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安容:“……”信不信她真的打人啊。
玩笑过后,又是沉默。
沉默了有一分钟,徐安容轻轻地问道:“楚柯呢?”
从知道楚柯分了半颗妖丹给她后,她就一直在担心他,醒过来后也第一时间关心他的情况。这个问题她刚才问过,却被陈雨彤避重就轻地绕开了话题,所以,她又问了一遍。
陈雨彤这次也不开玩笑了,表情严肃地看着她:“楚柯就在你边上。”
徐安容心里一惊。
她边上有没有人,她从醒过来就看得一清二楚,别说人了,就是蛇也没有半条,楚柯怎么可能在她边上?
一瞬间,她的脑海里闪过了无数念头。
她一愣神的功夫,陈雨彤严肃的表情就破功了,“噗哧”笑了出来。
“哈哈哈你刚才的表情,不会是在想什么恋人死后变成星星或者守护灵之类的东西吧?”陈雨彤一点也不顾忌形象地大笑着,等笑声停下,她才看到徐安容眼神凶恶地盯着她,“咳咳……”
陈雨彤清了清嗓子,不再开玩笑,正经道:“你把手抬高,摸摸你的头发……对,再往上去一点,对,你男朋友就在那里。”
徐安容顺着她的指点迟疑地摸索过去,入手的不是自己的头发而是一条细细的、滑溜溜的……蛇?
黑蛇大约只有筷子粗细,长度看起来比筷子还短一点,紧紧地缠绕着一缕发丝,半挂在她脑袋上,因为重量实在不明显,所以徐安容从醒来到现在才在陈雨彤的提示下发现它的存在。
看着手心里的小黑蛇,徐安容的表情没忍住,崩裂了一下。
男朋友忽然变得这么小是一种什么体验?
徐安容觉得,体验感真是……糟糕极了。
陈雨彤似乎看出了她满腹的疑惑,给她解释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听竹医生他们说可能是因为受了伤,又把妖丹和妖力分给了你,出于身体的自保本能和防御机制,所以变成了现在的大小。本来他和周檀是在隔壁的,但是他好几次不知不觉地爬过来,拿他没有办法,只好让他留在你身边了。”
说完,她耸了耸肩,对此事也感到很无奈。
尽管妖怪的存在已经很不科学了,但是明明还处在昏迷中却依靠身体的本能一路溜过来这种事,在妖界看起来显然也很不合理。
徐安容听了她的解释,又低头去看楚柯。
细细小小的黑蛇被她从头发上摘下来后就直挺挺地倒在她掌心上,既没有缠住她的手腕,也没有将自己盘成蚊香圈,就像一根僵直的筷子,蛇麟也不复之前的光泽,晦暗无光,看不到多少生机。
徐安容的印象里从来没有见过楚柯把自己变得这么小,也没有见过他这么死气沉沉的模样。她端详着楚柯的原形,下意识凑近了一点,温热的呼吸喷在黑蛇身上,黑蛇微微动了动,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你醒了?”徐安容没想到他会突然醒来,语气中带上了一丝激动。。
蛇妖似乎被她惊喜的样子吓到,歪了歪脑袋,尾巴晃了晃,轻轻勾住她的手腕,眼睛一闭重新睡了过去。
“他这是……怎么了?”
“唉,正常现象啦,周檀也这样呢。”陈雨彤叹了口气摆摆手,“别担心,没事的,人类伤了元气都要缓上个把月,妖怪也是一样的。按照竹医生的说法,这是身体修复过程中的应激反应,”
她想到隔壁那只缠满了绷带的黑猫,一开始见到好友苏醒还算不错的心情也跟着降到了谷底。
虽然可以肆无忌惮地撸猫了,而且每次捏周檀的耳朵他都会不自觉地蹭她的手,但她还是更想见到那个会一本正经地对她说女孩子要矜持的妖怪。
唉……
坐在床上几乎可以说是同病相怜的两个女人齐齐叹了口气。
“只能这么等着,让他们自己恢复吗?”徐安容问。
妖怪不像人类,必须要医生才能治疗,他们的寿命很长,体质也十分特殊,很多时候他们可以靠着时间的流逝,让身体慢慢地自我修复,只是究竟要多久才能好,这就完全是个未知数了。
万一等楚柯自然醒来已经过去了十年八年什么的……那时候她都要老了吧。
徐安容打了个冷噤,不敢想了。
不行,绝对不能这样。
一定有别的什么方法……
她抬头向陈雨彤看去,多年朋友积累的默契让对方瞬间读懂了她的眼神。
“没有别的办法。”陈雨彤揉了揉眉心说道,“我问过竹医生他们了,他们说大腿和周檀都伤得挺重的,尤其你男人还作死把妖丹给了你一半,普通的药材治不好,效果也一般,顶多只能起个辅助的作用,基本上还要靠他们自己恢复。”
“普通的药材治不好?”
