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实在接受不了,如西凉茉这样柔婉美丽的人儿,竟然是害死自己母亲的真凶!
如今还可能是挑拨了董姨娘来对付他的恶人!
“你扪心自问,世子爷,若是你在战场上看见一次次地想要置你于死地的敌人,你会以德报怨么?”西凉茉很是觉得荒谬地看着他一眼,冷笑:“何况,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妹妹我不过是按孔圣人的话去做罢了,何错之有。”
男人真是可笑,就如她那便宜父亲一样,总该觉得女子忍受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妻妾之间便是和和睦睦的,哪怕面对所有的不公,女子也该默默承受么?
西凉靖哑然,他当然知道,若是面对那样的敌人,他必定一剑砍落对方的头颅,一泻心头之恨。
可是……
“你就不怕我告诉父亲么!”西凉靖看着面前的毫无歉疚之意的人儿,心中一股子气血翻腾,却只能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话。
西凉茉冷漠地看着他,丝毫不曾畏惧他眼里的恨意和怒意:“世子爷,你别忘了,我已经是嫁出去的女儿了,如今我的名字写在的是德王府的玉碟之上,与国公府还有什么关系呢?”
随后,她手腕一番,一个巧劲,从西凉靖的手里挣脱出自己的手腕来,又似笑非笑地补充了一句:“还有,如果您有证据的话,只管去和父亲说就是了,你且看看父亲是信你还是信我!”
被陌生的男人握住手腕的感觉,还真是一点都不好。
西凉茉说完话,领着白玉转身就走。
西凉靖看着她眼底的冷漠,手里没了她细腻柔滑,软若无骨的手腕,心头只觉得空虚,再加上她那一句‘嫁出去的女儿’像是一点火星,瞬间点燃了他心底的怒气。
他盯着西凉茉的背影,一脸阴郁地森然道:“当初,本世子就该听了仙儿她们的话,下令万箭齐发,杀了你这卑鄙的丫头!”
西凉茉闻言,顿住了脚步,转过头,盯着他,目光里满是阴森冷意,直盯得西凉靖身上莫名其妙一阵发寒。
他看惯了少女眼里的羞涩与爱慕,却从来没有在一个少女的眼睛里看到这样冷酷阴惊带着血腥的目光,让人不寒而栗。
在战场上搏杀数年的经历,让他瞬间仿佛面对强大的敌人,戒备全开。
西凉茉微微眯起眼,终于说话了,她说得很慢:“哦,是么,那可真是遗憾,既然世子爷没有杀成我一次,不妨再来试试第二次,咱们看看谁先砍下谁的头颅,可好?”
说罢,她甚至向他露出了一个灿烂迷人的笑容,慢慢地转身离开。
留下一脸震惊与心底发寒的西凉靖,也不知过了多久,那路上已经看不见西凉茉的人影,他方才回过神。
西凉靖有些茫然与失落地看着夜空的漫漫阴云,他今晚不过是想悄悄到董姨娘那里去探听一番消息,却不想在路上看见了西凉茉,她们说话声音很低,他听不太清楚,但唯一明白的是,她和母亲的死,以及今日自己遭到陷害的事有关。
这样突如其来的信息,让他彻底陷入一种奇异的愤怒与沮丧之中。
手里握住那少女的手腕那种柔软细腻仿佛还在,但下一刻,她和他成为死敌了么?
他不知道她哪里来的那样自信,但是他知道她并不怕他。
敢做出这些大逆不道,甚至毫无愧疚的少女,每一件事的谋划必定是算无遗策,心机缜密。
她不输给他在战场上遇见的任何一个强敌。
甚至,她比他们还要狡诈狠毒。
可是,如果面对的是那些敌人,他可以毫不犹豫地下狠手。
但若是他面对的是她呢?
他真的可以毫不犹豫地砍下她的头颅,来祭祀母亲的在天之灵么?
