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公子,宫主有请。”
左护法冷淡的声音一响起,镜月未央就睁开了眼睛,她承认,她是被他身上的煞气惊醒的。
鬼宫之中,有真正的恶徒,也有受尽冤屈的好人,有人是天性残忍嗜杀贪虐的侩子手,也有人是被逼无奈才走上的绝路。
而眼前这位身材魁梧目露凶光的阴冷男子,单从他身上散发出的嗜血之气,就能清楚的知道,此人绝非善类。
整个陵墓大得像是一个迷宫,连甬道都很宽阔,弯弯曲曲走不到尽头,镜月未央忍不住握了握拳头,要得到蝴蝶谷的密钥,就必须打败鬼宫宫主,然而这是人家的地盘,就算他们几人武功盖世又谈何容易?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要得到镜月的江山,必然免不了几场豪赌。
“你们来了。”
经过重重石门,几人进到一间密室之中,墙上只点了几把火光,整个密室并不敞亮。看见那个坐在椅子上的男人,镜月未央这才意识到,秦天启竟然是个瘸子。
抬眸望向慕容傲海,他的脸色也露出了些微的惊讶,猜不出是何人伤了这位武林至尊。
“密钥在哪?”镜月未央开门见山,不多做废话。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时间拖得越久,在这种压抑的地方就越是消磨他们的意志。
秦天启本来就不是个多言的人,闻言便抬手转了一下身侧的八卦盘,随着一阵粗重的石块摩擦声,从密室正中间的地上缓缓拱起一座石台,站得远看不真切,走近了才看清那是一个圆柱型的石盒。
“当年得了不少宝器,哪一件是蝴蝶谷的密钥本宫主就不知晓了,故而还需你们亲自来看一看。”
秦天启移动轮椅走到那石盒边上,抬手往石壁上有节奏的敲了三个节拍,那石盒这才缓缓打开,露出一片莹莹的幽光,将整个密室都照得透亮,竟是藏了一颗……不,是一箱硕大的夜明珠!
这个守财奴,这么好用的东西不拿出来装点鬼宫,藏到这么黑布隆冬的地方有什么意思?真是不懂得享受生活,手里有再多的钱也是白瞎。
镜月未央撇了撇嘴角,不怀好意地打起了主意,这鬼宫也是个小聚宝盆,一定要想方设法搞到手!
见食盒完全打开,慕容傲海快步跨前两步仔细搜索了一阵,宝贝是不少,闪得人得眼睛都一恍一恍的,但是却没有他们想要的东西!
“这……怎么回事……?”
“发生什么了?”镜月未央皱起眉头,靠谱点啊兄弟!不要再在关键时刻掉链子了,会死的啊亲!
“好像……”慕容傲海的脸色也是一片铁青,但是又不甘心,又来来回回往石盒里扫了好几遍,才艰涩地吐出几个字,“没有密钥。”
听到这话,众人脸色立时就变了,变得最快的当属嗜财成狂的鬼宫宫主秦天启,只见那张苍老的脸色露出凶兽一样狠毒的神色,连浑厚沧桑的声音都变得阴冷毒辣起来:“你们不会是诓本宫主的吧?”
