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既的神色不善,那一支箭并不足以发泄他心中的怒火。
“裴灵献,你不在薛郡好好做你的梁帝走狗,自己拉起来一支军队,到河东来,是想要做什么?”
他怕他要带给他的是观若的消息,而他此时一箭穿心,便再没有机会知道了。
裴俶当然也知道晏既究竟是为什么放下了手里的弓,他有足够的把握可以全身而退。
于是他忽略了他的讥刺,直接同他说起了正事。
“我离开佳人,从薛郡千里迢迢地赶过来,自然不是为了晏明之你了。今夜我此来,也只是为了同你做一个交易。”
晏既微微眯了眯眼,更用力地握紧了手中的弓,“我不同小人做交易。”
裴俶嗤笑了一声,“那你想要让你的母亲和妹妹平安回到你身边,只怕便要自己上门去做高世如的压寨夫君了。”
“你还是先听一听吧,我要的提的条件,你一定是没法拒绝的。”
他见晏既没有再说话,便径自说了下去,“你到达河东也有半个月的时间了,安邑城曾经是你的囊中之物。”
“可是如今再要攻打,却也还是比从前更困难许多。好像你所有的战术与战略,都被人所熟知,一直被克制着。”
他面上渐渐露出了得意的神情来,“你一直引以为豪,战力强劲的晏氏士兵,这一次却一次又一次地铩羽而归。”
“在安邑城的攻城战役之中取得的成功,甚至还不如我的符离军,你就不想知道是为什么?”
裴俶似乎还想要长篇大论地叙述下去,他身后那个女子慢慢地走到了他的身旁,无声地提醒着他。
他感知到了暗示,像是一下子没了兴致,“是因为你的那个好兄长。”
“都是吃尽了苦头的人了,晏明之,你怎么还是没有学会提防他?”
晏氏的军队,受到的都是一样的训练。
晏晰之与高世如勾结,将晏氏士兵排兵布阵的对战策略都告诉了她,教她如何应对。
晏既的士兵被克制的死死的,如何还能够有所建树?只是不断地在彼此消耗而已。
他们消耗不起,城中的李夫人和晏淳更消耗不起,这个道理,晏既应该明白。
而至于他么,他是从来不按常理出牌的。比起士兵,他的符离军更像是刺客。
他熟知安邑城,想要给高世如制造一些麻烦,根本就是轻而易举。
裴俶说的,亦是晏既前生之事。前生,他就是死在他的两个兄弟手里的。
晏既眼中的恨意愈浓,“裴灵献,这一件事上,我并不需要你的帮忙。”
“哦?是么?”裴俶的语气轻蔑,“若是在其他的地方,你改变策略与战术,或许便能成功攻入城中。”
“可是你别忘了,这里可是河东。”
是河东,是他们裴家人的老巢,更是他裴俶布置了最多陷阱机关的地方。
他可以保证,高世如不知道这些。
要晏既自己开口询问他他的条件是什么,于他那样的天之骄子而言,未免也是太过为难了。
裴俶分了片刻的心,这一次是为了他的母亲和妹妹,若是还有下一次,是为了观若呢?他会犹豫么?
这个想法让他不由自主地兴奋了起来,差一点便又要将晏既的耐心消磨殆尽了。
“高高在上的晏将军,有时候也该向旁人低一低头。”
“我的条件很简单。我只是要你将李玄耀交给我而已,我知道,他此刻就在你的军营里。”
他偏过头去,望了一眼刚刚摘下风帽的袁音弗。“女人办事,总是这样的不牢靠。”
李玄耀同萧氏的仗都已经进入尾声了,眼见着,所有李玄耀的人,就都要被萧氏的军队所吞没了。
袁音弗自己准备逃开,却让李玄耀先逃了一步。在他最忠心的几名部下的拥护之下,居然成功求得了晏既的庇护。
是他最讨厌,处理起来也最麻烦的晏既。
袁音弗听罢裴俶的话,望着他轻嗤了一声,语气十分不屑,“裴大人此时又是如此说了。”
“当年若不是我提前给萧翎和珠楼娘子报了信,只怕你早就已经是殷观若剑下的第一缕冤魂了。”
裴俶没有再理会她,又往前走了一步,“晏明之,如何?这一笔交易,做得,还是做不得?”
这于他而言,不过是烟幕弹而已。若是做不得,他便不帮袁音弗这个忙,专心去做另一件事了。
晏既几乎想也没有想,“裴灵献,你这样的无耻小人,这世上你谁都会出卖。”
“与其要我相信你,你不如告诉我,你要李玄耀做什么?”
他连他口口声声最爱的观若都可以献入梁宫之中,这世间,唯有利益是永恒的。
裴俶满不在乎地回头望了袁音弗一眼,“喏,这还不明显么?她和李玄耀之间的恩怨,晏明之,你应当比我更清楚。”
夜色之中,他的目光却明亮,眼中的邪气满到快要溢出来,令人十分不适。
而他在大庭广众之下提起这些,即便旁人都不清楚,于袁音弗而言,当然也是伤害。
“至于我为什么与她同行么,你方才也听到了,她曾经救过我的命。”
“正好我也看我这个继母横竖都不顺眼,索性,便一起将她给解决了。”
他觉得自己已经给出了足以令人信服的理由了,若是晏既再犹豫下去,他也就要没有耐心了。
可是那件事又是他必须要隐藏的,安邑城中,也有他所在意的人。
若是不找点借口,将来会很麻烦的。
他催促着晏既,“你母亲和妹妹的性命都还在高世如手里,若是你实在不愿意同我谈这个合作,那么我也只能先与你为敌了。”
“晏明之,我的这些部下,比起你的士兵如何?”威胁之意尽显。
晏既知道自己不能再拖下去了。每拖一日,母亲和妹妹,都会增添数不清的风险。
他放弃了进攻薛郡,放弃了见到她的机会,一路走回河东,他不能一无所有。
“好。”晏既应承了下来,同小人做着交易,“明日太阳落山之前,就在此处,你会得到你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