想起自己在西凉仙姐妹面前发下的誓言,西凉靖失魂落魄地转过身,向自己的来时路走去。
——老子是无聊的分界线——
“郡主,您真的就这么让世子爷走了?”白玉有些着急地看着西凉茉。
若是世子爷真的将这些事情告诉了国公爷该如何是好?
西凉茉淡漠地道:“怕什么,他根本没有任何证据,何况这种事情,你以为他现在不知道,以后就不知道么?”
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她也没想着这个事情能瞒住西凉靖多久,他可不是那种没有头脑的男人。
“郡主,要不要属下现在就去了结了他?”一道诡异的声音忽然在黑暗的阴影之中响起,却没有人看见他的影子。
西凉茉冷冷地摇摇头:“不,且不说西凉靖的武艺得到了父亲的亲传,你就算擅长杀人的技巧,也未必能在一招之内击杀了他,若是和他缠斗起来,惊动了府兵不说,也平白让他从勾结外敌的嫌疑地洗脱了去!”
她不是没有想过直接召唤出魅六和魅七出来,直接杀了西凉靖灭口,但是这样太冒险,没有必要。
“行了,反正迟早有这一日,不过迟一日,早一日和咱们的世子爷对上的问题罢了。”西凉茉看着自己手心里的雪球已经融化成一汪水,随后淡漠地一甩手,将那汪水甩干,径自擦了擦手,与白玉一起款步向前院的灵堂而去。
昨日就是韩氏停灵七七四十九日,出殡下葬了,韩氏虽然不是她的亲生母亲,她又已经是外嫁之女,但到底还是要回来上一炷香祭拜一番的。
而且她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诉韩氏,自己明天就要送韩氏最疼爱的女儿——西凉仙,一份终生难忘的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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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一向高高在上的阿九明儿要暴走了~淡定不住了~猜猜为毛?
文章正文第一百章
西凉茉到灵堂的时候,里面只剩下几个看守灵堂的小厮,躲在那角落里偷懒闲聊。
韩氏虽然是一府主母,又出身一门宫嫔的韩家,但人死如灯灭,何况如今掌家的是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的黎氏,又怎么会真的尽心为她打理身后事。
所以西凉茉一点都不意外会看到这样的情形,倒是那几个小厮吓了一跳,连忙慌里慌张地站起来,畏惧地看着西凉茉。
西凉茉自然是不会罚他们的,她看了白玉一眼,白玉就心领神会,立刻打赏了他们几个钱,笑道:“几位小哥儿都辛苦了,这是郡主的赏赐,且去外头切点肉吃酒去。”
几个小厮互看一眼,便拿了钱千恩万谢地走了。
西凉茉随手抽了几只香点了,在她的灵前插了,又捏了几张纸钱,随手扔进火盆里,懒洋洋地道:“二娘,你也走了些日子了,茉儿还没谢过你过往时常关照,今儿来呢,是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不知你想听哪一个。”
冷风梭然吹起灵幡,烛火跳跃闪烁着幽冷的光芒,仿佛是谁眼里不甘心的光芒。
西凉茉轻笑:“想必二娘还是愿意听些好消息的,好消息就是二妹妹倒真是个有真本事的,以养病之名进了宫,那样的身子竟然也能勾搭上了陛下,听说陛下赞二妹妹”姿容娇美,婉转郎膝头,何处不可怜“,如今就等着二娘你入土后,迎进宫里,连跳三级要封个嫔呢,据说陛下连名号都想好了叫——婉嫔。”
