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怀斌对于他意味着很多……亲人,师傅,朋友……他上辈子触碰到所有温暖加起来都比不上老人给他的一星半点。
老人也给了他太多的东西,疼爱、信任、依赖、还有钱……他都来不及回报他什么,对方不可以就说没就没了。
他知道老人年纪大了,总有一天会离开,可他接受不了对方以这种突然的方式。
他们还说了要搬家的,东西都快收拾好了。
“为什么啊?”他声音嘶哑,他好不容易遇到了这么好的人,他好不容易才享受到长辈的疼爱,为什么要这样对他?“好人应该长命百岁的不是吗?他没事的,他会没事的对吗?”
温睿用期盼的眼神儿看着江悦庭,他只想听到一句认可的话,不管是不是安慰。
江悦庭张了张嘴,他知道温睿一向冷静,这还是第一次失态成这个样子,他当然明白老人对他有多重要。
他看着温睿,目光里满是心疼,他想伸手抱抱他哥。
他顺着温睿的话说:“对,没事的,爷爷没事的,他没事。”
温睿闻言渐渐平静了下来,他好像找到了主心骨,没事的。
他看向手术室的方向,随意抹了下眼角,将渗出的泪水揩去了,他终究还是没嚎啕大哭出来,即便他真的想痛痛快快哭一场。
温睿冷静下来,他给张怀斌的女儿打了个电话,电话号码是老人给他的,就是为了不时之需。
打第一个没人接,温睿面色沉稳又打了第二个,没响两声那边就把电话给掐了,他只能打了第三个。
那边终于忍无可忍接通了电话,语气很凶。
温睿简略地说了下老人情况,对方立马就慌了想要赶过来。
温睿打起精神安慰对方,让她别太慌张,他们及时叫了救护车,不用太害怕,毕竟如果她们过来的话车程更远。
温睿再三叮嘱她路上要小心。
挂了电话他对江悦庭说:“你回去睡吧,你白天还有课,”
江悦庭:“我放心得下吗?”
他放心不下手术室里的情况,也放心不下他哥一个人留在这里。
手术室的红灯突然灭了,医生出来了,那些人一窝蜂涌了上去,紧接着温睿就听见有女人发出悲鸣的哭声,声嘶力竭的,那些嘈杂的脚步声说话声在那凄厉的哭泣声下都显得微不足道了,那哭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越大越大……越大越大……
温睿紧紧揪着衣服,刚刚平静下来的心又被搅乱了,明明是素不相识的人,可那些亲人的哀恸也感染了他,让他觉得好悲伤,也很害怕。
江悦庭瞥过脸不忍再看下去,他看着手术室,在心里一遍遍祈祷老人没事。
他转头看向温睿,对方低着头看不清表情,江悦庭知道他在压抑情绪,伸手抱住了他,“没事的,不会有事的。”
温睿点点头,这些话他今晚已经听了很多遍了,可仍旧能让他撑住,给他安慰。
第66章
走廊里早就恢复了安静,温睿看江悦庭脸上满是倦容,说:“靠我肩上睡会吧。”
江悦庭摇摇头拒绝了:“我不困。”
两人正说着话,手术室的门突然开了,医生护士走了出来。
温睿和江悦庭听到动静立马站起了身,他们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医生说:“病人是脑出血,送来及时,暂时脱离了危险,不过会有后遗症,病人还在昏迷中,要留院观察治疗。”
温睿听到这段话揪着的心可算放下了,他轻轻出了口气,发凉的身子也逐渐停止了微颤,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他问:“请问您说的后遗症是什么?”
“不同程度的偏瘫失语,得等病人醒过来了才清楚。”
“会瘫吗?”温睿喃喃,护士推着病床出来了,他神色复杂地看向躺在病床上的老人,眼神儿悲伤而又庆幸。
对老人而言偏瘫或许比死亡更让他痛苦。
温睿给老人的家人又打了个电话,告诉那边老人的情况已经稳住了,目前昏迷中。
温睿对江悦庭说:“你回去吧,回去睡一觉,别留着了。”他嗓音沙哑。
江悦庭不肯离开。
温睿态度坚决:“回去休息!听话。”
江悦庭看他眼里满是血丝,皱眉问:“那你怎么办?”
