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生的李三郎是没有这样的底气的,他想要娶她为妻,却表达的很隐晦。
他在意他家人的看法,也连向她要一个肯定的回答都不敢。
而今生的晏既,却不愿再被那些不值得的人束缚,他只想要做他一直想要做的事,前生没有做到的事。
骤然听见了观若的回答,她没有拒绝他,他有许久都觉得是梦。他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不愿自这一场梦中醒来。
观若低头去看他们交握的手,他的紧张、兴奋和期待,都准确无误地传达到了她心里。
方才他们已经太过亲密了,那一阵浪潮过后,他们像两条搁浅了的游鱼,身体里所有的精力都被卷回了水中,他们平躺着,不约而同地都长吁了一口气。
听见彼此的动静,又忍不住转过头来望着彼此,一齐笑起来。
醒在掖庭,观若的心中从未有一日如今日一般轻松,或许她应该感谢裴俶,若是没有昨夜他执剑相向,她今日不会有这样的决心和勇气。
晏既伸手揽了她,观若靠在他怀中,她轻轻叹道:“我和将军,像是已经认识很久了。”
她认识他“将军”这重身份其实并不长久,她认识更多的,是云蔚山的李三郎。
她和晏既是初相识,而晏既于她,却是故人归来。
明明不过数月,发生了太多的事,从彼此敌对,到许下白首之约。真如一场梦一样。
晏既明白她的感慨,“阿若,这世间有许多恋人,甚至是夫妻,花费一辈子,都不能同彼此和解。”
他的父母,一生便是如此了。
一辈子没有多少时光,可以任意蹉跎。他们的前生都太短暂了,离开之前彼此憎恨,这恨意留到了今生,差点又要让他们彼此错过了。
前路还很长,无论有再多的风雨,他们可以早一些携手。
观若微微抬头,看了他一眼,他故意地和她玩笑,用自己的胡茬蹭着她的额头。观若的笑意藏不住,心中却仍然有忧愁。
她并不想要三媒六聘,盛大的婚礼,偌大的宅院,她只是想和自己真心喜爱的,喜爱了两生的人永远在一起。
而他可以不在意的一些事,她终究还是要开口问一问的,“将军曾说,晏老将军是不同意你同我在一起的。”
晏氏的精锐都在晏既手中,驻守在安邑外。可是晏氏真正的领袖,终究还是晏既的父亲。在平阳的时候,李玄耀曾说,他可以鼓动晏既的父亲改换阵前的将领的。
晏既若是娶了她,势必会惹得他父亲不快。可是这不快,究竟能到什么程度呢?
“都已经答应嫁给我了,还称呼我为将军?那我是不是该称你为将军夫人?”他将她的碎发整齐地别到了耳后,“这是我祖父的遗愿,晏氏的子孙都曾跪在他床前听过。”
他同她开玩笑,半直起身子来,“你是货真价实的殷观若,是殷岐川的孙女,不是假冒的,没有骗我,对不对?”
前世今生,她都是殷观若,这一点她总没有骗他的。
观若捏了捏他的脸颊,前生他总觉得这样不威武,不像个大丈夫,每次她伸出手,他都躲的很快。此时的晏既却像一只硕大的家犬,任由她如何上手蹂躏。
“我是殷观若,你是我祖父将来的孙女婿,先人名讳,岂容你随意呼喝。”
他将观若的手重新捉过来,放在了他的面颊上,前生他再如何期盼也盼不回来的人,今生他想让她得到所有,这不过是小事,“是我失礼了,你想如何,便如何吧。”
观若又捏了捏他的脸,“那你呢,我的父亲和祖父都不在了,没有任何人能向我证明这桩婚约的真假。”
“有了这桩婚约,就算你不愿意,那也可以强买强卖,把你绑进我的洞房。只要能达成目的,强取豪夺,便强取豪夺吧,名声难听些罢了。”
“反正我晏明之的名声,本来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乱臣贼子的名声,是已经死死地钉在他身上了。
见观若瞪了他一眼,他忍不住笑起来,继续说了下去。
“我十四岁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盯着你了,生怕左邻右舍有你的小竹马,将你的心给拿走了。”
“就算是没有这桩婚约,我也要娶你为妻,护你一生平安喜乐。”
观若笑起来,眼圈又渐渐红起来,“那时候眼中只有生计,哪里顾得了其他。”
“连常常出现在我家门前槐树上的少年我都不曾留心停步,如今实在已经连邻舍少年郎的模样都已经不记得了。”
她低头玩笑了一句,“也幸而是没有和邻居家的少年郎过从亲密,不然他们岂不是都要受了无妄之灾了?”
年轻气盛的少年,要解决问题,只有动用拳头这一条路。打架?
从伏珺的话中判断,恐怕晏既的确是个中好手。
“阿若。”他的手指穿过她的,与她十指紧扣,“我爱的就是你的坚韧,爱你眼中永远都不会熄灭的光亮。”
“每一次我看见你,无论你是要出门去做什么事,这一日之中你要做多少沉重的活计,你同旁人打招呼的时候永远都是笑着的,我从没见过你沮丧的时候。”
每当那时候,他看见她的笑脸的,无论他原本是什么心情,总是会觉得无比安宁,觉得他眼前遇见的所有烦恼,都根本不值一提。
他也想如她邻家的少年一般堂堂正正地同她打招呼,像是平常相遇一般同她擦肩而过,闻一闻她发间那朵茉莉的香气。
她走过的地方,小巷之中清香盈满。
但是他总是没有机会的,他怕她会觉得害怕,他也知道越是贫瘠的地方,便越是谣言滋生的土壤,他不想打乱她原本平静,且已经足够艰难的生活。
“其实我也有沮丧的时候,也有躲在房中偷偷地哭的时候。”
就像此刻,她在爱人怀中,想起从前,想起父亲,眼泪顺着面颊飞快地滑落下来。
“你见过我这样的时候,是不是就不爱我了?”
“当然不会了。”晏既轻声哄着她,手指抹不完她的泪,他扯过了衣袖来。观若破涕为笑,拍开了他的手。
“从前你是无所依靠,你有了我之后,就可以有这样的时候了。”
她自己擦干了自己的眼泪,“那我也不会丢掉我原来的坚韧和勇气的。将军要做的,是不要惹我伤心。其他的痛苦,我都可以自己克服。”
前世今生,再没有一个人,能像他一样牵动她的心弦了。
他说的话并非承诺,他知道她并不想要她的承诺,“所有的话都在未来的日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