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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蕊知她品性,也不拦她:你要如何,我都依你。
  众人附议,于是悄无声息溜回了住所,提着萧启给配备的武器装备往城墙跑,专门寻摸了小路,免得遇上别人说不清又被阻拦回去。
  在跑路逃命的人流中,一小簇逆行而上的实在不起眼,有人看到也只是骂一声蠢货,这时候不去逃命还干什么?
  等她们赶到,城门口已是一片混乱。
  伊山招呼着山寨里的姐妹加入战局。
  怕,乃人之常情,怎么可能不怕。
  但,有些东西,比性命更重要。
  ***
  西夏人此番动作格外利索,在他们还未准备好之前,便破开了城门。
  防御极好,也抵不住不要命的人。
  一如既往的拼命,但这一回,人太多了。
  枪/炮弓/弩要在距离远的地方才管用,而已经侵入近前的,只有用刀枪剑戟的砍刺才行。
  照例是以原先的编排为单位。
  萧启能感觉到伤口处有冰凉的液体渗出,额角带汗,动作也没平时利索,最重要的是,高热复发了,脑子似乎融成了浆糊。
  所做过的事,犯下的错,终究是要还的。老人常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她无病无灾捅了自己一刀,现在报应来了,还是在最紧要的关头。
  有长刀误打误撞砍在她左腰上,虽未破开甲片,扎扎实实的力道传递过来,也够她喝一壶的。
  左半边身子陡然一麻,失了气力。
  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一丝丝的走神也会被人瞧出,下一刻,就是险境。
  有人趁机迎面一刀,萧启提剑格挡,却并未出现她想象中的画面。
  她百试百灵的大力气,失效了。
  随着金属的碰撞声起,她虎口一麻,直接脱力,长剑从手里脱出。
  没了兵器,还打个什么仗?
  将领所着衣物与旁人不同,西夏人与大邺交手多年,有眼尖的已发现了这个状态不正常的将领。
  趁虚而入。
  趁你病,要你命。
  当然没有成功,却至少,赵豺发现了她的异样。
  赵豺抽出刺入某个人脖颈的长刀,顺手夺了对方的兵器,兜头砍下围攻萧启的一个人的手,把夺来的弯刀塞到萧启手里:将军小心。
  那人吃痛大叫,赵豺又是一刀,直取咽喉,他剩下的惨叫就这样被堵在了破裂的喉中。
  忙着抵抗漫天攻击,赵豺也没空问萧启到底怎么了,但,只能尽力护住她。
  他初时确实不服气这个小白脸,但几年下来,萧启也救了自己不知道多少次了,人,得学会感恩。
  这一会儿的功夫,萧启恢复了些许,手又掐了掐伤口,这招已经用过,不再有效了。
  她抽出靴子里的匕首往腿上扎了一刀,避开了大血管,刀刃破开甲片埋入肌肉。
  剧烈的疼痛终于把她从那种状态拉了回来,回到真实的,人间炼狱。
  ***
  然后就是盲目的提刀劈砍,目之所及,敌人数量却见不到减少,都无需挪动脚步的,就有人扑上来劈砍对战。
  脚底下已躺了不知道多少尸体,偶尔侧身闪避,战靴都能碰到柔软的东西。
  萧启渐渐失了意识,只身体的肌肉还残留记忆,重复动作。
  熟悉的声音把她从那种状态里拉回来。
  老大,张修永说,你不是一直都好奇我学识颇深为何还要来参军么?