“等白天你爷爷的家人来了我就可以回家休息了,很快的,不用担心。这都快六点了,我到时候给你班主任打电话请假,你上午好好休息休息吧。”
江悦庭怕自己留在这里他哥还得操心他,只好离开了,可他回了家根本没法儿休息,一想到他哥他就睡不着,他只好倒了杯水出神地站在阳台。
温睿留在病房里陪护,按照护士交代的事项留意着仪器,他神经绷得紧紧的,不敢有一丝松懈。
不知盯了多久,他坐得身子发僵,只好站起身活动了下筋骨。
江悦庭看了眼时间,才八点钟,他拿了衣服去浴室洗了个澡。
等到十点半他从家里出发,掐着点去的医院,给温睿带了饭。
病房里很安静,有老人家坐在床边发呆,有的老人躺在床上和照顾她的老伴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声音很轻。
温睿还守在病床旁,他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憔悴,脸色发白,眼底青黑,眼眶里布满了红血丝,江悦庭心疼地皱起了眉头,“我来守着吧,你去睡会。”
温睿看向他,问:“睡好了?我给你请了一天的假。”
“路上买的皮蛋瘦肉粥,你吃点。”江悦庭把东西递到他手里,“吃完了去睡,我来守着。”
温睿摇摇头:“没事的。”他不饿,就是身心疲惫,他不明白老人怎么还没有醒。
江悦庭逼着他喝了粥,又让他回家睡觉。
“我不回家了,就在这儿睡会吧。”温睿不敢离开。
江悦庭没有再多说,他坐到病床边,“趴我腿上睡会儿吧。”他怕碰到老人只能坐在床尾,温睿没空儿睡的,否则会碰到老人输液的手,只能趴在他腿上。
温睿和江悦庭交代了注意事项才敢去睡,他枕着自己的手趴在江悦庭的腿上小憩。
“半个小时后叫我。”
江悦庭看着他趴着的身影有些恍惚,他仿佛回到了几年前,当年温睿也是守在病床前陪着他,夜里也没离开,只能趴在病床边休息。
他白天睡多了,夜里就不困了,只能盯着温睿的发顶看,一盯就是大半宿,一点也不觉得乏味,他忘了当时在想什么,或许是……他该怎么把这个人据为己有吧。
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温睿的头发:“嗯,睡吧,我会好好看着的。”
温睿闭上眼睛就睡着了,他太累了。
江悦庭从他身上移开目光,去看老人。
两人轮换着观察老人的状况,可对方迟迟未醒。
下午三点半,老人的女儿女婿都过来了,两人开了十多个小时的车,风尘仆仆的。
女人约摸三十多岁,样貌和老人有三分相似,她来时匆忙,来不及打扮,头发都是随意地束在脑后。
她走到床边,感恩般地握住老人的手,“还好没事。”
温睿:“医生说爷爷可能会有后遗症,偏瘫,失语。”
那女人的丈夫接过话:“有后遗症总比丢了命强。”
女人没有接话,她看着老人红了眼睛,她有些不能接受她爸变成那个样子。
她说:“谢谢你啊,要不是有你,我们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你帮我爸办了住院手续吧?你交了多少钱,我让老肖把钱转给你。”
“不着急。”
温睿看他们来了才放心离开,他回家洗了澡倒头便睡。江悦庭一直没睡休息了,见他哥休息了这才陪着他睡会。
不知睡了多久,温睿被饿醒了,醒来就看见江悦庭睁着眼睛看着他。
“饿了。”他声音粗砺,忍不住清了清嗓子。
“我给你倒杯水。”江悦庭下床去给他拿了杯热水,“还困吗?煮面给你吃?”
温睿喝了口水,问:“你会吗?我自己来吧。”
江悦庭看他又恢复了精气神儿,也不拦他,他去冰箱翻了翻,发现没面条了。
“没面条了。”
温睿正在刷牙,听他这么说,只好含糊地问:“有什么?”
“什么都没有了,我下去买吧。”小区的便利店应该还在营业。
“不用了,等我一下,我们出去吃。”
江悦庭看了眼挂钟,这都快十二点了,附近还开着的只有烧烤摊了。
“吃烧烤吗?”
温睿扯了下嘴角:“嗯。”他其实是想喝酒了。
过了大桥,北城的夜又是另外一番景象,热闹非凡,一排排的大排挡还满是客人,好多大哥光着膀子撸着烤串。
温睿随便挑了家大排挡,点了五十串烤羊肉串,六个鸡翅,四瓶啤酒。
“酒?”江悦庭皱眉看着他,他哥除了过年过节会喝酒,其余时间都是滴酒不沾的。
温睿看出他的疑惑,“突然想喝了。”
烤串很久才能上来,温睿只能先开啤酒喝,他对着瓶子直接吹了半瓶。
江悦庭眉头紧锁,他哥酒量不好,这么喝肯定会醉的。他抓住温睿的胳膊,“你干嘛?”他觉得他哥的情绪很不对。
温睿喝太急呛到了,他擦了擦嘴边的酒水,苦笑着说:“不好喝。”
江悦庭拿过他手里的酒瓶子,“不好喝就别喝了。你怎么了?”
温睿没再去拿酒,他愣愣地看着远处,喃喃:“我在想你爷爷。”
江悦庭以为他在担心张怀斌没法儿苏醒,安慰他:“爷爷没事,医生说等等他就会醒了。”
“可是会有后遗症。”
偏瘫,失语……这两个字就像魔咒一般盘旋在他的脑海里。
对他们而言,老人还活着就是件值得庆幸的事,可老人自己会怎么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