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今日还是要用这支红宝石的牡丹发钗么?”
兰桡一双调脂纤手,停留在观若发间。双鬟望仙髻已成,无数名贵珠翠铺在梳妆台前,如万花盛开,一时竟不知道该采撷哪一朵。
观若仍旧拿起了文嘉皇后的那支发钗,递给了兰桡。
“除却这支发钗之外,再挑选一些红宝石的头面便好了。”
她是贵妃,尚是年少之时,何必委屈自己,在争奇斗艳的场合之中令自己默默无名?
她又拿起来一对红宝石的耳珰,在莹白耳垂之上比了比,“文嘉皇后最喜欢红宝石,若是我戴红宝石,他应当会很高兴的。”
桂棹站在一旁,为观若整理着衣摆。“不过两日,娘娘又折变心意,想要令陛下觉得高兴了么?”
铜镜之中,在红宝石映衬下明艳万方少女笑了笑,“是要让他高兴高兴。而后再从云端之上跌下来,摔的最狠。”
她在他身旁,每一日都是同文嘉皇后有些相似,又不那么相似的一张脸。
他千方百计地让她回到了他身旁,再不肯放她一条生路,她也知道该如何如折磨他。
她将那对宝石耳珰戴在耳上,桂棹取了螺子黛来,要为她画眉。
观若轻轻叹息了一声,“从丹阳城中出来到如今,真如梦一般。”
离开了萧翾,跟裴俶一起,走到了薛郡,走到梁帝的行宫里,重新回到了他身旁。
与梁帝有关的记忆都停留在前生,前生她的命太短,连梦都梦不到如今。
而到今日,又是中秋了。
朝日点红妆,拟上铜雀台。桂棹为观若才画了一半的眉毛,梁帝便已经使宫娥过来催促了。
十三日她自宫外来归,两次将梁帝气的拂袖而去。
十四日她安宁地呆在永安宫中,六宫众人察言观色,无一人来打扰。
中秋宫宴,罗绮如云,斗妖娆,各逞黛娥蝉鬓。她终于要见到六宫之中,对她最感兴趣的这些女子了。
宫宴开于蓬莱水榭之中,梁帝几乎是将从前梁宫之中所有的风景,改换名姓,都搬到了行宫里。
黄昏方至,晚霞瑰丽无双。一任珮摇风影,衣动霞光,小步红云垫。
观若目不斜视的朝着水榭中央的梁帝走过去,任由水榭之中的人看清她的模样,倒吸一口凉气,而后窃窃私语起来。
他身边的那个位置是为她而空置的,燕德妃已然坐在下首,其余莺燕亦鸦雀无声,静静地等着观若入席。
观若站在水榭中央,同梁帝行礼。她的礼仪是由袁静训亲自指导的,刻入了骨髓里,即便作别两年,也不会忘记分毫。
“臣妾永安宫贵妃殷氏,拜见陛下。”多一个字,一句好听的话,她都不愿意说。
“平身吧。贵妃,快到朕身边来。”
他们之间,在人前,到底是落入了这样俗气又寻常的关系里。若是当年的珩妃殷观若,大约是会觉得伤心的。
那时她总觉得梁帝待她,同待其他的嫔妃是不同的。年少无知之时,总是最看重这些。
他们之间常常不需要守着这些帝王与妃子之间的礼仪,很少说这样客套的话。
就算她的宫规礼仪学的再好,也是当着其他的人才有用的,不是在他面前。
而今她已经知道,他们之间那种超乎常人的亲昵,不过都是因为文嘉皇后而已。
文嘉皇后与他是年少夫妻,同处一室之内,自然是没有规矩的。
观若慢慢抬起头,不曾谦让什么,在众人的目光之中坐到了梁帝身旁。
而后她整理好衣摆,将目光落于水榭之中,不动声色地在每个人面上逡巡了一遍。
观若和梁帝尚未说话,便听见一个女子娇柔不失做作的声音,甜腻的叫人发呕。
“贵妃娘娘前日才回宫,之前两日都闭门不出。天仙一般的人物,叫妹妹们都好生仰慕,却不得亲近。”
“今日难得有幸见到您,您却偏偏又来迟了一步。”
她举起了她面前的酒壶,自座位上站了起来,“来迟当罚,便罚这一杯酒。不知妹妹是否有幸,能为娘娘斟酒?”
兰桡便靠近了观若,在她耳旁道:“这位应当是吴婕妤,便是奴婢和您提过的那一位。”
观若微微点了点头,自然而然地望向了正在和她说话,做出头鸟的吴婕妤。
九江吴氏之女,容貌昳丽,皓齿明眸。梁帝从永安宫拂袖而去之后,便是去了她的馆娃宫里。
如今一颦一蹙,神采飞扬之间,也尽是对她的挑衅。
兰桡和桂棹从前在萧翾身旁,常常替她整理公文,自然知道什么样的消息最值得人注意。
而在行宫之中,观若是妃嫔,必须要关注的消息,当然也就是梁帝床笫之间的事。
见观若和梁帝都没有出言反对,她袅袅婷婷地走到了观若与梁帝面前,微微倾了身子,要为观若斟酒。
“臣妾是馆娃宫婕妤吴氏,听闻贵妃娘娘并不擅饮酒,今日便少喝一些吧。”
下一刻观若的酒杯,便被兰桡拿开了。
观若仰起下巴,看着已经走到她面前的吴婕妤。
仿佛丝毫没有注意到她的尴尬,浅浅笑了笑,“不知道吴婕妤年岁几何?”
吴婕妤的手僵在半空,神色愕然,才反应过来,要答观若的话。可是这也是她不愿意在大庭广众之下回答的问题。
“嫔妾……嫔妾得父母宠爱,不舍得轻言嫁娶。因此留到十八岁上,才入了宫,得以侍奉陛下。”
梁朝风雨飘摇,是自观若及笄礼始。每一个梁朝人,应当都铭记着她这个祸国妖妃的年纪与生辰。
吴婕妤的年纪当然是比她要大的,和梁帝相比,却又实在太小。
观若心中生了一点不忍之意,可毕竟也是她自己要撞上来的,“吴婕妤,你虽然比本宫年长,可在宫中年限,倒是的确不如本宫这样长。”
早在方才说起年岁的时候,观若就已经听到席间恐怕有与吴婕妤不睦的嫔妃嘲笑与窃窃私语的声音了。
“今日本宫便告诉你一个道理,也算当的起你今日的一句‘姐姐’了。”
吴婕妤拼命地飞眼给梁帝,他却好似完全没有注意一般,静静地喝了一口酒。
也是。他在她面前,连袁静训都可以轻易割舍,更不要说是婕妤吴氏了。
这样的男人,还要头破血流地去争?观若在心里无声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