“是啊,青城山这一带虽然也山清水秀、人杰地灵,但是耐不住人和妖都多,有点什么宝贝早被摘去了,根本留不到现在,剩下的都是常见的大路货了。”
“也就是说,好的药材能治?”
“呃……”陈雨彤一愣,旋即挑起大拇指,“卧槽天秀啊,我怎么没想到,而且我刚才说了这么多你居然还能找到里面的重点。”
徐安容:“青城山这边没有,其他地方有没有?”
陈雨彤沉吟了一下,耿直地摇头:“不知道。”
念头转过,她已经站起了身往外走去:“我去找竹医生他们问问。”
认识竹小猫他们还没多久,她就好像已经忘记了对方的妖怪身份,相处起来也没半点隔阂,徐安容看着她的背影回忆起自己当初认识楚柯一家时的心态,一时间不知道是不是该夸陈雨彤的粗神经。
她目送着陈雨彤把病房门关上,低头伸出一根手指摸了摸黑蛇的脑袋,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刚才问陈雨彤的那个问题,渐渐的,一个答案在她心中悄然浮现。
昆仑。
……
无论是在小说还是民间传闻,亦或是电视剧等等创作中,昆仑一直都是一个神秘的地方,传闻中它是百神所在的地方,是西王母居住的仙山,而事实上,虽然现实中的昆仑并没有那么神奇,但它依然笼罩着一层特殊的光环,至少在妖怪们的眼里,昆仑与长白山是圣地一样的存在。
当然,徐安容也并不关心这些,她只在意昆仑有没有能帮楚柯治疗的东西。
前去缴加油费的司机一路小碎步地跑了回来,汽车发动,车身传来了微微的震动,借着有些昏暗的车灯,徐安容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筷子粗细的小黑蛇缠绕在白皙的手腕上,乍一看,还以为是一只造型有些奇怪的手镯。
她侧头看了眼坐在边上的人,陈雨彤闭着眼酣睡的侧脸映入了她的眼帘。陈雨彤穿着一件军绿的厚棉袄,怀里抱了一只黑猫,黑猫乖顺地趴在她腿上闭着眼,一双耳朵却警惕地支棱着,竖得尖尖的。
长久的注视引起了黑猫的注意,他疑惑地睁开眼,看向徐安容。
徐安容无声地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伸手将从陈雨彤身上滑落的毯子拉好,同时也遮住了周檀的视线。
她仿佛能看到周檀透过毯子传递出来的视线,笑了笑,什么也没说,将自己的毯子拉过了头顶。
车身颠簸,她的身体随着汽车的行动而微微起伏,思绪也跟着上下浮动。她闭上眼,记忆回到了出发前的那几天。
陈雨彤无意中说的话让她生出了到昆仑看一看的想法,问过竹小猫等妖,也都说或许可以试一试。那天夜里她还做了一个梦,梦到了自称被她祖上救过的白蛇。她把问熊猫妖的问题又问了白蛇,白蛇听完后只笑而不语,她再问,他才说了两个字——瑶池。
神话中,瑶池是西王母的住处,而西王母又身处昆仑,也就是说,要找到瑶池就要去昆仑。再换种方式说就是,去昆仑找到瑶池或许能治疗楚柯和周檀的伤。
是不是真的存在瑶池,徐安容不知道,瑶池是不是真的有那么神奇,她也不知道。不过既然白蛇和熊猫妖他们都那么说了,那她就只能试一试。
大黄与小灰“母子情深”,徐安容不忍心拆散他们,时家兄妹和熊猫妖他们一时半会儿也走不开,她更不好意思麻烦他们,因此最后她和陈雨彤两个人轻装上阵,搭了时家兄妹特意派来的车一路朝着昆仑进发,走走停停,倒也离昆仑不远了。
而要说出发以来唯一的好消息,大概就是离开青城山后周檀终于醒了。尽管他还没办法变成人形,尽管他的伤势还没有痊愈,但至少醒了。
徐安容轻轻地碰了碰手上的黑蛇“手镯”,小声地问道:“你什么时候也能醒呢……”
……
汽车又摇摇晃晃地开了一天,太阳落山时,总算驶入了离昆仑山最近的一个小镇里。
冬天的夜晚黑得很早,远离城市的天空繁星点点,连月光也出奇的温柔。徐安容把自己的行李箱在房间里安顿好,顺手拿了睡衣去洗澡。
水温适宜,一不留神就泡了半小时的澡,等吹完头发走出浴室的时候徐安容才忽然发现有些不对劲——房里的椅子倒了。
去洗澡前她特地把小黑蛇放在了椅子上,窗户是关着的,即便开着,外面的风也不可能把椅子吹倒……等等!窗户!