西凉仙的身子已经废了,既是跛子又是个没了清白的,若是按照正常的程序进宫,恐怕在最基本的验身的那一关就要被那些体检嬷嬷们刷下,如今这样‘进宫养病’之后‘偶遇陛下’,再意外承宠,这样倒是名正言顺了。
也不知道西凉仙用了什么方法让皇帝以为她还是个处子之身,不但不嫌弃她是个跛子,还因此多加怜惜。
“毕竟韩家素来出美人,是宫嫔世家,色供之臣,争宠邀媚,自然最是擅长,如今二妹妹也如了二娘所愿,想必二娘地下有知,一定会很高兴呢。”西凉茉捏了一个金元宝扔进火盆里,看着它烧成灰沫子,又叹了一口气,仿佛闲聊似的道。
“不过呢,接下来茉儿又要告诉二娘一个不大好的消息了,茉儿一向心胸狭窄,小肚鸡肠,卑鄙无耻,二妹妹从小就比茉儿得宠,比茉儿风光,所以茉儿还真就是看不得二妹妹在我眼前风光得意,所以另行给她安排了个去处,二娘,你在地下有知,说不定会‘开心’得活过来。”
说完,她拍拍手,一脸诡谲笑意地慢悠悠地领着白玉转身离开了灵堂。
只余下一室凄凄当当的冷风,低啸着穿堂而过,像是谁无奈又怨恨的低泣。
——老子是九爷没有大胸部的分界线——
“郡主,您可准备好了,陛下这几日身子都不大好,一会子出了三清殿的后殿,您尽量长话短说。”连公公领着西凉茉穿过长长的宫巷,抬头看看远处的三清殿快到了,他仍旧有些不放心地低声交代着西凉茉。
连公公除了是司礼监的副座,同时也是宫内的御前总管大太监,虽然平日皇帝都好呆在三清殿之内的打坐炼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他大部分的时间还是必须呆在三清殿听候皇帝召唤。
三日前陛下夜里被魇住了,也不知是天寒地冻,邪气入侵,陛下醒来后,头上就烧了起来,然后就迷迷糊糊地喃着要见蓝大夫人和郡主,他把这事儿报了在前殿批阅奏折的督公。
督公却完全不当一回事,后来回去千岁府之后,回来却改了主意,不知与陛下说了些什么,陛下下诏,宣郡主进宫觐见。
如今陛下身子总是时好,时坏的,他真是不得不担心,万一一会子见了风,又着凉了,怎么了得。
“连公公,我自然会谨慎小心的,你放心就是。”西凉茉看着连公公,有些奇异地一笑:“还真看不出,连公公对陛下倒是颇为忠心呢。”
连公公看着西凉茉脸上神奇,他顿时有点儿紧张,虽然不知督公能对这小郡主的兴趣持续多久,但目前瞅着小郡主可是督公心尖上的人儿,万一小郡主说的话让督公误会了什么,可了得不。
连公公立刻一挥手将那些跟着的宫娥和小太监都打发得远远地,再左右看看,确定无人跟着的时候,他才边走边在西凉茉的耳边压低了声音道:“您是不知道,咱们东宫里的那位主子,别看着在咱们督公面前恭恭敬敬的,低头还要叫督公一声太傅,但他和陛下不同,东宫里那位主子的心可和咱们督公不是一条呢,私底下和咱们司礼监对着干的事儿可不少,前些日子才和德小王爷一同摆了咱们一道,竟然先斩后奏地将咱们在大运河漕运上的人都抓了,安了个贪污受贿的罪名关了大狱,安插上了他们自己的人。”
“哦?”西凉茉闻言,挑了下眉,她这位夫君前些日子不一直都病得昏昏沉沉的么,想不到就是躺在病床上,也能和太子爷搞了这么一出好戏。
“小王爷和司礼监作对,很多年了么,怎么突然想着插手漕运了?”西凉茉沉吟着问。
连公公似乎忽然想起面前这一位可是正宗的小德王妃,顿时有些尴尬,竟然一下子不知当说不当说了。
仿佛看出了连公公的犹豫,西凉茉微微一笑,眸光幽幽:“怎么,连公公是担心我会顾忌着小德王妃的身份么?”
