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伟本来一直在贪婪地看着孙博贤,后来看到陆鸣的时候,才嫉妒起来。
孙博贤和陆鸣的关系依旧那么要好,就像是在大学时那样,孙教授记不得大部分学生的名字,但是永远能微笑着在人群中喊出那一声“陆鸣”……这么多年过去,陆鸣和当面没有什么变化,依旧风光霁月,被所有人围在中间。
卢伟听着他们在那交谈,一句句话清晰的落在耳中。
“陆鸣,你来给许图打杂太屈才了,不如给我当个模特,不让画人,好歹让我画画你这双手。”
“已经有不少人转行去做别的了,能留下的来坚持到现在的太少了。”
“有些人耐不住寂寞,吃不了苦,用一手有绘画天赋的手去做其他事了。你还能画好多年,专心画下去,爱护好自己的手,我替你做……”
“不用,你的事在我这永远是第一位的,再说也用不了几天,不碍事。”
……
卢伟一双眼睛就盯上了陆鸣,这个他曾经的大学室友,一双眼中带着扭曲和疯狂。
他跟踪了陆鸣一段时间,但是非常谨慎,一直等待下手的机会。
如果没有后面突然出现的韩乔聿,他就成功了,就只差那么一点了。
卢伟脸上还带着淤青,一只眼睛肿着,手臂上打了绷带,就坐在那里死气沉沉地看着一边询问他一边做着笔录的警察。
他开口用干哑的声音道:“没有同伙,是我一个人做的。”
他目光平平看着前方,又像是什么都没有在看一样,动了动嘴角道:“动机?没什么动机,不是所有人的手都能保护的那么好,每天拿着笔,只要自己开心就行。”他低头看了自己的双手,被折断的手腕没什么力气,双手更是粗糙干裂带着厚茧,抬起的时候指尖微微颤抖。“不是所有人都行……不是。”
事情闹得有些大,美院也听说了,孙院长更是亲自来看望了陆鸣一趟,特别给他放了几天假。
起初陆鸣和韩乔聿怕让家里老人担心,没告诉韩老先生他们,结果还是被韩老知道了,韩老是爱画之人,自然知道一双手对画家有多重要,要是伤了跟要了半条命也差不多了。他不放心陆鸣,还是让韩乔聿带着去住了两天院,做了全面检查才放人出来。
陆鸣住院的时候,也不知道哪里走漏了消息,有几个报社的记者找来要采访,但也来了一趟就被门外的助理拦住了,客气的请他们出去喝了杯茶,谈了一会,之后就再没有人来贸然打扰。
陆鸣对这些并不知晓,他被留在医院,躺在病房里休息了两天,基本上已经缓过来了。
在刚得知行凶者是卢伟的时候,陆鸣还有些不敢相信,之后才开始一阵后怕。
如果不是韩乔聿一直没有放松警惕,如果不是那天他们在通电话,恐怕他的右手就要废了。
陆鸣这事儿闹的有点大,虽然报纸上没说,但是网上还是小范围议论了一下,高校之间也没什么秘密,很快就传到了方景尧耳朵里。
方景尧特意打电话来问了一下,陆鸣不想让家里人都知道,事情已经解决了没必要让全家跟着担心,就哄他道:“没有的事,我这几天没去学校是因为感冒了。”
方景尧半信半疑,道:“小舅你说的是真的吗,要不我去看看你吧?”
陆鸣道:“算了吧,你不是回家去了吗,来回跑什么,不够折腾的。”他之前听方景尧和朋友闹了不愉快,扛着画板回老家去了,也没仔细问这事儿,这回难得方景尧自己打电话过来,就顺便问了下:“你跟你之前那个工作室到底怎么回事?我之前看你们选送上来的作品了,跟去年一样,不还是你们合作的吗?”
方景尧含糊道:“就闹了点小矛盾,反正我在家也一样干活……小舅,今年又找你当评委啊?”