“让我来试试。”
慕容涟漪倒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古井无波得像是庵堂里的得到老尼姑,有点儿浪费那张天真浪漫的稚嫩面容。
只见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巧精致的香炉,继而用火折子点燃,跨前一步放到石盒之中。
这本是慕容家族的秘术,为了更好的隐藏密钥才用上的法子,就连慕容傲海也不知晓。慕容涟漪这趟冒险前来,就是担心会出问题,那密钥之内放置的乃是活物,半月不见光就会自行进入休眠状态,这样的话密钥就与一般的珠链无异,投入珠宝堆里根本就找不出来。
用这熏香则可以引诱玉石中的虫子,激发其活性,从而将其唤醒。
“找到了!在那里。”
慕容傲海一喜,伸手指向石盒的一个角落,众人的目光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过去,面上不由露出惊奇的神情。
那是一串极为普通的珠链,然而当初慕容涟漪曾经说过,只要看见密钥,就会自然而然知道那是什么。与平日贵妇所戴的链子不同,这串珠链的每颗珠子中心,都有一条会发光的小虫子。此刻,那些虫子正一点点的变亮,泛着幽绿色的光泽。
慕容涟漪走过去将其取出放平在石板上,只见那珠链的上方在光线的聚集下隐隐约约显出了一只蝴蝶的形状,随着珠链形状的改变,那只蝴蝶的样子也会发生不同的变化,当真是巧夺天工到了极点。
正当众人都沉浸在对蝴蝶谷密钥的震撼之中,整个密室忽然轻轻一晃,听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重重砸到了地上。
镜月未央抬眼,见秦天启的脸色蓦地一变,心道不好,有变故!
“雁天,去看看出了什么事。”秦天启盯着出口的方向,心中有一股不详的预感。
“是。”
左护法沉然应了一声,刚要跨步往前走,便听到密室上空响起一串嬉戏般嘲讽的笑声,这样的腔调听起来再熟悉不过,是十八!
镜月未央转头,便见十八翻身从踩着墙壁跳了出来,一跃就跃到众人跟前,嬉皮笑脸之上目光如炬。
“十八,你在搞什么?!”
柔香玉娥眉轻蹙,不悦地瞪了十八一眼。
那少年却是连斜眼都没有看他,抬着下巴傲然看向秦天启,笑着开口道:“我说过,五年后会回来找你……别来无恙,天启兄。”
“你是——”秦天启脸色陡然一僵,不可置信地盯着十八死死地看,“你没有死?!”
“你都没死,我怎么可能会死?”十八的嗓音还是少年独有的清亮,然而那种口吻却像是放在窖底藏了几十年的老酒,沉然有力叫人不得轻视。
“哈哈……”震惊片刻之后,秦天启恢复了先前的镇定,上下打量了一番十八的身体,继而摸着胡须笑了起来,“你练了什么邪功,居然搞成了这般模样?”
十八也跟着浅笑,并没有被他的话挑起愠怒:“还不是败你所赐……不过这样也好,至少跟一把老骨头比起来,要灵活很多。”
话音未落,掌风先行。
镜月未央还没闹明白是怎么一回事,那两人就已闪速动起手来,左护法后一脚跟着就加入了战局,慕容涟漪见状迅速收起了密钥,便见柔香玉一条软鞭挥了过来,劲风狠辣毫不留情。
“密室已封,要杀宫主唯此一刻!”
混战中,十八厉喝了一声,瞬间惊醒了还处在犹疑之中的镜月未央。
原来十八要对付的人是鬼宫宫主,不过他预料到自己一人可能寡不敌众,才会故意跟他们套近乎,想联手他们一起干掉秦天启!
真是天赐良机,此时不出手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都给我上!”
秦天启显然是不放心他们,特地派了宫里最厉害的左右护法在身边,还在暗中备了十多名高手,那些人的武功至狠至毒,招招索命,再加上本身功力就不弱,应对起来并不简单。
慕容傲海早就想一雪当年之耻,在十八求助之前就已上去挡开了左护法,两人的招式皆是出神入化,十招之下全然不分伯仲。
“八卦游龙掌!哈哈……”韩雁天一愣,随后意识到跟他交手的这个就是当年败在他手里的彦家军军师慕容傲海,不由狂笑了两声,双眸之中随之杀戮迸发,出手更快了三分,“当年你败我于三十招之内,今日我要你死在二十招之中!”
“当年被你暗算失手,今日我慕容傲海定要为彦家军两千将士讨还血债!”
慕容傲海一拂袖捏住从左护法袖子里探出脑袋来的毒蛇,狠狠摔在墙上砸烂成肉酱,同样的亏他不会吃第二次!
