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翎沉默下来。也许是看到观若的神情并不好,她没有追问她离开晏既的因由。
观若不过出神了片刻,便同萧翾笑了笑,“我是跟着萧俶离开河东,来到南郡的。”
“承蒙萧大人不弃,才能有今日。”
“萧俶?”萧翎微微皱了眉,“就是今日同阿鹇一同离开的那一位吧。他是裴沽的儿子。”
萧翎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不过他能从晏明之那里将你带出来,顺利到达南郡,也算是有本事。”
萧俶,他简直不要太有本事。
“晏明之是个怎样的人?不过半年,已经拿下长安,而后又攻打下河东与三川两郡。”
“此时已经驻扎在颍川境内,想必很快钟家也要不敌了。我觉得很好奇。”
这个问题问观若,她一时也答不上来,“人都是很多面的,不知道十三小姐想了解哪方面。”
“我不过也只是知道他的一点事而已。”
知道他是一个所向披靡,意志坚定的将军。
知道他与梁帝之间有深仇大恨,回想起梁宫岁月,一面是寒凉如霜的恨,一面又是温暖的情意。
知道他在她面前,向来是有几分幼稚的,是一个会躲在树上,静静地注视自己心上人的愣头青。
太多太多了。
萧翎好像忽而也不想问了,“三姐总有一日是会同他对上的,我其实也不需要知道他其他面的东西。”
“殷大人,你跟在我三姐身边,也总有一日会遇上他的。”
她凑近了观若,语气仿佛是调侃,可是也有一点点令观若感觉不适的东西,“你可不能背弃我三姐。”
观若只能这样说,“萧大人不曾背弃我,我自然也不会背弃大人的。”
“知恩图报”这四个字,她总是懂得的。
萧翎重新在她的马背上坐直了,她笑的天真无邪。
“殷大人,你太实诚些了。往常我若是这样说,想必听见的人都要诚惶诚恐地表忠心了。”
“不过没有人能在我三姐面前说谎,也许她就是喜欢你的诚实。”
她朝着观若伸出了她的手,“殷大人,我也喜欢诚实的人。往后我们或许会常常在一起,我们要做朋友。”
观若迟疑了片刻,才也伸手握住了她的。“我喜欢十三小姐这样坦诚的人。”
她们一起又在夕阳之下绕着马场走了数圈,待到夕阳余晖烧地尽了,温度一下子降下来,她们才各自下了马。
萧翾的侍女候在场边,这一次却只请了萧翎过去,观若便可以自己先回绮年殿去了。
观若回到绮年殿中的时候,正是华灯初上,晚膳时分。
西偏殿的灯火亮着,观若今日还不曾见到袁音弗,换了一身家常衣裳,便想着同她一起去用晚膳。
她脚步轻轻,袁音弗半靠在桌上,一手抚着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不知道在思虑什么。
观若怕忽而接近会吓着了她,只能刻意放重了脚步声。
好在袁音弗很快回过了身来,注意到了朝着她走过来的观若。
她将桌上的东西随意整理了一番,而后便示意观若坐到她身旁来,“可用过晚膳了?”
观若坐在了她身边,“想必你也没有,所以想和你一起。”
袁音弗随意地点了点头,观若吩咐了桂棹,将她的晚膳也送到了这里来。
萧翾待袁音弗也不差,同样是山珍海味伺候着。因此她们两个的午膳合在一起,几乎连桌子也堆不下了。
寂然无声用完了晚膳,观若便问她,“阿弗,你今日有心事。”
袁音弗又叹了一口气,“我的事情延后再说,还是先说说你。你午后出了绮年殿,是去了哪里?我恍惚还听见了马车的声音。”
“萧翾的姐妹,萧家的十三小姐约我去马场跑马。”
“我记得你从前是害怕马的。”
观若点头,“也是萧大人吩咐过的,因此我不敢怠慢。
袁音弗便又问,“这位萧十三小姐为人如何,可是个好相与的?”
观若今日和萧翎相处的时间也还是不长,她也还是有几分拿不准。
便将今日这些事情都同袁音弗说了一遍,请她替她参详。
“……我虽没有见过这位十三小姐,可是萧家这一辈的小姐看来也不少,更不要说奶奶太太们。”
“独她和她母亲得萧大人亲眼,其他的萧家人都住在城外,连江陵城也不能随便进,光是这一点,她们便不会是简单的人。”
她思忖了片刻,“可要说城府深沉……倒是也不见得。萧大人自己就已经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了,不会喜欢旁人也如此。”
她也没忘了调侃观若一句,“如若不然,她也不会喜欢你这个傻妮子了。”
观若任她调侃,只是托着腮静静地听着。
“可她说你原本就身有羽翼这句话,也足见是个有见识,有想法的人。”
“左右你同她交好是奉萧翾之命,要付出几分真心,只见将来吧。”
其实观若觉得今日萧翎说的几句话也奇怪。
她不过是要在萧宅中度过上元,倒好像是她有把握,她们两个要天长地久地相处一般。
观若先压下了她心里的疑惑,转而询问袁音弗的心事。
“天色已经不早了,你也该同我说一说你的事了。”
袁音弗其实原本也没有打算瞒着观若,她仅仅是觉得心烦而已。
“今日萧灵献来过,他问我,要不要将我怀孕的事情告诉李玄耀。”
“什么?”观若一下子皱紧了眉头。
今日急着离开,他不仅有时间来找她,居然还有时间做这么多的事。
“我同意了。总归我在南郡,便是李玄耀也无可奈何。”
“他早些知道这件事,将来也不必我费尽心机凑到他面前去,令他相信这个孩子是他的。”
更何况李玄耀如今已经火烧眉毛了。
他不仅仅是需要一个孩子来巩固他在李家的地位,更是出于他本身的需要。
他那样的人,觉得自己千好万好,怎会希望自己连后代都没有呢?
观若的语气渐渐变得不好起来,“所以你还是不爱你的孩子,只是想要报复而已。”
她留下这个孩子,不是为了让他和他的父亲永远天涯两隔的。
也没有人规定,一个母亲,一定要爱一个让自己受尽苦楚的孩子。
观若从长榻上站了起来,“阿弗,在这件事上,我想我们应该是达不成什么共识了。”
她并不是要用她的那些观点来压制袁音弗,要她为了她的无情而感到愧疚,不是非要逼着她去爱一个因为她根本不想面对的苦痛才得来的孩子。
她只是觉得这世上原本不必多一个这样无辜的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