陆鸣道:“是啊,书画协会分下来的任务,孙院长忙着了,就让我过去看看。”
方景尧道:“哦,那挺好。”
陆鸣道:“好什么,你说说你自己的问题,问你什么都支支吾吾的,那不聊你工作,你自己情况怎么样了?”他想起来自己当初还从韩乔聿那拿了两张照片给他大姐,又问道:“遇到合适的朋友了没?”
方景尧那边立刻抱怨道:“小舅你不知道!我妈逼我去相亲啊!”
陆鸣忍着笑,问他:“哦?那去了吗,相亲感觉怎么样?”
方景尧道:“我算是开眼界了,啪地在桌上甩那么多张照片,我眼都花了,然后我妈也不让我仔细看,抽了一张就说先从这个开始。哎哟小舅你不知道,为这一次相亲,我妈买了两身衣服,比我还高兴呢……”
陆鸣笑得不行,道:“给你买衣服了没有?”
方景尧道:“没有啊,我那天赶稿子起晚了,穿了个破洞牛仔裤,我妈当场就掏出针线给我把破洞缝上了!小舅,你能信吗,现在老太太兜里怎么什么都敢揣啊!!”他在那说了一会,忽然敏感地问道:“小舅,这事儿你没参与吧?”
陆鸣哪儿能认,开口道:“当然没有。”
方景尧就信了,在那哼哼唧唧的又委屈了一阵,但是也就是象征性地反抗了一下,对见面的对象还是夸奖了几句:“那人是个医生,比我还高半头呢,我们一起去吃了两次饭,他人挺好的。”
说起吃饭,陆鸣就又问他:“你都喊了多少次了,要吃糖醋鱼,下回来的时候提前跟我说,我让人给你做。”
方景尧之前是念叨着要让小舅家那个贤惠的对象给他做鱼吃,但是也就是喊上两声,小舅那对象挺忙的,他也没碰上过,而且他小舅好像经常还跟那人吵架,搞的方景尧不太敢亲近。他想了一下,这次是真的没有吃鱼的性质了,哭丧着道:“小舅我不想吃鱼了,你不知道,我那个相亲对象他每次吃饭必点鱼……你说他是不是记性不好啊?人都说吃什么补什么,他老吃鱼是不是想补脑啊?”
陆鸣敷衍他:“也可能是想给你补。”
方景尧道:“人都说外甥像舅,你说我那岂不是……”
陆鸣:“找揍是不是?”
方景尧立刻怂了,讨饶道:“嘿嘿,不敢,不敢!跟你开玩笑呢小舅。”
小外甥插科打诨,又给陆鸣讲了几个笑话,最后依依不舍的跟小舅挂了电话。陆鸣觉得这就跟自己养了个宠物似的,如今大了,还是觉得自家养的最可爱,也乐意宠着他,逗他玩儿。
韩乔聿来的时候,陆鸣正在窗台上看新送来的那盆绿萝,瞧见他进来问道:“这么早就下班了?”
韩乔聿道:“身为老板,有特权早退。”他过去抱了陆鸣一下,问他:“上午都做什么了?”