“哟,你要往哪儿走?”柔香玉旋身拦住正欲赶上前助慕容傲海一臂之力的彦音,挑起水袖拂过他的脸颊,一边笑盈盈地朝他伸出手想要抓上他的脸,“陪姐姐玩一会儿不好嘛?”
彦音眸光微微一颤,露出些许痴恋的神色,继而急速推开一步,额上已然渗出了一层吸汗,而面前原本柔软的水袖顷刻间坚硬如剑,劈面就刺了过来——
柔香玉的媚术果然厉害。
镜月未央心系十八和秦天启的战况,然而他们两人缠斗得难分难舍,一下子却是插不进手。
到了这份上,镜月未央大致可以猜出十八的真实身份,武功高深莫测,对鬼宫的机关又如此了解,且跟秦天启是宿敌,如果她的第六感没有退化,那么这个所谓的少年,当是叱咤风云的鬼宫前任之主——
天、魔、谢、寒、靖!
不过眼下没有享受震撼的时间,挥剑挡开劈向慕容涟漪的五环大砍刀,镜月未央将她拦在了身后。夜云受了重伤,夜风也伤了肩膀,慕容涟漪的暗器即将告罄,对方的人却像是没有感觉的机器人,就算被砍断了手臂也还是疯子一样挥刀冲上来,整个密室了充满了血腥和刀光剑影,还有那一阵阵渗人而阴邪的笑声。
“嘶——”
随着一声布条撕裂的声音,彦音翻身从柔香玉怀里跃然而出,于半空之中将从她身上撕裂下来的布条极速绕上她的脖子,继而狠狠拽紧往墙上猛的一拉。柔香玉避之不及,整个人被一把扯过去猛的撞上了墙壁,她的身手极其矫健,这一撞之前就已缩手抓上了壁面,继而像是壁虎般迅速往上爬了一段,缩短了跟彦音的距离。这样一来,被拉紧的布条骤然就软了下来。
看着柔香玉像狸猫一样扑了过来,彦音丽眸邪然一跳,指间的布条飞速缠上了手臂,随即死死抵着柔香玉的脊背扣在她的颈边,另一只手快速袭向她的胸口想要抓出她的心脏,然而转念之间却又只是制住了她的穴道。这一顿之下,柔香玉的利爪劈肩抓上了他的右臂,生生在上面挖出五道长长的血痕,再近一分几乎就废了他的手臂。
“为什么……你没事?”
穴道被制,柔香玉便知大势已去,喘着粗气靠在墙壁上,惨笑着看向彦音。
“因为,”彦音丽眼斜挑,双眸媚入骨髓,“我跟你是同一类人。”
因为,那个人说,他的眼里只能看她一个人。
虽然,她还没说清楚是为什么。
“呵呵……”柔香玉浅浅一笑,摒除了那种妖惑的气息,反而显得更加美艳动人,眼角余光中瞟到左护法被慕容傲海当头一掌劈翻到石柱上,一口血气喷了出来染红了一片石壁,虽然慕容傲海也被他的余威震开了三尺咳了两口腥血,然而孰胜孰负一眼即明。
看着慕容傲海踉跄着捡起地上的肩毫不犹豫地刺入左护法的眉心,柔香玉转眸看回到眼前的俊美男子脸上,目光中不乏几缕疑惑,他方才分明也是想杀她,可——“为何不杀了我?”
彦音微微敛眉,侧过脸看向执剑刺向半空缠斗的两大高手的镜月未央,这一战她极少出手,甚至剑上都没有沾染血迹,仁慈得有些不像话,然而每逢她出手之时,则必然是亡魂之招!
他其实并不喜欢她杀人,因为她杀人的样子,冷血到近乎无情,如同冰冷的邪魔之尊。
“这个原因,还是等她来告诉你吧。”
“唔!”
