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爷派了两个人跟随老者去了丰陵, 伺机接近。
结果将何渡这个案子的前因后果打探得清清楚楚。
几天前,他们接到丰陵那边传讯, 说王子约抓了何渡和他手下的十几名军官,小公爷就猜测密州军政双方都会有所反应,叫大伙盯紧了往丰陵方向的交通要道守株待兔。
先送上门的就是王子约的两个贴身随从。
这两人武功不弱, 猝然遇袭,临死反扑竟伤了他们好几个人。
江容容就是这时候受的伤。
她伤得有些重,需得离队找大夫医治,李祺自告奋勇,留下照顾她,其他人都跟着小公爷往丰陵去了。
审问完李祺,巫晓元深感事态严重。
丰陵驻军原先的军官大半都在牢里呆着,新委派的还未到任,那一千多士兵如今哪有什么士气可言?
李韶安之子带了三四十人,其中不乏高手,他们这一行人若是混进丰陵县城,想要闹个乱子出来实在是易如反掌。
王子约来丰陵没带太多随从,抓个人都要找自己帮忙,真出了事,县衙里那些差役又哪里靠得住?
想到这里,巫晓元也顾不得明月正在病中,急忙去同她商量对策。
“大小姐,隋大当家眼下虽然依附于陈佐芝,未和朝廷翻脸,王大人这事咱们却不能不管,李韶安之子带着人混进丰陵已经好几天了,他们在暗,王大人在明,全无防备之下性命堪忧啊。”
“我知道,我知道!”明月连声道。
就冲着谢平澜,她也不能袖手旁观啊。
铃铛正拧了湿毛巾帮明月擦汗,见状皱了眉欲言又止。
明月冲她摆一摆手,示意她不必为自己担忧:“我就不回去了,正好在这里避避暑调理一下,铃铛和老掌柜也留下,货藏好,其他人你全都带回去,一定要保住王子约。”
巫晓元犹豫了一下,大小姐这等安排可算是倾尽全力了,能打仗的自己全都带走,她身边连个随从都不留,一旦有事……
他迟疑道:“要不叫山柱留下吧。”
就算人全带走也才二十来个,巫晓元不敢说一定就够用,留下山柱万一明月这边有事好歹能应个急,再多的他不敢开口提。
明月比他干脆:“别啰嗦了,丰陵眼下是个什么情况还不清楚,多个人就多份力量,全都给你使唤。对了,王子约的信没能送出去,铃铛,你去把高亮叔找来,我来同他说,叫他赶紧跑一趟州府衙门。”
高亮拿着谢平澜的亲笔信前去,足以取信于知府姚鸿煊和通判宦成。
明月精神不济,待高亮来了连央告带命令,三言两语算是说服了他。
高亮自去安置了老掌柜和几车货物,而后赶去送信,巫晓元则召集众寨丁,连夜杀回丰陵。
临走时明月叫巫晓元把李祺和江容容也一齐带走。
带去丰陵说不定还有点用处,否则除非一刀宰了,明月她们还要分神看守俘虏。
山柱将两个累赘绑了丢到马背上,都到这时候了,谁还管那江容容会不会因之伤情加重。
明月忍着不适叮嘱铃铛:“铃铛,你去和老馆主说一声,那两个人是靖定来的江洋大盗,杀人越货的时候受了伤,官府正在通缉,我们无意间认出了他们,已经把人拿下了,连夜送去衙门,叫他不要声张,若是有人问起,就说那两人听说伤处没有大碍,稍作停留就离开了,以免遭到他们同伙报复。”
她现在实在没有精力再考虑这些事,只盼能如此遮掩过去,叫她安安静静养好病,等着大伙救了人之后回来会合。
铃铛点点头,赶紧去办。
丰陵远在百里之外,消息不通,也不知巫晓元带人赶回去是否来得及,明月心事重重,翻来覆去再也睡不着。
后半夜起了点风,她听着窗户纸被吹得沙沙轻响,知道外头一定比屋里凉快,铃铛忙了一天,在旁边已经沉沉睡去,明月没有惊动她,悄悄起身,穿了鞋子,又在外头罩了件薄衫,摸索着开门走出来。
在院子里透透气,看头顶银色弦月如钩,树叶随着夜风轻摇,心中恶烦稍去,好歹不那么恶心了。
出门在外生了病,才知道家的好处。
明月此时是真有些想家了,想念母亲、外婆、弟弟和金汤寨的男女老少。
到底尚在病中,在这半昏半明的月色底下感慨了一阵,明月觉着有些发虚,转身便想回房去继续睡觉。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哗啦”一声响。
明月心生警惕,攸地转头循声望去,出声喝问:“谁?”
