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翾显见着是听进去了观若的话,沉吟片刻之后,她望了一眼窗外。
“风雨不止啊,阿若。”
观若并没有望窗外,只是一直望着萧翾,“大人,您选择走这条路,便一定是这样的。”
萧翾回头,轻轻地抚着观若的青丝,她告诉她,“阿若,袁音弗的那个孩子,已经找到了。”
观若动了动,她又抚了她一把,令她安静下来。
“我没有打算对他不利,你不必担心什么。”
“他被藏匿在郊外的一处农庄之中,不够安全,我给他换了个去处。他毕竟是姓萧的,怎么能这样轻易就死了。”
她并没有告诉观若那个孩子如今的去处。
“不过,你猜若是袁音弗知道这个孩子如今丢了,她会如何做?”
观若回想起她与袁音弗决裂的那一夜,想起她唱的那首歌。
“莽龙蛇,本待将河翻海决,反做了失水瓮中鳖,恨樊笼霎时困了豪杰。”
她叹了口气,“袁音弗不会如何的。丢了便丢了,死了便死了。”
“如今她手里的那一个才是她的儿子,才是对她而言有用的人。真正的孩子是哪一个,又有什么重要?”
她已经保护过他一次了,若是不能再保护,她会告诉自己这就是天意,很快忘了他。
而后将这件事当成她已经付出的成本,更加疯狂的要达成她的目的。
萧翾并没有加以评论,她只是提起这件事,说完了,也就结束了。
她问了观若新的问题,“阿若,你今日杀了云翳。那是你杀掉的第一个人,感觉如何?”
这样的问题,她曾经问过晏既。晏既告诉了她,而后叫她不要再回想了。
她只是回答萧翾,“大人应该知道,云翳该死。”
一个因为所谓的意气,为了一点蠢念头,就敢出手行凶的人,总有一日,蠢也要蠢死了。
“我只是杀了一个本来就该死的人,什么感觉,此时已忘了。”
出乎意料的,萧翾居然道:“没想到此时你居然真的同我当年有几分像,我没有选错人。”
萧翾当年的故事,她并没有兴致与观若好好的探讨一番。
生活在这样的世间,律法已经形同虚设,连杀人这样的经历,都可以是人人都有的。实在荒谬。
“今日晏将军过来,还同大人商议了什么?”
萧翱将来要做千般布置,自然是瞒不过如今的观若的,也没必要在此时故弄玄虚。
“他说,晏氏与萧氏应当合力,先将躲在高熠身后,躲在会稽谢氏身后的裴灵献诛灭。”
“裴灵献不死,恐怕将来大业难成。”
前生他们两个都死的太早了,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裴俶又活了多久,最终是谁成了赢家。
晏既的话没有说错,裴俶同他们一样活了两生,占尽了先机,他们不能不多加忌惮。
新仇旧怨正好一起算。
“大人答应了?后面的事,又要如何来布置?”
“晏氏也会出兵进攻会稽,尽力断了薛郡与会稽往来的可能。而后再看东北几郡的动向,决定在何时向薛郡进发。”
“阿若,你应当知道,如今高熠老狗调遣了重兵把守薛郡,若是强攻,只怕我们会损失惨重。”
而且还达不成目的。
高熠已经逃过一次了,若见行事不妙,再往东北逃便是了。
观若自然是知道这些事的,这段时日她和从前一样,日日都要看公文。
这样说来,今日她陪着萧翎去城楼上巡逻,的确是萧翾放了她一日的游春假。
只是她如今不再接收晏氏过来的消息,今日晏既进南城,不知是不是萧翾早已经知道的。
“晏将军在行军作战一事上的确有天资,能得晏氏相助,我们一定能够很快将谢氏击溃的。”
可是要就此除掉裴俶……她总觉得有些不安。
“因为裴灵献曾经为萧氏献力,高熠似乎很是信任他。他也的确熟悉陆将军的兵法布阵,还有萧氏士兵作战的方法。”
“所以这段时日我们同谢氏交锋,才总是占不到丝毫的便宜。我们是否应该想一些别的法子……”
对付小人,就用小人的方法。
萧翾点了点头,目光落到了别处,也不知是从何处山中寻来,墙角的花瓶之中,却还有一枝老梅,也将要谢尽了。
“这件事我会安排,晏明之也会安排。他总是自诩为君子,在裴灵献的事情上,他也要做一回小人了。”
没想到晏既也是这样想的。
他们想要除掉裴俶的心都太迫切了,今日又偏偏在城楼下商谈许久,不知萧翾会不会多心。
谈话至此,观若已经觉得有些疲惫了。
萧翾似乎并不打算放她走,仍然要拉着她说一些闲话。
“我昨夜偶然得了一副美人图,不知道阿若你可有心思欣赏。”
观若对这些东西向来兴致缺缺,空有欣赏的品味,学了一肚子的雅词。
萧翾要她相陪,她自然也只能陪着她。
勉强笑了笑,“不知道大人的那幅画放在何处,我去取来。”
萧翾随手指了指一旁的博古架,观若望过去,果然正见上面放着一幅画。
于是她走过去,将那幅画拿了过来。
萧翾以手支肘,靠在紫檀木机上,意态慵懒,好像又一下子失去了欣赏的意愿。
“你打开看一看,而后告诉我这幅画好不好。”
观若依言打开,这自然是一副美人图了。画卷之中的丽人身着孔雀宫装,戴六对金钗,华贵无双,显然是一位宫嫔。
是四妃品级。
再看丽人容貌,云发丰艳,蛾眉皓齿,颜盛色茂,景曜光起。
只可惜妆容太浓,强调了庄严肃穆,有些失去了她原本五官的颜色。
待她完全看清楚画卷上这个人究竟是谁之后,疑惑和震惊交织在她心里。
这个人乍一看,与文嘉皇后的那幅画像有些相似。但仔细端详之后,却又根本就是她自己。
她分明没有穿过这样的宫装,也没有人要来为她作这样的一幅画。
她来不及再去看萧翾的神色,因为她很快又注意到了上面的题跋。
“承平十七年,为梁帝燕德妃所作。”
原来燕德妃从来就不是文嘉皇后的影子,而是她的。
她已经旧了,梁帝需要一个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