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某个角度来说，酒真的是个好东西。
哪怕再拘谨的场合，只要酒喝到位了，很快就会变得熟络和放松。
喝到七八两的时候，气氛变得热烈起来。
单从酒量来说，孙富实在不是一个称职的村主任。
这点酒就脸红脖子粗，说话也大舌头了。
再看孙大发，这小子也差不多了，但是看样子还能再撑一阵儿。
“喝的不少了，吃饭吧。”
孙志他爹嚷嚷着要吃饭。
今晚可不能喝大了，毕竟明天还要走亲戚呢。
孙富坚决反对。
“别啊守财，你这就有点扫兴了，我们爷们还没喝尽兴呢，再喝点。”
“我是不喝了，你们仨喝吧，我得回去睡觉了，昨晚差不多一宿没睡。”
“你这把老骨头啊，白搭，那行，你吃点饭早回去歇着，让小志再喝点，反正离着近，不怕回不去。”
孙志心说你这是打算支走我爹以后好二对一灌醉我啊。
但这正合了孙志的心意。
他爹最爱面子。
看这架势，孙富爷俩肯定是有事要求自己了。
万一老爹借着酒劲儿抢着替孙志答应了，那可就不好办了。
“大发他娘，给守财拿馒头。”
孙志爹吃了点饭，走了。
孙富爷俩一个劲儿的劝孙志喝酒。
孙志是来者不拒。
但他有个原则。
我喝可以，你们得陪着。
来吧，互相伤害呀。
又是十几盅下来，这爷俩是真的撑不住了。
他们本以为孙志从小就是个书呆子，眼下又刚毕业了半年，肯定喝不了多少酒，压根没想到他这么能喝。
灌醉他是不大可能了，弄不好他没醉，自己爷俩得搭上。
还是有话直说吧。
孙富很热情的递给孙志一根烟，还要给他点上。
孙志可没那么不知大小。
他赶紧接过火机给孙富点上了。
“小志，托你的福，大爷我也抽上这么好的烟了，你爹给我拿过来一条呢。”
孙志刚才还纳闷呢，一进门就发现他爷俩抽的是九五。
搞了半天原来是孙守财送给孙富的。
自己这老爹呀，可算硬气了。
没花自己钱，送起来就是大方啊。
“呵呵。”
孙富弹弹烟灰，叹了口气。
“唉，眼下这个形势，赚钱不易啊。”
孙志生怕中招，也不接话，只陪着傻笑。
孙富彻底没办法了。
干脆直说吧。
“小志，大爷得求你个事儿。”
“大爷你说。”
“哎呀，要不算了吧，大爷还真不好意思和你开口。”
按正常聊天来说，这个时候孙志应该追着问，抢着答应，什么你尽管说，我绝对给你办了之类的。
但他没有。
你不好意思是吧，行，我还不问了呢。
想套路我，没那么容易。
他喝了口茶，瞟了电视一眼。
正在重播春晚。
“春晚是越来越没意思了。”
孙大发附和着说了一句。
“是啊，是啊，我都没稀的看。”
之后就是沉默了。
三个人都假装看着电视，都各怀鬼胎。
气氛一度十二分尴尬。
直到孙富打了个哈欠。
“大爷，要不你早歇着吧，喝了这么多酒，我回去了。”
这爷俩急了。
好家伙，菜也吃了，酒也喝了，烟也抽了，就差正事没办，想走，没门儿。
事到如今，必须得直言相告了。
“别，小志，大爷想了想还是得求你。”
“哦，大爷你说。”
孙富指了指孙大发。
“还不是你这个不争气的兄弟。”
“大发怎么了？他厂子不是弄得挺好吗？”
“好个屁！你问问好什么好？”
“大发，怎么回事啊？”
孙大发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效益不好，赔了点钱。”
“不能吧，听我爹说你厂里效益不错啊，不是一直在招工吗？”
“那都是装出来的，不瞒你说，我真是快撑不下去了，原本打算靠过年多卖点货缓缓，没想到又出了事儿，货全砸手里了。”
“什么事这么严重？”
“那个，就是...”