陆鸣笑道:“小宝给我打了个电话,讲笑话给我听呢。”
韩乔聿也笑了下,道:“那你真没白疼他。”
陆鸣道:“长大了不爱吃糖醋鱼了,也就我还想吃,不过每次想吃鱼都挺难的。”他晃了晃自己的手指,“这段时间家里也吃不成了,这么点伤,你也给我禁口。”
韩乔聿亲了他手指一下,道:“等好了,你要什么我给什么。”
韩乔聿照顾的细心妥帖,陆鸣在医院的时候,他就一直留在医院陪着。
公司里忙的实在不行,必须他亲自去一趟的时候,他最后一夜也是留在医院陪着陆鸣,一边亲他,一边道:“我有点事,要去云南几天,明天让助理接你回去,院长那边也请好假了,你多休息一下,压压惊,不用急着去学校。”
陆鸣点头答应了,掀开被角让他上来,两个人搂着一起睡了。
第二天一早韩乔聿直接从医院走的,陆鸣的检查结果很快也出来了,确认无碍之后就被助理送回家中。
韩乔聿去的地方偏远,通讯不是很方便,在那边也是特别忙碌,有些时候两三天才能简单聊上一会。
陆鸣自己在家休息一段时间,情绪也慢慢平缓下来,他有次换衣服的时候不小心碰掉了身上的护身符,再捡起来的时候,就发现上面的红绳断开了,护身符是一枚刻着梵文的木珠,它自身倒是没有什么影响。陆鸣就取下来放在一边,想着那个老和尚说的话,觉得这次是过了血光之灾。
一连几天都没有韩乔聿的消息,陆鸣不是粘人的性格,但也开始关注云南那边的事。
这个季节雨水多,暴雨如注,一旦下起来简直像是把天捅破了一个窟窿,有些边远山区还因为暴雨引发了山体滑坡,雨水又夹带着大量泥沙山石冲下,已经有两三处的小村落遇到了泥石流,所幸抢救的及时,报道里说并没有人员伤亡。
陆鸣看到这个新闻的时候,是在学校食堂里,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举着筷子连吃饭都忘了。
旁边的老师喊了他两声,这才反应过来,接着三两口把饭吃了,嘴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心里莫名有些发慌。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白天看了这样的新闻,晚上的时候,陆鸣在睡梦里也不安稳。
他梦到比白天电视上还要凶险的泥石流,整个村落和连接着外界的路一同被混杂泥沙石块的洪流冲过,切断了联系,有高大的树木也被冲倒在地,还有人在呼救,那些车队灯光闪烁,一片混乱,车上的人影熟悉又模糊,他急的想叫那人快跑,但是越是着急,越是说不出一句话、发不出丁点的声音……
“韩乔聿!”陆鸣从床上睁开眼睛,终于把那个名字喊出口,但也从梦里醒了。
他坐起身,手撑在额头上只觉得冒了一层的冷汗,心跳还在飞快地跳动着,一下下让人心慌的不行。
他睡不着,披了衣服起身去倒了一杯水,打开手机看了一眼,凌晨三点多。这个时间如果因为一个梦打电话过去,肯定要影响韩乔聿休息,但是那个梦太过真实,陆鸣又睡不着,只能坐在客厅等着时间一点点过去,盯着手机犹豫不决。
凌晨五点多的时候,电话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
接通电话后,对方道:“喂,陆鸣,是我。”
陆鸣站起身来,紧张道:“韩乔聿?”
“是我,你别说话,听我说,我时间不多。”韩乔聿那边信号断断续续,还夹杂着雨声,他交代了很多东西,说了很多,语气平淡一如像往常跟陆鸣说话一样,只是最后又叮嘱他道:“你帮我把这些话转达给我爸,这个家如果要找人接手,就让老三回来,大哥撑不住。”
韩乔聿道:“我之前没有准备,留给你的现金不多,这套房子从一开始买就写的你的名字,房本在保险箱里,里面还有我的股权转让,都是给你的……”
陆鸣握紧了手机,手指攥地发白,颤声问他:“韩乔聿你到底在哪?!”
