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晓晓无法抑制自己的快乐:“我的技术!一流!”
她的快乐溢出,完完全全感染到了小奶奶。小奶奶实在觉得好笑:“怎么削个苹果能这么高兴?”
桑晓晓进门,把碗放到小奶奶怀里,双手展示着苹果皮。她献宝一样,语气充满自己都不敢置信的兴奋:“是一整条的。我第一次削苹果削出来一整条!我上辈子都没这技术。”
她说的是实话,到别人耳朵里则是夸张。
明明是很幼稚的行为,结果愣是让小奶奶的心慌焦虑消散了些。她夸着桑晓晓:“晓晓是真厉害。”
傅元宝明明也能做到,可见桑晓晓这样喜悦,又见小奶奶心情转好些,当然没打算打破这点好气氛。
桑晓晓心情好,当然也是能说好话的。她美滋滋讲着:“一定是因为知道我是给小奶奶削苹果,才那么容易成功。看看这宽度,几乎完全是一样宽的。拿直尺量误差都不会超过两毫米。说不定哪天我都能去创吉尼斯纪录。世界上削苹果最厉害的人。”
小奶奶被逗得直笑。
桑晓晓炫耀完,把苹果皮交给傅元宝:“给你了。建议你给它裱起来。这就是著名大作家三木,第一次成功削苹果皮的纪念物。很值钱。”
傅元宝失笑:“小奶奶收苹果,我收苹果皮?这待遇相差太大。”
桑晓晓哼哼:“爱要不要。不要还我。”
傅元宝只能收下,揶揄:“要的。还得给这苹果皮开个画展,让大众都能够欣赏一下著名大作家的风采。”
桑晓晓觉得傅元宝好烦。她恼怒:“你这人怎么这个样?给你点好的,你就上树。信不信我回头一个苹果都不削给你。”
小奶奶又是一阵笑,笑完还带着笑意呢,又禁不住叹了口气:“哎。”
桑晓晓听到小奶奶叹气,问小奶奶:“叹什么气呀?是我这个苹果削的不好吃?你都没吃。”
小奶奶被催着吃苹果,当然是拿起签子尝了下。水果一分价格一分货,如今这个季节好苹果该有的甜度,当然也对得起它的奢靡价位。
慢慢吃了一块,小奶奶心情调整了下,确确实实不像刚才念叨时心情有着难以抑制的忧虑。她也能和桑晓晓说:“我是担心元宝的手。你是不知道那时的事。”
傅元宝喊了一声:“小奶奶。”
小奶奶知道傅元宝不想让她说。可对于一对往后要长期在一起的人,过去的事总是要了解的。越是了解,越是能互相慰藉:“傅家分家后,我们和另外两家算是不太来往。可即便是不太来往,他们也能对着我们一老一小下手。田里起了冲突,硬生生能把人手指骨踩断。”
这种事找人管,最后能管点什么呢?最多就是赔点钱。她差那点钱吗?
桑晓晓听到踩断,脸上的神情一下子变得更加怒。刚才的恼怒,主要是羞恼。现在的怒是纯粹的怒。什么恩怨冲突,能让人把手指骨踩断?
傅元宝安慰小奶奶:“过去的事了。而且后来我也让他断了手指骨。他双手手指骨都断了。”
桑晓晓的怒意卡在脸上,震惊看向傅元宝。
小奶奶气笑:“他那是被自己兄弟折断的,关你什么事情?你不就是去多说了两句话。他们自己为了自己的事起的冲突。而且人家手现在好好的,只有你的手歪着。”
虽然但是。
桑晓晓问了一声:“你去说了什么?”
傅元宝当年说话是比较直白,戳穿也直白。一说破后惹得人大打出手,后来演变成群架。他现在对着桑晓晓就委婉得多:“他和自己兄弟的对象,关系不一般。”
就是青青头上草,一个绿帽让两人反目,回头一个双手手指都折了,另一个当时也没什么好下场,去医院躺了两天。
桑晓晓看傅元宝的眼神不一样了。
好奇心驱使她不由再问了一句:“是谁和谁?”