客房的窗户是飘窗,徐安容注意到窗台上似乎多了一个奇怪的黑影,长长的,直条条的……
她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一步,楚柯警觉地回头,下意识地支起了身体,蛇瞳不受黑夜的限制,清晰地映入了徐安容现在的样貌:她刚洗完澡,身上的水汽还没干,发尾湿漉漉的,有几缕搭在前襟洇开了衣服;她瘦了,下巴变尖了,腰好像也细了……唔,该胖的地方还胖着。
欣赏完自家女朋友隐藏在加厚睡衣下的曼妙身姿,楚柯满意地眯了眯眼,开口:“是我。”
话出口的下一刻,正准备等着女朋友说点什么的楚柯忽然看见一滴泪从徐安容眼眶里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啪”的一声,砸落在地。
那声音其实很轻很轻,但楚柯听见了,甚至他不仅听见了,他觉得这滴泪好像砸在了自己的心里,震得他心里的一汪池水都开始波翻浪涌。
他急切地想要变成人形像以前那样把徐安容抱入怀里,等直起身体才发现他只能保持着现在的样子。
徐安容看着他,又是一滴眼泪滑落。
一滴。
两滴。
接二连三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争先恐后地从她眼眶里涌了出来。
她呆呆地站了几秒,忽然笑了,用力地抹了一把脸,重重点头:“我看到了!”
她哭起来也很好看,梨花带雨的样子更是楚楚动人,可是,楚柯不喜欢。没办法化形的郁闷与此时的烦躁一结合,等他回过神时,蛇尾已经卷着徐安容一起倒在了床上。
四目相对,两两无言。
徐安容眨了眨眼,一滴晶莹的泪珠挂在她的睫毛,随着她眨眼的动作巍巍颤颤地晃了晃,蛇妖大人看了一会儿,下意识伸出了猩红的蛇信去舔,却在触及的前一刻,被徐安容抵住了头。
“?”
“我想起来了,你没刷牙也没洗澡。”
……
等楚柯觉得自己快被洗掉一层鳞的时候,他才被允许从浴缸里出来爬上徐安容的床。
对此,徐安容表示一点毛病也没有。
“讲卫生我们从幼儿园就学了!”
楚柯:“……嗯。”
刚才暧昧的气氛被打断,他感觉自己的脑袋又有些痛了起来。他好脾气地点着头,一副“女朋友说什么都对”的姿态,把头往徐安容那边蹭了蹭,低声道:“头疼。”
“怎么会头疼?”徐安容瞬间就被转移了话题,摸了摸黑蛇脑袋,没摸到什么伤口,只有两个微微的凸起,“是不是之前脑震荡了?怎么办?要不要去检查一下?”
“没事,你揉揉就好了。”楚柯绕着她缠了一圈,自言自语,“有媳妇的感觉……确实挺好的……”
徐安容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好奇地问:“你说什么?”
“没什么……”楚柯闭上了眼。
徐安容给他揉着脑袋,又想起来他忽然间苏醒的事,问他:“你怎么突然醒了?”害她从浴室里出来还被吓了一大跳。
“不知道,突然就醒了。”楚柯摇了摇头,“可能是这里环境比较好。这里……如果我猜的没错,应该是昆仑吧?”
“嗯,是昆仑。”徐安容点头,她的疑问一个接着一个,“你刚才在窗台上干什么呢?”
“吸收月华。”楚柯仍然闭着眼,“昆仑和长白所照到的日月精华比其他地方更纯粹,所以这两个地方的妖也比其他地方更多。我大概是受到了月光的吸引,所以就爬过去了,而月光也正巧促使了我的苏醒。”
“那我再把你放回窗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