韩乔聿那边说话的时候,信号就更差了,基本上听不清在说什么,很快就挂断了。
然后就是一连几天的失联。
陆鸣去了韩家,韩老带着大儿子韩乔阳亲自跑了一趟云南,陆鸣也要跟去,被大哥拦住了,韩乔阳对他道:“小陆你在家陪妈妈,乔野这两天就到,你帮我照顾一下家人,老二要是在,也不会让你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陆鸣就只能和宋京秋待在京城,每天和助理通话确认情况,韩乔野很快就回国了,他回来的那天,云南也传来好消息,说是韩乔聿找到了,人虽然受了些伤,但是神志清醒,正在接受治疗。
陆鸣心里一块大石落下,坐在沙发上好半天没能说出一句话,宋京秋欢喜的直念佛,抱着小儿子哭了一场。
韩二遇到了泥石流,暴雨又加上山体滑坡,车队废了,好歹人没有什么事,全须全尾地捞了出来。
他很快就被送回京城接受治疗,除了断了一条腿需要休养一段时间之外,就只是一些轻微擦伤,坐在病房里跟人说话的时候,脸上依旧还是和平时一样,表情淡然,并没有什么不妥。
陆鸣在医院陪他一段时间,头一次因为私事跟学校里请了长假。
两个人上半年没少进医院,韩乔聿腿伤挺严重,打了钢板,陆鸣不敢靠近他,早晚从韩家带了汤来喂给他喝,晚上的时候韩乔聿握着他的手腕,也不说留,但是也不让他走,只抬眼安静的看着他。
陆鸣就心软了,在他旁边的床上睡了小半个月,期间来看望的人也多,韩乔聿这次没有任何瞒着的样子了,即便有外人在跟前,依旧让陆鸣喂他吃饭喝汤,放佛受伤的不是腿,而是手臂。
陆鸣一有点犹豫的样子,他就“嘶”一声喊疼,拧着眉头跟真的一样,试了几次,陆鸣就不怎么信他了。但是宋京秋是信的,经历了这么大个事,她心里跟白捡回一个儿子似的,现在最心疼的已经不是老三了,一腔母爱转移到了韩二身上去,韩二装疼的时候,宋京秋就眼巴巴的看着陆鸣,小声道:“小陆啊,你看看这,要不你再喂一口吧?医生说多吃点营养品,好的也快呀。”
陆鸣:“……”
陆鸣举着勺子又喂了韩乔聿一口,那位顺从的吃了。
宋京秋看韩二吃完补品,这才心满意足的收拾了东西离开,临走的时候还不让陆鸣送,一个劲儿的对他道:“你留着陪乔聿,他在那边受了惊吓,就跟小孩儿似的,离不开人,你替阿姨多陪陪他!”
陆鸣就又被推回房间里,宋京秋还替他们关上了门,给伤员安静的疗养环境。
韩乔聿拍拍自己身边,喊他:“陆鸣,坐这来。”
陆鸣没敢挨着他坐,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看他:“今天好点了没有?”
韩乔聿摸了一下他的手,陆鸣抽回来一点,他又跟上去,陆鸣最后也懒得折腾了,问他:“又想要什么了,少爷?”
韩乔聿想了一下,道:“身上不舒服,你帮我擦一下。”
陆鸣信以为真,起身去拿毛巾了,但是他刚开始擦,就被这个瘸腿的流氓使唤着一路往下,喊他的声音里也带着笑意,一声声的,握着他的手使坏。
陆鸣有心想甩开他,但是又顾忌他的伤,没敢动作太大,只磨牙道:“你快放开,这是医院呢!”
韩乔聿亲他一下,叹道:“我以为要见不到你了。”
陆鸣沉默了一会,他心里刚有点触动,就感觉到这人的动作没有丝毫停留,还覆着他的手动着,那点感动一下就漫上耳尖,脸上也跟着红了一片,气地咬了他耳朵一下道:“你好歹让我去把门锁上!”
……
韩乔聿身体不错,恢复的情况很好,他出院后陆鸣也一直陪着,一直到他慢慢能落地,进行复健这才放下一颗心。
陆鸣看他慢慢丢下拐杖,向自己走过来,忽然开口道:“等你腿好了,我带你回家。”
韩乔聿点了点头。
陆鸣看向他,又道:“回我家。”
韩乔聿愣了下,眼神里带了惊喜,这次笑起来,点头道:“好。”
陆鸣看着一头薄汗的男人,虽然受伤也依旧站的很稳,顶天立地,好像他在自己身边什么困难都会扛过去一样。他从衣兜里掏出两枚戒指,先给自己戴上一枚,又走近了,给韩乔聿戴了一枚,勾着他脖子垫脚吻他一下,笑道:“好了,韩先生,现在我是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