十八闷哼了一声,看着从背后穿胸而过的利剑不由微微睁大了瞳孔,然而那利剑却全然没有停止的趋势,生生的透胸而过,在同一时刻刺入了秦天启的胸口,削铁如泥的利器一直深到刺穿了秦天启赤金打造的座椅,冷然的剑尖滴血不沾,泛着令人胆寒的幽光。
看着武林令人闻风丧胆的两大魔头像是青蛙一样串在镜月未央手中的长剑上,场面似乎有点儿滑稽,然而在场诸人却没一个笑得出来。
高挑玉立的身影背后,及腰的长发不绾不束,飘飘然无风而而扬,散发着一种令人惊恐忌惮的魔煞之气,仿佛整个空间都被冻结了一般,时光凝结成冰。
镜月未央剔着凤目,握住剑柄沉然轻旋,涓涓的血流从十八的胸腔溢出,却丝毫没有沾染到剑身上,整只长剑泛着幽幽的寒气,空气中的水气落到剑锋上凝结成细碎的小冰渣。秦天启的胡须轻轻颤栗起来,幽暗的双眸间布满了可怖的血丝,几乎是同一时刻,串在剑上的两人挥掌相击,随着一声巨大的爆破声,三个人朝两边横飞而散,血光冲天而起,即刻如骤雨般倾泻而下。
彦音快步上前扶住踉跄欲倒的镜月未央,担忧之色溢于言表:“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
“没什么大碍。”镜月未央一手护住小腹,一手环住彦音的脖子站稳身体,抬眼看向正对面急速退开的赤金轮椅。
随着一声哐的碰撞,轮椅最后停卡在了墙边,有小半部分甚至穿透石壁陷了进去。金椅上坐着的男人歪着头耷在一边,双手还死死地握着扶手,充血的双目瞪得浑圆,不知是震惊,亦或是……不甘。
“咳咳……”
十八伸手点了血流不止的伤口周围的穴脉,抚着胸口咳了两声,看向镜月未央的视线不乏惊异,以及几分极为难得的激赏。
好家伙!损敌一千自伤八百,为了击杀秦天启,竟敢把他的身体当做盾牌?这胆子着实不小啊!
鬼宫宫主一死,剩下的人便不再为他卖命,刚才镜月未央一剑惊魂,纵然在场之人皆是高手,却是没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这个深藏不露的年轻公子,不但武功高得令人发指,连心机也深得令人发指,跟这种人作对绝对是一场噩梦!
款步走到十八身边,镜月未央一把掀了自己的人皮面具,露出温婉柔和的容貌:“既然都是自己人,本殿也就不再隐瞒了,天魔谢前辈。”
“殿下!”
夜风捂着受伤的手臂快步走到镜月未央身边,来回看了眼地上不满双十年华的少年,还有笑得一脸笃定的镜月未央,生生把即将脱口而出的劝诫咽了回去。
“你是……三公主?”
十八弯着眼睛,还是那种戏谑轻狂的笑容,明亮得叫人有些闪眼。
这副模样,应该就是他年少时候的样貌。
“不错。”镜月未央微微颔首,上下打量了一番十八,蹙着眉不免奇异,“为何谢前辈会变成如斯摸样?”
“这个说来话长,当年秦天启暗算于我,折断了我的一只手臂,还将我打落悬崖,然而我命数未尽,几经周折却是返老还童……恐怕这辈子我都是这么一副少年模样了。”
“那不是很好吗?”镜月未央挑眉笑了笑,“你刚才也说了,至少比一把老骨头强上许多,就算赌上十五年阳寿,也不算太亏么!”
“哈哈……”十八仰头笑了几声,扶着墙壁站起来,“那殿下还是继续叫我十八吧。”
几人说着便要往外走,忽然有人喊了一声:“那这个女人怎么办?”
镜月未央回眸看了柔香玉一眼,淡然道:“放了她吧。”
“这……”那人不免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