傅元宝并不隐瞒:“断指的是傅帆,我大伯的儿子。另一个是傅威。”
桑晓晓对傅威是负好感,听到傅帆是和傅威并列的,对傅帆的好感当即是负。也就是说傅帆和傅威的女朋友关系匪浅。
年轻人真是混乱,不像她和她的同学们。大家一心就想考上好大学。
不好好学习的人都该拖出去打一顿。
桑晓晓对傅元宝夸奖:“做得好。”人是自己干的坏事自己起的冲突,关他傅元宝什么事情。傅元宝就算不戳破,总会有人去戳破的。
她夸完傅元宝,对小奶奶表示:“割席割得好。那边一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毕竟对象是傅威。傅威几乎可以说是会无条件作恶的人,这世上就是有这种离奇的存在。
作为一个写小说的人,桑晓晓言辞犀利,当然不会只说人不是什么好东西。她会连着上面的长辈一起说:“子不教,父之过。上梁不正下梁才歪。年纪轻轻情感复杂,年纪长了后情感只会更加复杂。”
不守男德,迟早骨折。考虑到傅元宝先骨折的,她好歹没把这话说出口。
她站在傅元宝这边:“他们不做人,傅元宝做人。现在乐意给傅元宝做手术的人都得排队。小奶奶应该知道盛医生。盛医生不擅长骨科,不能给傅元宝做手术,惋惜得很。再加上盛医生的师傅,这都三个人了。”
都是病人求着医生动手术的,哪有医生排队愿意给人做手术的?
小奶奶被桑晓晓再次逗得直乐。
桑晓晓知道小奶奶的心慌,来源于她身边人一个个的离开。这很容易导致她觉得一切会是她的问题。这种想法毫无逻辑,却总能让善良的人陷入自我愧疚和焦虑。
她刚才还在说傅元宝“怎么这样”,现在就夸起来:“傅元宝现在不管做什么势头都好,连削苹果都不会断皮。这说明人运气好。运气好的人,做手术就有加成。说不定能让医生超常发挥。”
桑晓晓自己削苹果成功了,现在觉得会削苹果的人就是全天下最厉害的人。
她重复了一遍:“他会削苹果哎!”
傅元宝第一次听说这种歪理。
削苹果是他本身就会的,以前削也不会断。到了桑晓晓这儿反而成了势头好,运气加成。而且这种势头还能传到医生身上。
小奶奶笑得厉害。她年纪大了,竟还真觉得桑晓晓说得对:“确实,他会削苹果。哎,我再多拜托拜托老祖宗。让一切顺顺利利,让他平平安安。”
说着说着,她心都平静下来。她不想再让两个小孩为她操心:“好了好了,我马上要睡了。你们有自个要忙的事,都会去早些做了,早些睡。”
小奶奶把苹果放到一边,拍了拍桑晓晓的手:“他现在做什么都势头好,晓晓也做什么都势头好。你们两个啊,多聊聊,以后就是势头大好。”
她开了句玩笑:“你看这苹果皮,你不就也能削那么长了吗?”
桑晓晓刚用歪理说服小奶奶,没想到小奶奶转头用歪理说服她。
好像有点道理。
桑晓晓告别小奶奶走出房门,侧头看向身边一脸淡然的傅元宝。这人心计手段样样不缺,运气好像对她是有那么点加成。她下次新书出版前蹭蹭不过分吧?
第66章 【1+2】手术前夕
人碰上好事, 就会觉得一些神神叨叨的事“很准”,人碰上坏事,便立马能翻脸说一声“迷信”。
桑晓晓暂且相信了小奶奶的理, 有心理作用的缘故,写文比平时更加顺畅。《春居》第二个故事要得急, 她接下去行程也忙, 当然得优先写着。
给少女留下信件的中年女人远赴它地,和一个不知道身份背景的人结了婚。他们每隔一段时间会托人邮寄一些钱回家。钱不多, 看得出留下信的女人也不富裕。
唐雪君揣测着这女人或许是在外头和人做生意。可做生意的人哪能就余下那么点钱?又怎么能做到准时打钱呢?
少女想不通,可惜的是在梦中她再也没梦见那个中年女性。她不知道要怎么告诉对方那些对方所想要知道的家里情况。
村里人往外走得多,很少有少女和少年这种外地人。两人和那户人家聊上了话,自然说到了中年女性的事。中年女性的家里人无比挂念她。
中年女性因为有了小家, 谅解了童年所经历的一切。家里人也因为她的离开,醒悟到孩子成长过程中并不是吃饱穿暖就足够的。
过去的日子为了生存, 每一个人都是千难万难,往后日子渐渐变好, 大家当然盼着一切安好。
路途遥远, 中年女性没有回来,村里这些人也没有办法抛下亲人家业去找人。少女的好奇心没有得到满足,和少年一商量,决定顺着中年女性的汇款单找过去。
汇款单在邮电局填写的。上面收款地址非常详细, 写明了哪个村哪个社哪个收款人,但汇款人的地址只落到祖国西边一个县区的邮电局。
那是一个光听名字就非常贫瘠的一个地区,让人想不明白怎么中年女性会跑去那么远。
少女和少年往西去, 一路找到了汇款单上的那所邮电局。这个县区显然没有中年女性原先待着的村子发达,汇款的那家邮电局很是破败。墙面上哪怕经过了遮掩,依旧能看到一条巨型蜈蚣似的裂缝, 蜿蜒而上。
少女问邮电局的人:“你们知道这位汇款人是谁么?她住在哪里?”
