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爱人已经远去了,而自己没能离开。
当左登峰从寒冷之中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看到的是一片黑暗,黑暗之中有着两只淡蓝色的眼睛。
“喵~”
这是十三的声音,左登峰在第一时间听出了十三的声音,但是他不知道为什么十三的眼睛就在自己的面前,而声音却是那么遥远而飘渺。
“看来十三也被他们杀死了。”左登峰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但是当他逐渐适应黑暗并看到十三身影的同时,他看到了笼罩在夜色之中的树影,也感受到了蒙蒙的细雨。
“我还活着?”左登峰猛然恢复了意识,与此同时后背和双腿传来了剧痛,这让他更加确信自己还活着。
求生的欲望每个人都有,但是左登峰没有,他无法面对爱人死了自己还活着的现实,他急忙闭上眼睛想要抓住死亡的尾巴,但伤口处传来的剧痛和十三悲哀的叫声却将他逐渐拖回了阳世。
片刻过后,左登峰开始发抖,疼痛和寒冷是次要原因,主要原因是他感受到了巫心语的身体也同样的冰凉,虽然黑暗之中看不到巫心语的样子,但那无边的冷意却清楚的提醒他,巫心语就死在他的身旁。
这一刻左登峰明白了有一种痛苦叫撕心裂肺,这是一种生不如死的感觉,与巫心语一年里共同生活的点点滴滴如走马灯一般从他脑海里逐一闪过,每一个片段都令他心如刀绞,记忆还在,人已经不在了。
就在左登峰悲痛欲绝之时,他看到了光亮,与十三幽兰的眼睛不同,远处传来的是火光。片刻过后,远处传来了说话的声音,十几个手举火把的村民从远处走了过来。
倘若换成别人,见到这些人无疑见到了希望,但左登峰却并不想见到他们,因为他并不想获救,他不想让巫心语一个人走,他想陪着她。
“这儿有人。”村民很快便凭借火光发现了左登峰和巫心语。
“不好,还有一只狼。”村民也发现了二人身旁的十三。
“喵~”十三闻言急忙发出了柔和的叫声,它很聪明,懂得表明自己的身份。
“是住在道观里的那个人,那个是他的猫。”终于有人认出了左登峰和十三。
“我的妈呀,怎么这么大个儿?”众多村民见状立时一拥而上,看着躺在地上的左登峰和巫心语,二人身上血迹斑斑,僵直躺卧不辨死活,众村民只敢围观,并不敢上前查看。
随后从队伍后面一瘸一拐的走过来一个人查看二人的伤情。这个人左登峰认识,是当年与崔寡妇争十三的郑瘸子,他是村里的大夫。
“他们还活着吗?”人群之中有人问道。
“你瞎呀,没见他睁着眼吗?”郑瘸子没好气儿的回了一句,转而伸手探了探巫心语的鼻息,“这个女的死了。”
虽然左登峰早已经知道巫心语已经离去,但是听到郑瘸子这么说还是忍不住泪如雨下。
“左领导,这到底是咋回事儿啊?”人群中走出一个妇女冲左登峰问道,这个妇女左登峰也认识,是崔保长的老婆。
左登峰听到了她的问话,茫然的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开口。那妇人又问了几遍,左登峰仍然没有开口。
“瘸子,他为啥不说话?”对方疑惑的看向郑瘸子。
“他的牙帮让人卸了。”郑瘸子闻言举着火把凑近了左登峰,转而将火把递给旁边的人,双手抓着左登峰的下颚,猛然上抬将其复位。
“左领导,看见我家汉子了吗?”那妇女焦急的问道。
“在三岔道北面的沟里,可能已经被ri本人杀了。”左登峰强忍剧痛出言说道。
“你说啥?ri本鬼子?咱这儿咋会有鬼子?”那妇女闻言立时瞪大了眼睛,神情惊恐。
“是那个金项圈把ri本人引来的,快去找吧,或许没死。”左登峰说完便闭上了眼睛,这些村民的到来令他感觉很是喧闹。巫心语活着的时候左登峰一直竭力避免村民来打扰他们,这种心理并没有因为巫心语的死而有所改变。
“三嫂,他说的可能是真的,他中的是枪伤。”郑瘸子检查着左登峰的伤势。
郑瘸子的话一出口,众村民立刻呆住了,鸦雀无声。在老百姓的眼里,ri本鬼子跟要人命的阎王爷没什么两样,他们都怕ri本人。
“还愣着干啥,快去找我家汉子。”那妇女率先反应了过来冲众人高喊。众人闻言立刻抓着火把转身离去。
“三嫂,这个人还有救,留下几个人把他抬回去吧。”郑瘸子站起身冲那妇女说道。
“他得罪了鬼子,不能救他。”那妇女闻言犹豫了片刻开口说道。
“对,要把他弄村里,万一鬼子来找他,咱都得跟着遭殃……”
“就是他把鬼子引来的……”
“瘸子,你可别给村里招灾……”
众人七嘴八舌的附和着那妇女的话,这个妇女是保长的老婆,此时的人奴性很重,畏惧保长的同时连她也畏惧上了。
众人说完便举着火把转身离去了。
