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写字,一边轻笑:“要不是我师父逼着我修行,谁想进剑元宫啊?修仙多苦啊。”
姜采望着他的侧影,慢慢地想到了前世。
前世她背叛仙门时,谢春山和百叶已经失踪很久了。那时大家的说法是,百叶失踪了,谢春山也与百叶私奔了。仙门一直在寻找谢春山,但是前世大家谁也没再见过谢春山。
那便是她师兄一生要求的逍遥么?
谢春山偏过脸,似笑非笑看姜采:“师妹又在心里怎么给我戴高帽子呢?不管你怎么想,那都是错的。”
姜采沉默半天,还是决定先不管谢春山的私事了。
她问:“你在和谁写信?”
谢春山挑眉:“你师父啊。”
姜采一愣。
谢春山回头看她,桃花眼眨一眨,揶揄道:“长阳观这边发生的事,总要告诉剑元宫知道吧?你差点被雷劈死的事,剑元宫怎能咽得下这口气?师妹你太小瞧自己的影响力了。剑元宫的弟子们听说他们二师姐被长阳观欺负,各个义愤填膺要来报仇,幸好被我师父他们拦住了。
“但是呢,你那个常年见不到人的师父,回到剑元宫了。你师父关心一下自己的徒儿,总不为过吧?”
姜采目光闪烁:“师父回来了?她未曾告诉我……”
谢春山唏嘘:“你们师徒,真是我见过最冷淡的师徒关系了。”
姜采低垂下了眼睛,道:“我只是不想她太辛苦。”
谢春山:“然而师父本就在乎徒儿,徒儿什么事都不与师父说,只是为了不让师父担心,那这师父,未免做的有点无趣吧?”
姜采愣一下后,低头反思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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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元宫中,长阳观中姜采被雷劈的事不光惹得内门弟子讨论,外门弟子也各个不平。剑元宫中都是剑修,剑修们脾气暴躁,这几日师兄弟间斗殴增多,长老们也都管不过来。
贺兰图找到没有人的绿林清水边,一旋身,化身成了自己的原型,金鼎龟。他舒服地把自己泡在小溪流中,沾染点水汽,这才神清气爽起来。
剑元宫哪里都好,就是师兄们太凶了,天天都要打打杀杀,吓死他了;而且他们都是人修,自己是妖修,自己想泡泡水,为了不表现得与人不一样,还得偷偷摸摸。
哎,作妖好烦恼。
贺兰图趴在溪流中昏昏欲睡时,他的龟壳被一冰凉长指轻轻敲几下。一道潺潺如溪、温柔似水的女声在耳畔响起:
“好漂亮的一只小乌龟。”
贺兰图在心里大声斥责:他不是乌龟,他是在修真界中都很珍贵的、据说现在只剩下他这么唯一一只的金鼎龟!他非常地珍贵!
全身都是宝,说出去吓死人!
那女声若有所思:“要不要收个灵宠呢?哎算了,这么小,骑着乌龟也很奇怪。不知道龟肉好不好吃呢?”
她不怀好意地又在龟壳上敲了敲。
贺兰图连忙从龟壳下钻出脑袋,还没抬头便口吐人声:
“你好大的胆子,我才不是灵宠,更不能吃……我、我、我可是青云宫的人,姜师姐可是我的亲师姐!”
他想从龟壳中钻出脑袋,然后那女子手指冰凉,却轻轻抚摸,那滂湃的灵力压下,让他根本抬不起头。贺兰图骇然,想到剑元宫中能人辈出,自己说不定遇到什么厉害的角色了,他、他……
他心虚地拉出姜采来当自己的面子。
谁不给姜师姐面子呢?
那女子却一怔,语气微怪异:“姜师姐?你说的……可是姜采?她是你亲师姐?”
贺兰图小妖怪大声:“对啊,我师姐可是不群君姜采!你害不害怕?看你还敢要吃我!”