邮电局的人看到了名字,一下子就认出来:“哦,我知道她的。她刚开始都自己来汇款,去年7月大暴雨之后就变成她丈夫来汇款。”
“百年一遇的大暴雨啊。我们这儿很多人受影响。她家住的偏远靠山,那会儿受到的影响很大。”邮电局的人回想着,“是在发射中心那儿。”
邮电局自然有报纸。很多人订报都是到邮电局来订的。
他对那会儿的事心有余悸,拿出报纸剪辑的笔记本放到了少女的面前。笔记本摊开,左边报道的正是那百年难得一遇的大暴雨以及其后的恐怖泥石流。受灾人数达到了六十多万人,而右边贴的是新的报道,写的是卫星成功发射。
桑晓晓的笔顿住。
自然的苦难与人类的成就对比,愈发显得其中每一个个体伟大。每一位科研人员都值得人敬重,在往后的人生当中,也该得到应有的赞扬。
往后很长一段的日子里,搞科研日子不如门口茶叶蛋的。在桑晓晓心里,坚定认为前者不畏艰苦的奋斗精神更值得赞扬。
写完这个结局,她又花了很长时间进行修改润稿。她叫人把稿件送到了阳城日报,直到傅元宝动手术那天,她还全身心沉浸在自己的故事中。
所有人忙忙碌碌,桑晓晓从起床就话少,到坐到车里也没几句话。
大家的关注点都在傅元宝身上,也没注意到桑晓晓半点没平时趾高气昂的傲慢劲。
傅元宝为了方便,今天特意穿了袖口宽松的衣服。从内到外每一件都相当宽大,袖口能轻易挽到胳膊那儿。为了防止冻着,小奶奶拿出了绒毛背心给傅元宝套着。背心没有袖口,不会妨碍右手。
进去做手术,其实要换上专门的衣服。里面空空荡荡什么都不能穿。手术出来后他当然得再穿衣服。这些宽松的衣服回头就能重新套回他身上。
小奶奶想跟着去守傅元宝,都走到车边了,依旧被傅元宝拦回去:“小奶奶,我这是小手术。做完就给你打电话。医院人来人往,总容易有传染人的毛病。就算你注意着,你心情忽上忽下的,回头走个楼梯让我都不安心。不能我治好了,你病倒了。”
傅元宝很会说话。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情感上就是割舍不下。小奶奶就是担心,就是想在手术室门口候着。
秦蓁并不跟去,劝说小奶奶:“小奶奶,有桑小姐一起去。回头手术一好,她肯定会比傅先生更早通知你的。”
桑晓晓听到秦蓁说自己,从车里侧头看向小奶奶:“嗯。”
用词之精简,和以前截然不同。
傅元宝的主意很大。他决定不让小奶奶去,当然不会让小奶奶上车:“秦蓁,你带小奶奶回去上楼。我当天做完了就回来,连医院都不用住。”
手上的手术,当天做完当天回家。阳城第一医院哪怕是阳城最好的医院,病房有限,白天给傅元宝临时住一下,晚上他一回去,病房转头就得轮给下一个病人。
至于中医馆,中医馆都没病房。
傅元宝下了令,秦蓁当然得推着小奶奶往屋里走。她一边走一边说着:“小奶奶放宽心,真没事的。你听一出戏,人就回来了。”
王叔生怕小奶奶再要强求上车,忙坐在驾驶座上招呼:“傅先生,我们现在就走了啊。”
傅元宝落座关车门。
小奶奶被推着走,脑袋转向车的方向。傅元宝摆了摆手作为短暂的道别,随即决摇上车窗。再折腾下去,他去做手术还得迟到。
车行驶向医院。车内安安静静。
桑晓晓侧头看着车窗外,满脑子都是“啊,可怜在自然灾害下受难的科研人员”,以及“啊,她的丈夫一边等待一边给双方家里邮寄钱,那是怎么样的心酸”。
再思考深一点,那还有两家人的难过,同行们对她的致敬与哀悼。
想着想着,桑晓晓脑子里都想让当事人重生一下,随后走上一流技术人员道路,和那些伟大的同行们一起带着航天事业走向一片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