停了停不闻有声,明月只觉连寒毛都竖起来,面上保持着镇定:“什么人,我都看见你了,出来吧!”
“小姑娘胆子还挺大。”高处房檐阴影里有人出声。
跟着一道黑影跳将下来,距离明月丈许远站定,道:“大半夜的不睡觉,莫不是等着私会情郎?”
明月退了几步,来人背着光,看不清楚年纪长相,听声音是个男的,说话透着不怀好意,她也不客气,皱眉道:“你呢,夜里蹿房越脊偷进民宅,一定是个贼。”
来人没想到明月竟会反唇相讥,哼了一声:“我看这院子里只住了你和另一个小姑娘,你就不怕我把你俩打晕了偷走,卖到妓院里去!”
明月听他说得恶毒,心头反到一松,毕竟咬人的狗不叫嘛。
不过此人显然不是刚刚才到,而是已在周围窥探一阵了,否则不会知道屋子睡着铃铛。
近丈高的房檐,这人轻轻松松就这么跃将下来,显然习武在身,明月是外行,看不出他深浅来,回道:“这里可是医馆,不是病重离不开大夫,谁会没事住到这里来。”说话间抬手按住胸口,做了个恶心欲吐的姿势,“你不要靠近过来,否则吐你一身!”
她是真的恶心,不是吓唬对方。
来人竟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威胁了,一时语塞,停了停方道:“好吧,我知道此地是医馆,你可见到有位姑娘前来求医?”
黑暗中他看不到明月脸色有异,嘴里犹自补充:“比你大上个三两岁,眼睛大大的,嘴角有颗小痣。呃,女扮男妆也说不定。”
他一提姑娘,明月就想到了那江容容,再听他描叙,果不其然。
江容容自被擒之后颇为强硬,什么也不肯招。
至于那李祺,可有交代过他二人到这里疗伤还有同伴接应?明月不清楚。
但现在来人就在眼前,明月不觉间后背出了细细一层汗,几乎将衣裳浸透。
危机当前,头不疼了,病症一下子好了大半,她心念电转,斟酌着答道:“看到了。他们下午来过。”
“来过?”那人有些诧异,想是奇怪明明约好了在这里等着他,江容容为什么会不声不响地离开。
“对。”明月转瞬间已经想好了应对。
“当时是个什么情形,你同我详细说说!”那人声音冷厉,往前逼近了两步,本已有所缓和的气氛随着他这一动陡然变得紧张起来。
恰在此时,自屋里传出铃铛睡得迷迷糊糊的声音:“小姐,你怎得还不睡,是又不舒服了么?咦,你在同谁说话?”
跟着灯光亮了起来。
明月怕她乱说话,抢在头里道:“有人跟咱们打听事,你收拾收拾屋子,我好请他进去坐。”
“打听事?这么晚了?”铃铛疑惑道。
她心知出事了,飞快地穿戴起来,三两下把被褥收拾好,拿着油灯过来开了门:“我来同他说,小姐你快歇着,要不要再找大夫来瞧瞧?”