“小兄弟,你两条腿的骨头没断。背后的那一枪也要不了命,这是两包止血粉,你自己保重吧。”郑瘸子从怀中掏出了两个纸包放到了左登峰的手里。
“我还得给保长留一包。”郑瘸子想了想又拿走一包,转身跟上了队伍。
十三见众人没有搭救左登峰,急忙跑了过去,跟在队伍的后面连声哀叫,但是它的喵喵之声并没有令众人有所停留,众人走远之后,十三沮丧的跑了回来。
“十三,咱不求他们。”左登峰摇头开口,虽然他并不想被救,但众人的做法还是令他心凉,事实上所有人做出的事情都令他心凉,只有巫心语才是真心对他,而这个世上唯一一个真心对他的女人此刻就躺在他的身边,永远都不可能再醒过来了。
“喵~”十三走近左登峰抬头看着他。
左登峰看着十三,心里五味陈杂,自己和巫心语遭到今天的无妄之灾全因十三而起,如果二人当ri没有救下十三,巫心语就不会死。可是十三是无辜的,它只是一只猫,它也不知道会出现今天这样的事情,况且当ri还是巫心语非要救下它的,自己不能因为巫心语的死而迁怒它。况且先前它明知道有危险,还跟巫心语一起回来救自己,这个举动已经违背了动物趋吉避凶的本能,它做的已经够好的了。
想起十三跟在众人身后哀叫着乞求众人搭救自己,左登峰再度流泪,反观安静的躺在旁边的巫心语,左登峰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伤心之下,左登峰再度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感觉到了怀里传来了温暖,这些许温暖令左登峰产生了一丝希望,急忙睁开了眼睛,却发现巫心语仍然安静的躺在旁边,趴在他怀里为他取暖的是十三。
此时天色已经放亮,左登峰再度看清了巫心语的样子,巫心语的遗容极为安静,嘴角还挂着淡淡的笑容,那是她在说那句‘活下去’的时候的表情,这个表情凝固在了她的脸上,也铭刻在了他的心里。
不管世人遭受了多大的磨难,太阳每天都会升起,初升的太阳虽然没有唤醒左登峰求生的欲望,却燃起了他复仇的怒火,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念头“活下来,杀了藤崎。”
平心而论,左登峰在潜意识里更想陪着巫心语死去,但是他怕到了九泉之下巫心语会怪他懦弱,不杀了藤崎,他感觉自己连下去陪伴巫心语的资格都没有。
“十三,我渴,你去帮我弄点水来。”左登峰冲十三低声开口,他失血过多,又冷又渴。
十三听到左登峰的话立刻冲远处跑去,左登峰颤抖着双手打开郑瘸子留给他的药包,将那些被研磨成粉末的草药敷上了腿部的伤口,后背无法敷药,只能作罢。
但凡杀菌止血的药物都会令人产生疼痛,但左登峰此刻却并没有感受到疼痛,这倒不是因为他丧失了知觉,而是他已经尝到了世间最大的痛苦,整个人都变的麻木了。
胡乱而艰难的敷完药,左登峰挣扎着转身抱住了巫心语,轻轻的摇晃着她,“醒醒,醒醒,你醒醒啊……”
第二十一章碎心残袍
巫心语自然不会醒来,左登峰也没有过分失望,他只是想最后再试一次,希望可以出现奇迹,尽管他明知道奇迹不会出现。
左登峰抱着巫心语,无尽的悲凉涌上心头,前几天二人还商量着储存过冬的口粮,现在一切都成了泡影,巫心语已经听不到他的呼唤了,也不会再开口说话,他彻底失去她了。
有个成语叫敝帚自珍,每个人都不愿失去属于自己的东西,哪怕只是一只破扫帚。失去令人失落不舍,巫心语是左登峰的挚爱也是他的唯一,巫心语的死令他感觉被人剜去了心脏,心里空空的。巫心语就像他心里的一盏灯,而今这盏灯已经灭了,他的世界一片黑暗。
二人躺卧的地方离清水观并不很远,没过多久十三就回来了,叼着一只茶壶,壶里的水已经撒了大半,剩下的并不多。
左登峰接过茶壶喝了一口水,水是凉的,左登峰落泪了,这壶水是巫心语生前烧的热水,现在它已经凉了。
“你渴不渴?”左登峰将茶壶递到了巫心语的面前,巫心语没有动。
许久过后,左登峰放下茶壶坐在她的旁边不再说话。十三慢慢的走过来趴在了他的身边。
午后,十三离开了,回到清水观为他叼来了红薯,见到红薯,左登峰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巫心语时的情景,看了看手里的红薯,又看了看躺在身边的巫心语,左登峰再度嚎啕大哭。
夜幕再度降临,左登峰感觉到了寒冷,十三回清水观拖来了被子,左登峰抱着巫心语昏昏睡去。
次ri清晨,左登峰接受了巫心语已经死去的事实,用十三叼来的锅铲开始就地挖掘,他要葬掉巫心语,但他后背和双腿都有伤,无法使用铁锹,只能用锅铲一点一点的抠挖。
十三见状跑过来帮忙,它挖土的速度远超左登峰,有它帮忙,中午时分墓穴便有了雏形,左登峰又让十三回道观拖来了篓子和绳子,左登峰坐在下面装填,十三在上面拖拉。