连公公忽然想起面前这位也是个心狠手黑的主,那是相当地对督公的胃口,小郡主连自己的亲爹靖国公都卖了,利用她曾进过靖国公书房的机会,指引着魅六窃得了国公的军机密记,司礼监立刻因此得以彻底地毁了靖国公布置三年多的计划,这样的小郡主自然更不会为了那个小王爷而心软。
“您这是不知道,别看今圣似不管事儿,但钱这东西抓得很紧,户部的那位卢尚书大人就是陛下亲自指派的,就是千岁爷要大批量的用银子也要经过那位尚书大人用印,千岁爷倒还好,手上营生多了去了,咱们司礼监一不戍边,二不修路架桥的,自然不缺银子,但那位太子爷可不一样,这年头,想要人为自己做事,没有银子怎么成事?他是削尖了脑袋也要在那赚钱的营生上插一手!”连公公脸上掠过一丝不知是得意,还是不屑的神色。
西凉茉被连公公那惟妙惟肖的形容逗得一乐:“削尖了脑袋?咱们太子爷可是真穷啊……。”
她还真想不出司承乾那副俊酷板板的死人脸,露出一副市侩贪婪的奸商模样。
不过……穷?
西凉茉忽然微微眯起眼,可真是巧啊,她那名义上的相公穷得叮当响,如今连太子爷也是穷酸一个?
“既然太子爷不与师傅一条心,师傅何必不重新换一个来坐坐这东宫之位呢?”西凉茉忽然道。
看着西凉茉一副完全毫不避讳说出这样大逆不道之话来,把连公公吓了一大跳,他有些慌张地四处看看,随后翘着兰花指拍拍自己胸口:“小祖宗哎,这话也是这里能说的,若是旁人听去了,可了不得!”
西凉茉挑挑眉:“连公公,您就别装了,这附近都跟着司礼监的暗卫,就是别人想要偷听也得有那命。”
连公公一愣,随后还是苦笑着摇头:“总之小心为上,咱们司礼监和锦衣卫树敌太多,保不齐就有那艺高人胆大的,不过您这话倒是说得在理,但咱们督公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反正如今东宫那位是位子坐得稳稳的。”
所以,他才对如今陛下的身子特别在意,就怕陛下垮了,他们这些人恐怕也有迟早倒霉的一日。
西凉茉闻言,沉思起来。
司承乾性子沉稳内敛,颇富才华,从小就是皇后娘娘精心栽培的帝国未来继承人。
所有人也都认为司承乾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是未来板上钉钉的皇帝。
司承乾是有本事的,她也相信他必定暗中培植自己的势力,如此敛财,必定是另有所用。
但是只要百里青愿意,什么板上钉钉,她相信他绝对能让司承乾出无数次‘意外’。
那么,他到底为什么留下一个日渐威胁自己地位的隐患在这里?
西凉茉相信司承乾若是成为新帝,上位第一件事就是打压宦党,失去了老皇帝的庇护,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哪怕如今他手掌大权,但若是新皇坚持收回大权,身为皇者弄臣的百里青绝对没有什么好日子过。
他总不能造反吧,一个太监,就是造反了,也是名不正言不顺,何况司礼监和锦衣卫的名声在民间也是血腥与残酷的代名词,他是得不到民心支持的。
“哎,到三清殿了。”连公公忽然出声,顺带招呼着其他的宫娥和小太监快步跟上,随后敛了声息,静静地领着西凉茉进殿。
西凉茉自然也是个识趣的,随着他进殿后,静静地立在阶下。
皇帝已经坐在了玉案之后,似有些倦怠的闭目养神,连公公恭谨地禀报皇帝:“陛下,贞敏郡主既德小王妃到了。”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西凉茉伏身行了大礼。
皇帝便缓缓睁了眼,看着西凉茉,唇角便弯起一丝难得的笑容来:“丫头,起来吧。”
说罢他又吩咐连公公:“还不去扶起郡主,傻愣着作甚!”
连公公立刻下去扶起了西凉茉。
西凉茉对于皇帝这样亲近的态度,心中虽然疑惑,但是她想起了临见驾之前,百里青似笑非笑地嘱咐——你若有什么要求,只要不过分,陛下必定会应承于你。
她虽然心中疑惑,也曾询问于百里青,但百里青只笑而不答,竟告诉她,只管当做一个游戏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