他恐吓这人,却好久没听到女声再开口。他疑惑间,那女子手一提,就将他从小溪中拽了出去,抱在了怀里。贺兰图的龟脑袋始终被按着、揉着,抬不起来,然而这女子轻而易举抱起他,就让他害怕。
他口吐人言,不断地用姜采来威胁这人放过自己。
这女子却始终未说话。
终于,贺兰图累了,奄奄一息地趴着,眼含两泡泪,等着自己即将被吃的命运。早知道,他就不来修真界,不求入剑元宫山门了……女子抱着他,一径走出了绿林。
贺兰图听到弟子们的脚步声,听到他们停下来,恭敬而欣喜道:“天龙长老,您回来了?”
女子含笑。
弟子奇怪:“这小乌龟……这不是……”
贺兰图连忙大声:“师兄们,救救我!她要吃我!”
弟子们惶惑而吃惊:“这、这……天龙长老……”
女子一声轻笑。
贺兰图感觉自己身子被向外一抛,他在半空中被一道灵气点中,待他四角朝地地趴下时,他已经恢复了人形。他茫然地抬起头,见面前站着一女子——
披着白色裘衣,她面容温婉,脸色有些病弱的苍白。
风吹着她长至脚踝的乌发,她微微含笑,一袭裙衫纯白如羽,如同一朵碗莲,于夜间水间绽放。那是一种即将凋零的美,轻柔,虚弱。
贺兰图怔怔看着她。
万年时光倏忽过,千里蒲涞地迢迢过。她在他眼中,宛如、宛如……
贺兰图轻声:“这个姐姐,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被旁边的师兄一拍头,恨铁不成钢道:“什么见过?什么姐姐?这是撩拨姑娘的时候么?还不快参拜,这可是天龙君,可是你口中天天念着的姜师姐的师父。”
这师兄又对天龙君赔笑:“小孩子不懂事,长老您莫与他计较。”
贺兰图当即羞红了脸,想到自己在天龙君面前夸口姜采是自己亲师姐……天龙君可是姜采的师父啊!
啊啊啊啊他到底做了什么蠢事啊!
天龙君玉无涯饶有趣味地看着这一切,她微俯身,让小妖怪抬起脸。她盯着贺兰图眼角的花瓣痕迹望了半天,噙笑:“很好看的妖纹……小妖怪,你不是自称是阿采的师弟么?
“正好长阳观邀请,你便跟着我,去长阳观见见阿采吧。我倒要问问阿采,她是何时给我收了这么个徒弟?”
她气息柔弱,声音带笑,又长得一副婉约面容。贺兰图面红耳赤,只讷讷憋出一句:“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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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阳观的比试开启。
姜采与谢春山一道入席时,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凑过去,在那人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
那人正奋笔疾书写着什么,不耐烦身后人的打扰,但身后人拍了好几下,他才没好气地回头。他一回头,就变了一副笑容:“哎呀,原来是不群君。您来了啊?”
这人是乌灵君——那位格外喜欢收集八卦、并自己编书的人。
姜采笑问:“你也来参加比试,想进三千念?”
乌灵君连忙摆手:“怎么可能?我就是来看看热闹,记录一下……嘿嘿嘿,这两天,我可是搜集到好多有趣的八卦呢。”
姜采敷衍而礼貌地笑一下。
乌灵君扭捏半天,还是很不甘心自己的八卦没人听。他悄悄说:“姜姑娘你知道么,永秋君么,据说他一直在炼制一个了不起的仙器!你知道你那天为什么被发现得那么快么?因为永秋君在炼制他的仙器,一直关注四荒镜那边呢。你太倒霉了。”
姜采一愣后,恍然。
难怪她前世时盗取积年四荒镜时没有被雷劈……莫非那时候,永秋君已经炼制好他的仙器了?
姜采有了兴趣,神神秘秘问:“什么仙器?”