左登峰重伤在身,挖的极为费力,即便如此,他仍然坚持着为巫心语挖出了很深的墓坑,直至后来坐在坑底感觉呼吸不畅,才勉力的爬了出来。
“十三,去周围看一看,凡是吃肉的动物全杀掉。”左登峰木然的啃吃着红薯,熟的已经吃完了,他手里的这个是生的。
十三闻言很是疑惑,站在原地没有动。
“我们要回去拉棺材,我不想在我们离开的这段时间有东西伤害她。”左登峰伸手指了指坐在旁边的巫心语。
十三闻言立刻扭头跑了开去,左登峰将红薯吃完,用菜刀砍剁了两根树枝作为拐杖,随后又削了两根一尺左右的木棍,一头削尖,用以爬行。
做完这些,十三回来了,嘴角有血。
左登峰用被子将巫心语盖好,转而又坐在地上吃了几个红薯,红薯是什么味道他根本就感觉不到,但是他知道自己如果不吃东西就没力气去拖拉东厢北屋的那口棺材。
以木棍作为拐杖,挪了半个多小时才回到了清水观,清水观的大门还开着,里面的ri本兵尸体已经不见了。
见到清水观,睹物思人,左登峰再度感到悲伤,但是他已经有些麻木了,短暂的驻足之后便回到了东厢。
棺盖不是很重,套上绳索,十三自己就可以拖动,在十三运送棺盖的时候,左登峰将巫心语的衣物和她所盖的被褥捆到了自己的背上。
十三回来之后,一人一猫便开始拖拉棺身,虽然左登峰先前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拖拉沉重的棺身还是令他吃尽了苦头,他不能行走,只能爬,先前削的带尖的木棍就是为此刻准备的。
临近天亮,棺材终于拖到了目的地,左登峰遣走十三,点火升温,为僵直的巫心语更换了衣服,巫心语穿的是她师傅留下的那件道袍,二人在一起这么久,巫心语竟然没有购置过新衣服,这令左登峰感觉万分内疚。
从棺中铺好褥子,左登峰将巫心语拖进棺材盖上了被子。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再不睁眼,我就把你埋了。”左登峰冲巫心语开口说道。
巫心语没有睁眼。
“如果你变成了鬼,就让我知道,我不害怕。”左登峰作着最后的努力。
周围一片死寂。
“苍天在上,如果真有神灵,请让她活过来,不管让我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左登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
“只要让她活过来,我们就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永远不让外人知道,我们不会泄露您的秘密。”左登峰仍然在磕头。但是他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左登峰绝望了,彻底绝望了,再度深情的看了巫心语一眼,艰难的扣上了棺盖。
掩埋工作是与十三一起进行的,当太阳再度升起的时候,巫心语已经长眠地下。
“不管我以后做了什么,不管我以后去了哪里,最终我都会回到这里,回到你的身边。”左登峰转身拄着树枝离去了,巫心语的样子已经铭刻在了他的心里,永远都不会模糊,永远都不会忘记。
太阳从东方升起,但左登峰却向西方走去,巫心语离去了,他的世界不会再有光明,他此刻唯一的念头就是尽快报仇,然后回到这里自杀,前往阴曹地府寻找自己心爱的女人。活在世上对他来说是煎熬,他不想活,但他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
山下的村民见到他就像见到了鬼,纷纷躲避,街道上散落的纸钱说明不久之前这里有人出殡,这一幕令左登峰暗自冷笑,崔保长虽然不是罪魁祸首,但是是他将ri本人带到清水观的,被ri本人杀了更好,省的自己ri后动手。
左登峰此刻已然没有了善恶的概念,人性本恶,何来良善?他也没有了法律的约束,生逢乱世,何来律法?
出山之后,左登峰寻找到了别村的大夫,取出了体内的子弹,带着治伤的草药回返清水观。
回来的路上左登峰一直想哭,他之所以想哭并不是因为伤口疼痛,而是那大夫对他说过的话,“幸亏你这袍子纳的厚实,不然背上这枪就打着肺了。”
左登峰所穿的这件袍子是巫心语为他做的,用了大量的棉花,经过了细密的缝压,正是这件袍子救了他的命。
即便后背有着弹孔,即便前胸已经磨破,左登峰都不会嫌弃它,他要一直穿着它,因为这件袍子是巫心语留给他唯一的东西,这里面有她的爱,这上面有她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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