明月暗自苦笑,心道:“人都打发去丰陵了,这会儿找谁来都没用。”
她定了定神,彻底冷静下来,道:“我身体不舒服,进来坐着说吧。”当先走进屋里。
第100章 杀机冷
铃铛站在门口, 警惕地打量来人。
就见这不速之客从头到脚一身黑, 藏昂七尺,神情冷厉, 脸上颇带风霜之色,打眼一望竟有些看不出年纪。
说他二十来岁也行,三十出头也可。
这是个江湖人, 随身带着一柄长刀, 身上有杀气,看他站在门口没直接进屋,行事还颇谨慎。
总之怕是不好糊弄。
来人扫视屋内。
因为明月挑剔爱干净, 屋子里完全不像刚刚住进来的模样,东西归置得十分整洁,若不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药的苦味,同住家过日子也没什么两样。
两个小姑娘年纪不大, 脸色煞白强作镇静,一看那柔弱的样子就不是习武之人。
周围他也查看过了,别说保镖护院, 连个随从都没有。
所有这一切都令他放松了戒心,慢慢走进屋子里。
“你刚才说的是他们, 难道她不是一个人来的?”敢情半天了,他才反应过来。
明月颦着眉, 光洁的额上满是细汗,病弱如此装是装不出来的,道:“当时有位年轻的公子陪着她前来, 寸步不离,照顾得十分周到,这医馆的老馆主见受伤的是位姑娘,说不定还需要我们帮忙,便没叫我二人回避。”
来人皱了皱眉,问道:“后来呢?”
明月和铃铛的口音听着都不像本地人,不过密州这地方人口构成本就复杂,有逃荒过来的,亦有经商做买卖留下的,早多少年还曾是流放之地,他没将这当一回事,急于打听江容容的下落,连声追问。
“老馆主诊断说那姑娘只是断了两根肋骨,没有什么大碍,卧床休养一段时间就能养好。我听那姑娘叫随行的公子去帮她雇个婆子来,好照顾日常的起居,可那位公子大包大揽,说一切有他就行了。”
明月猜测这黑衣人和江容容关系非比寻常,不是亲人就是情侣,故意这么说,想试探一下对方的反应。
果然来人脸色愈加阴沉,隐有怒色,冷哼了一声。
明月心中登时有了底,接道:“他二人当时说是要在医馆住下来,就安置在了东边的那间厢房里,谁知住下没多久,那位公子,对了,我听那姑娘好似叫他李爷来着,李公子就由房里出来,说同伴既然没什么事,在这里住着多有不便,他们商量过了,还是回家去养着。然后他就由房里把那姑娘抱出来,坐上马车走了。”
幸好这黑衣人先来跟自己打听,若他去逼问老馆主,又或是其他的病人,非露馅不可。
明月暗自庆幸,故意说得含糊,好引得对方往坏处联想。
若是他知道那个李祺的存在就更好了。
只有如此,才能令他关心则乱,为了把江容容解救出来,赶紧离开此地去寻找那两人。
黑衣人确实有所耳闻,江容容在约他前来相会的信里已经诉过苦了。
所以他真就着了明月这么个小姑娘的道。
难怪江容容不曾依约在这里等着他,原来是那姓李的从中捣鬼,容容若是清醒着,怎么可能让那色胚由房里“抱出来”?
“可看见他们往哪个方向走的?”黑衣人面色有些狰狞,咬着牙问。
照这小姑娘所说,那两人离开医馆已经有好几个时辰了,李祺那厮色胆包天,江容容此番落到他手里还能有好?
这么想着,黑衣人忍不住心生杀意,手不自觉地握住了长刀的刀柄。
铃铛顿觉浑身如冰水浸过,寒毛倒竖,颤声道:“你,你要做什么!”
明月的反应却有些迟钝,良久才把目光从刀柄上挪开,抬头看向黑衣人,脸上半点血色也没有,白得有些吓人:“不是说要回家去养着吗?”
黑衣人受她误导,立刻如醍醐灌顶:“对,回家。”
可不是嘛,李祺和江容容已经同他们的大队人马分开,李祺带着个伤者在密州无事可做,不回京城还会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