那只手莹白如玉。
那清光明明没有格外明亮,也没有极为耀眼,按理说,理应在那闪耀到极致的剑光面前黯然失色,生?不出一点光彩来,然而不知为何,就只是从帷幔中流出的一点清光,便牢牢地攫住了所?有人的目光,堪称霸道地夺取着他们的注意力,让人甚至无法挪开视线,只能紧紧地盯着那只莹白如玉的?手。
那双手的?速度,没有很快,甚至于,只看着那只手,会觉得她的动作,和“快”这个字远远没有关系,甚至让人担心,她究竟是否能赶得及阻拦这剑光,会不会在剑光降临的时候,还没能揭开帷幕。
然而,明明那剑光快到了极致,这只手不紧不慢,却把时间卡得正正好好,正赶在剑光落下之前,将那帷幕完全揭开,露出这车舆之中,宽敞华美的?装饰。
而坐在那车舆之中、帷幕之后的,是一个美貌到极致,也耀眼到极致的女修。
她唇角还噙着笑?意,甜蜜温柔得好似一场清梦,任谁见了她,都会想起一段愉快的经历。
有人望着她,恍然想着,倘若有谁能和极乐神女这样的称呼联系在一起,那显然便只能是她了
。
然而,这样甜蜜而柔美,让人见了便十分愉快的女修,就这样安然坐在车舆之中,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眼前的?所?有人,为她陪衬的?是漫天璀璨到极致的剑光,她却泰然自若,而看见这一幕的?所?有人,竟也丝毫不觉得奇异,也丝毫没有违和之感。
她好似天生?便适合华美堂皇,却更适合刀光剑影。
血焰滔天,只能作她的陪衬。
而就在这漫天的?剑光之中,她缓缓伸出手,手中已握住一盏莲灯,盈盈清光流转,朝那璀璨之极的?剑光涌去。
剑光即使再收敛,也终究是寒气逼人的?,而清光流转到极致,却也似乎柔柔的?,宛转似清梦,不会刺伤任何人,反倒要给予一点温存和慰藉。
然而,偏偏是这样温吞到仿佛毫无攻击性的清光,遇上了那剑光,却好似水消融了火,融化了冰。
柔和的?,化解锋锐的?,宛转的,吞噬慑人的。
谢栖白的一剑,竟如此轻易地被她破去了!
就在万众惊骇的?目光里,虞黛楚轻轻一招手,那莲灯便猛地一跃,化作?一点朱光,落在她鬓边,仿佛一支钗环,静静地绽放在她青丝之间。
“道友原来就是谢栖白。”而在这重重凝视与打量之中,虞黛楚缓缓垂下头,在高高的?九天之上,扶着车舆,俯视这一片天地。
她微笑?着,带着点了然,“极意阁的?剑法,果然是十分不凡,受教了。”
谢栖白微微蹙眉,将手中剑缓缓归于剑鞘,嘴上却笑道,“好说,我还道虞神女究竟是何等人物,竟能叫我们周道友纡尊降贵,给你做个唱声的?配角,没想到一交手,便知道神女果然不凡。”
虞黛楚没有把谢栖白的出手当成是下马威,后者一击之下没有得手,试探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自然也就顺坡而下。
“周道友,你们极乐天宫,果然是卧虎藏龙。”她盈盈笑?了笑?,朝周芳瑜望去。
谢栖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起这样的话,看似是在赞美虞黛楚实力不凡,其实是一点面子也没有给周芳瑜留,点名她看似在极乐天宫无比风光,其实虞黛楚一出面,就一落千丈。
这话无非就是想周芳瑜一刺,让后者
心里留下点疙瘩,他日也许能逐渐壮大,演变成后者和虞黛楚别苗头的因素。
虞黛楚目光流转,瞥过周芳瑜,将后者的?神色收于眼底,却只是微微一笑?,竟没有说话,仿佛任由周芳瑜反应,倘若受了谢栖白挑拨,也都随她一般。
“神女自然是与众不同?的?。”虞黛楚不反应,周芳瑜却是不得不反应的?。她目光微微一偏,落在虞黛楚的?面上,只看见后者沉静如水的神色,微微思量,敛眸笑道,“就好似谢道友,今日不也见了虞师姐的?手段吗?”
挑拨不动,谢栖白也不气馁,她就不信,周芳瑜坐稳了极乐天宫大师姐的?位置这么多年,现在忽然冒出这么一个神女,周芳瑜会当真毫不在乎——倘若放在道门,这倒确实是件正常的?事情,然而放在魔门,这便是有人忽然半路冒出来摘桃子了,没有哪个魔门修士能忍。
挑拨离间,有的?是机会,这沧流界魔门之中,最不缺的就是同门操戈。
“神女的手段,确乎是不凡。”谢栖白偃旗息鼓,夏侯曜便随之接口,他神色冷冷的,望向虞黛楚的?时候,虽然口称“神女”,却莫名其妙就无比清晰地传递出一股“虽然我在叫你神女,但?其实你在我心里什么都不是”的?意味。
“我也仰慕神女手段已久,请神女赐教。”
他说罢,掌心玉匣便忽地一跳,一只漆黑如墨的蛊虫,从那玉匣之中猛地飞出。
在那蛊虫背部,生?有四对虫翼,四道黑纹,将那蛊虫环在其中,不知为什么,只是让人一望,便觉得一股阴寒刺骨,不敢再看。
夏侯曜爱惜地轻轻抚了抚这黑漆漆、十?分吓人的蛊虫,好似在爱抚什么令人神魂颠倒的?情人,即使是他的?那位师妹,也绝得不到他这样郑重而温柔的?注视。
他抬眸,望向虞黛楚,想要说些什么。
然而有人比他更快。
“夏侯道友这是炼成了四纹四翼蛊,原来道友这些年也大有进益,我实在是没想到。”苏鹤川就站在他身边,唇角含笑,“夏侯道友,佩服。”
夏侯曜不悦地望了苏鹤川一眼。
所?谓的?四纹四翼蛊,自然不是苏鹤川瞎编的?,而他也确实没
有看错,夏侯曜这二十?多年来,确实是刻苦修练,好好温养自身蛊虫的,也正因如此,才能忽地得到如此大的?突破。
要知道,这四纹四翼蛊,被誉为金丹蛊王,即使是蛊神宗的?元婴修士中,没能培养成功的?也大有人在。可想而知,夏侯曜能将其温养成功,成为自己的?本命蛊虫,实在是费了很大一番心思,其中也颇多侥幸。
若不是这四纹四翼蛊,蛊神宗的?修士虽然觉得夏侯曜的?性子有些古怪,却也不至于强行为他物色一个侍蛊玉使来。正是因为他培育出这等金丹蛊王,蛊神宗觉得实在是太过难得,不容许他再耍脾气任性不要侍蛊玉使,强行塞了一个过来。
而蛊神宗的?修士们,对于夏侯曜的?雷点分布图,还是非常清楚的?。他们精挑细选,为夏侯曜从普通凡人的?资质到气息,一通筛选之后,便得到了一个非常合适的?人选。
由于夏侯曜的?要求多,忍耐力低下,蛊神宗好不容易才按图索骥为他找来一个合适的?侍蛊玉使,自然对于侍蛊玉使的来历卡得没有那么严格——能找到就实在不错了,哪还能要什么自行车?反正侍蛊玉使嘛,只是一个凡人,能兴起什么大风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