乌灵君:“那我就不知道了……真仙的东西,我能打听到么?”
姜采:“……”
她不感兴趣了,反而乌灵君对她很有兴趣:“姜姑娘,我能问问你么?你和张道友,是不是关系不一般哎?”
他翻着他的本子,兴奋道:“我以前以为只有那位龙女配得上咱们的重明君,现在我发现,张道友似乎更喜欢您呢……”
姜采不理会他的胡言乱语,只从里面提取重要信息:“对了,似乎这次来长阳观,从未见过张道友那位师妹。”
乌灵君答:“龙女她好像在外历练,回不来。她只托人给自己师父永秋君带了贺礼,自己还在外呢。哎呀,我以前啊曾经有幸见过那位龙女一面,有一次我们一起进一个秘境,那魔兽太厉害了,龙女就化身龙形了,呼风唤雨……”
姜采淡漠道:“妖族修行,他们轻易不会化出真身,因他们不想让世人看到他们不一样。龙族也是妖族,她怎可能化身真龙去战斗?”
乌灵君一滞,然后觉得姜采说的有道理。他低头拿着笔,去修改他的八卦记录。过了一会儿,他又来神神秘秘地问姜采:“姜姑娘,你与张道友和好了么?”
姜采瞥过去。
乌灵君:“大家都知道你们吵架了啊,不是我宣传出去的!”
姜采无力,瞪他一眼后,含糊说:“算是和好了。”
但乌灵君深暗八卦的魅力,看她这含糊模样,便知未必真的和好。
他立即笑嘻嘻建议:“我晓得了,不群君你风采灼人,高高在上,不会讨好男人。我教你个简单的吧,这次比试,听说你和张道友这样的都不会下场,而是把机会给师弟们。我教你哦,你教你师弟的时候,你就偷偷放水,让一让张道友的师弟们……”
姜采打断:“我剑元宫的名气,岂能相让他人?”
乌灵君还要说话,蓦地闭了嘴。姜采回头,见张也宁缓缓向这边走来,身后跟着长阳观的弟子们。
他与她擦肩。
姜采含笑:“我不让你,各凭本事。”
张也宁停一步后,再次走了。他淡漠:“我用你让?”
第28章 比试开始后,一潭死……
比试开始后, 一潭死水的长阳观终于有了些生气。
各派长老们笑呵呵地坐在外围,看着各门派的首席弟子安排各家弟子的比试顺序。
如各门派的首席,都已是各自门派修行中的翘首, 而如姜采这一类, 更是连长老们都不如她。如此修为,这些首席下场未免欺负人,便都不下去了。然而比试给首席们安排了一个有趣的活计——
比试场呈一大型棋盘, 各自弟子便是盘中棋子。首席不入场内,却执棋子操纵自家弟子的动向, 将合适的人选派去合适的地方。
与此同时,棋盘上不只一家厮杀,会同时有五家门派下场。五选一,赢了的那一方进入下一轮;直到四选一,三选一,最终二选一, 决定最后输赢顺序。
如此别树一帜的比试风格, 姜采也是第一次见到, 便生了兴趣。
剑元宫的大师兄从来不管事, 两手一摊便退到弟子堆中,被漂亮的女弟子们包围。谢春山笑吟吟地指点诸位师弟师妹不要紧张, 姜采执子去哪里, 他们便乖乖被安排便是。他将别家门派对他的嗤之以鼻, 全都当做耳旁风。
比试开始后, 诸方厮杀,众人皆是激动万分,只因永秋君被青叶君请来,也坐在上位观看他们比试。这不能不让各家门派拼足全力使出手段:若是有幸得永秋君青睐, 被永秋君收为亲传弟子,那可是一步登天的机缘。
剑元宫这边,因一直和长阳观隐隐别着劲儿,弟子们都不关心永秋君是否观战。他们围在二师姐身旁,看二师姐如何下这盘棋,时不时发出一声声惊叹,为师姐欢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