见孙大发支支吾吾的，孙富气的哼了一声。
“都是你自己干的好事，弄着过了期的罐头贴上新的生产日期卖，让人家查住了，货也没收了，还停了产罚了钱，你说你个兔崽子怎么敢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孙志一听，真想跟着骂几句。
孙富说的没错，这就是伤天害理。
像这种唯利是图的小人就该赶尽杀绝。
让我帮你？
帮你害人？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老子先编个故事堵堵你的嘴。
孙志叹了口气，作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哎呀，说到这事儿，我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大爷，这事儿我连我爹娘都没说呢，你听了之后可千万别告诉他们，省的他们跟着操心。”
“你说，大爷肯定不给你往外传。”
“说起来是好几月之前了，那个时候我刚毕业啊，找同学朋友七拼八凑的借了点钱开了第一家火锅店，那个时候是真不好干，新闻天天报道哪家店后厨脏的要命，哪家店用地沟油，哪家店用过期的食材，所以我就下定决定，一定要干干净净的挣钱，后来就因为我们店里里的东西卫生新鲜，慢慢打出了名气，可万万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出事了，一个给我供货的人发给我一批快要过期的毛肚，客人吃了之后上吐下泻，好几个食物中毒的，因为这事，我跟大发一样，赔钱，罚钱，关门歇业，后来要不是一个很仗义的老大哥拉了一把，估计我这辈子都翻不过身来，所以我暗暗发誓，这辈子也不跟这种不诚信的人打交道，这种人太可恨了，唉，万万没想到大发也能做出这种糊涂事来，我真是不知道说他什么好了。”
说罢，他端起盅子来一饮而尽。
孙富爷俩傻眼了。
这还没等开口呢，人家就把路给堵死了。
“小志，大发他就是舍不得东西，好好的罐头，估计也还能吃，卖出去的那些也没吃出毛病来嘛，他...”
“大爷，你这话就不对了，过期了就是过期了，没吃出毛病来是万幸，否则你们的麻烦更大，你换位思考一下，要是你买了过期的东西，你还能这么说么？大发，你自己也好好想想，给你一罐过期的罐头，你吃还是不吃？你身子壮，吃了顶多拉肚子，给老人孩子吃出个好歹来呢？造孽不？”
他爷俩哑口无言。
理不直，气肯定不会壮。
“那个，小志啊，你说的这些大爷都明白，是，这事儿是不厚道，但是大发以后坚决改了，再也不办这种糊涂事了，是吧大发。”
“是，是，我绝对再也不办这种事了。”
“知错就改，还算聪明。”
“小志啊，你看大发也知道改了，所以你得帮帮他啊。”
“怎么帮？”
“他手头缺钱呐，厂子转不动了，工人工资都压了好几个月没法出去呢。”
孙志心说得，终于开口了。
借钱是吧。
钱我倒是还有点。
但是不打算借。
帮你们一家，害无数家，这种造报应的事儿别找我。
你好意思腆着脸借，我就好意思直接拒绝。
“大爷，我手头没闲钱了，我刚才说了，我出事的时候被罚的很惨，现在还没缓过来呢。”
孙富也真是脸皮厚，换了别人听到这话早就住口了。
可他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借不到钱就不撒嘴。
“哎呀，其实也不用很多钱，有个二三十万就行，这点钱你总有吧。”
孙志真想端起酒来泼他一脸。
这是什么逻辑？
我有就得借给你？
你是谁?
我爹啊？
“没有，别说二三十万，就是两三万也拿不出来。”
他爷俩一听脸都绿了。
今天有点亏啊。
又是请吃饭又是拍马屁的，结果一毛钱没借到。
这上哪说理去。
“志哥，你别开玩笑了，我守财叔可说了，百八十万对你来说根本就是小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