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瑾和观若一起往前走,准备回晏氏的营地。
既然已经认出了那个侍女是谁,自然也不必再去打扰裴五小姐,替她证明清白了。
只是她们走出去并没有多久,就迎面遇见了裴俶。
在裴氏的营地里遇见裴氏的郎君,不算是一件奇怪的事。
可是观若心中还是陡然升起了一些不好的感觉。
眉瑾并没有要和他打招呼的意思,目不斜视,只当作没有见到他这个人。
裴俶却主动上前来,拦住了眉瑾和观若的路。“冯副将,有几日不曾见过了。”
除了中秋那一夜,裴俶穿的都是常服,今日也如是。他就是适合如宝蓝色这样艳丽的颜色,能衬出他比旁人优越的五官,而不至于反而被身上的颜色压了下去。
眉瑾原本对他并没有什么兴趣,恐怕是因为他对她的称呼而停下脚步的。
裴氏的人,大多都称呼她为“冯小姐”。
“十三郎君今日有闲,在营中闲逛?不知道你的伤养的如何了。”
裴俶和眉瑾说话,观若一直站在眉瑾身后,所幸他也并没有要和观若搭话的意思。
他笑的轻浮,也幸而是有一张俊朗的面容。若是裴倦在她面前这样笑,只怕眉瑾会忍不住刺他一剑。
“多谢冯副将关心,这只手没断,总有好起来的一日。”
“不过我今日倒不是在营中闲逛,我和冯副将一样,是要去探望惜惜姑娘的。”
他语出惊人,无论是知道眉瑾是去探望惜惜的,还是作为裴倦的弟弟去探望兄长的通房,都足够诡异了。
眉瑾的神色顷刻便严肃了起来,“我是去探望裴五小姐的,不知道十三郎君这句话是从何而来。”
“哦。”裴俶故作听懂了她的话,绕到了她身后,“我见冯副将带着侍女远远从西边过来,便随便猜测了一下,若有冒犯,请冯副将不要放在心上。”
“不过五姐的营帐在北面,和父亲的靠的很近,冯副将既然是去见了她,又从西边过来……在裴氏的营地中闲逛的,原来是冯副将你。”
他说完这句话,不再理会眉瑾,停在了观若面前,“这位姑娘似乎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眉瑾转过身来,盯着裴俶的背影,面色不善,“这是我身边的侍女,不过不大出门,十三郎君也许是认错人了。”
裴俶摇了摇头,同观若四目相对。“不对,我的确见过这位姑娘。”
晏既的心思尚且还有几分能捉摸,可裴俶的行事,她才是真正没有半分把握的。
观若不自觉紧张起来,紧紧盯着裴俶的眼睛,生怕裴俶说出一些不该说的话。
裴俶也仍然望着她,不肯将眼神移开。过了片刻,似乎是觉得已经吊足了观若的胃口,才忽而绽开一个笑。
“我想起来了,原来是在梦中见过。我梦中的杨贵妃,便是长着这样的一张脸。”
眉瑾走上前来,不动声色地将观若护在身后,“看来十三郎君是还没有醒来,此时就在这里说梦话了。”
“我今日还有事,便不同十三郎君继续闲聊了,请你让开一步。”
裴俶却根本动也不动,目光越过拦在观若面前的眉瑾,“冯副将这么着急,是要做什么去?不如你先走,留下这位姑娘,再同我说几句话。”
“裴灵献,你今天又在这里发什么疯,居然敢拦着我的客人。”
不远处传来女子的声音,听起来颇有几分骄纵。
她似乎在慢慢地朝着他们的方向走过来,只是裴俶的身材高大,观若看不见她的样子。她只能继续观察着裴俶。
听到那个声音之后,他脸上的笑意僵了僵,但是很快又放松了下来。眼神中的凌厉也只有一瞬,观若几乎要以为自己是看错了。
直到那个女子带着侍女在他们面前停下,观若才终于有机会看清她的样子。
这女子约莫十六、七岁,五官生的同眉瑾有几分相似,眉宇之间却尽是骄纵与戾气,来不及先和她们打招呼,居然就先用力踹了裴俶一脚。
观若心中一惊,那女子身旁的侍女却就站在一旁,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她是女子,纵然看起来是用了十分的力气,踹在裴俶腿上,却也并没有造成多大的影响。
他连踉跄一下都没有,在众人面前挨了姐姐一脚,似乎也并不觉得丧失了颜面,居然还能笑的出来。
“我听说五姐最近觉得自己略微丰腴了一些,正在节食,这一脚同从前相比,实在是没什么力气。”
裴五小姐听完他的话,原本尚算娇柔的五官立刻拧在了一起,凶相毕露,扬起手,像是要给裴俶耳光。
却被眉瑾拦下了,“阿凝,不要这样。”
眉瑾对她摇了摇头,裴凝才悻悻地放下了自己的手,又大声对裴俶道:“赶紧给我滚,若是再叫我看见你纠缠我的客人,我就叫父亲打断你的腿。”
裴俶看起来并不在意,“五姐尽管去就是了,肋骨也不是没有打断过,不过一条腿而已。”
他逼近了一步,“不如此刻就去?”
观若原本以为裴凝方才的举止就已经很令人匪夷所思了,后面的话,却越听越觉得触目惊心,裴家的人,原来是这样相处的?
裴凝听完裴俶的话,看起来越加生气了,好像是又要动手。
眉瑾亦不想同他们浪费时间,便转身对裴俶道:“十三郎君方才不是说还有事要做么,不如快去吧。”
卷进裴氏姐弟的矛盾之中,眉瑾的语气中也有藏不住的不耐烦。
裴俶到底还是感念眉瑾的好意,对她道:“那我便先走一步了。”
也没有忘记再挑衅一下裴凝,“五姐,我等着你。”
裴凝望着裴俶的背影冷笑了一下,对眉瑾道:“他方才可有对你说什么,做什么?”
她好像并不是真心问眉瑾这个问题,很快提高了音量,“他就是条癞皮狗,沾上了就别想再轻易摆脱,你刚才干嘛拦着我,就是该给他些教训才好。”
“畜生不听话,就是该打的。若是一直听不懂人话,打死也不为过。”
裴俶根本就还没有走出几步,自然是能听见裴凝的这些话的。
裴凝的言行举止透着理所当然,显然也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
在这么多人面前被自己的姐姐踢打,又被言语羞辱,这些年,他难道都是这样过来的?
观若不自觉回过头去,又望了一眼他的背影。他的身姿笔直,看起来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她明明该觉得他可怜的,可是她似乎就是没法可怜他,甚至越发畏惧他了。
一个人若是连羞耻之心都已经没有,该是多么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