  萧启不明所以,不知道他为何在这样严峻的时刻开始唠嗑。
  他自顾自说道:因为没有别的事可以做了,我活着,就是为了报仇。
  私塾里的夫子说,他的学识已足以考中举人了,此番参试,只要不出什么岔子,定能过试。读书人为的不就是个功名么,然后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张修永丝毫不敢懈怠,生怕准备不足又得等上三年。夫子也明白他在担心什么,很是理解,给他放了几天假,回家放松。
  这一去,他再没能回来。
  家住高昌城附近的小村落,那一日,敌国进犯,他家破人亡。
  一向手无缚鸡之力的孱弱书生,举起了家里的菜刀反抗,却是徒劳。父母妻儿无一幸存,他被数把长刀砍在身上,血流了不少,却居然因为未被伤到要害之处,在地上晕了半日便醒来了。眼前所见皆是血色,他没用锄头铲子,徒手挖了几座坟,将家人安葬。
  手心磨破出血,结痂,然后再磨破,直到掌纹消失不见。
  十指连心,手的每一次动作,都带来剧痛,也把这仇刻在他脑子里,片刻不敢忘。
  张修永放弃了科举。
  他只想报仇,给家里人一个交代,然后安心去找他们。
  三十岁了,想要进军营从头开始太难,他却心甘情愿。
  够了,他活够了。
  老大,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我是不行了,你得活着,杀光这群狗娘养的。
  他笑了,大口鲜血从口鼻处涌出。
  萧启茫然抬头,却见他胸口不知何时已插上了数把长刀,便是她再不懂医术,也知道救不回来了。
  肺,被刺穿,人就活不成了。
  张修永回光返照,倏尔提刀又捅死一人,与他一同倒了下去。
  他死的时候,是笑着的。
  眼前一片白光闪过,他看见父母妻儿手牵着手,在路的那一头,等着他呢。
  厮杀还在继续。
  四周围着的人已少了许多,筋疲力竭,萧启手上动作不停,另一只扶在腰侧的左手却被冰凉的温度侵袭。
  赵豺死死抓着萧启的手,如临终托孤:将军,你去,去我老家,呼咳咳,有个小酒馆。我可,可稀罕那老板娘了,噗胖嘟嘟的,抱起来肯定舒服。她看不上我偷鸡摸狗,说喜欢顶天,顶天立地的大男人,我就来参了军。我回不去了,你,你一定,定要告诉她,我赵豺,是个男人!
  萧启将涣散的眸光聚拢,赵豺腰间甲片不知被砍了多少刀,已然散落破裂,腹部正中,有一巨大伤口,内脏混着血正往外头涌,在冰天雪地里形成可见的雾气。
  红色的,雾气。
  不要不要死,她哆嗦着,喃喃道:不要死
  赵豺捂住腹部阻止内脏涌出的手也垂落下来,砰的一声,人已看不见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眼角的泪混着血凝成冰珠挂在脸上,萧启已感知不到温度了,胳膊酸的抬不起来,却必须抬,每一刀都是用尽全力。
  她麻木的五感听到了一声闷哼,心漏跳一拍。她转身望去,身后的柴凯不知何时替她挡了一箭,箭头都戳出来了。
  萧启几不可闻地摇头,拒绝:不,不,求你,不要说了,你会活着的,不要给我交代后事啊
  只是普通的一场仗啊,怎么就,都死了?
  她的动作幅度太小了,柴凯看不出来,自嘲一笑:家里给我定了门亲事,我娘在信里说了,那姑娘生的可好看了,肯定会喜欢的。现在见不着了,老弟,你替我去看看,看看有没有我娘吹得那样好。
  为什么?
  又飘起了雪。
  象征纯洁的雪。
  天道不公,天道不公啊!
  已近枯涸的身体里陡然迸发出一股力量,萧启夺过一人手里的刀,挥起便砍。
  她连防御都放弃了,只想着怎么更多更快地取人性命。
  ***
  如蝗虫过境,寸草不生。
  西夏人所到之处,已没了站立的人。
  他们终究还是退去了,这一战,两败俱伤。
  兵丁所剩不多,待打扫战场帮助伤员的人过来,城门处便是层层叠叠垒起来的尸首。只见到了萧启一个人半跪在地上,周遭是被血染红的雪。
  温热的血溅在雪堆里,晶莹透亮的白色就凹下去一块红色的瘢痕,密密麻麻,全是这样阴森可怖。
  年轻的火头军第一次见到死人,低头便吐,待腹中酸水都要呕出来了,才稍稍好些。他绕过脚下密集的尸首,吆喝同伴过来,打算抬她回去救治,却见她嘴唇蠕动,试图说些什么。
  他仔细去听,没有听清。
  小兵把耳朵靠近了她的唇,才听见她说:都死了,都死了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作者有话要说: 回答上一章小可爱的评论:首先感谢你的建议,我想了很久。大纲是早就定下的,人物的关系转折也是依着她们的性子来的,后面会有转变。
  关于倒贴,我的理解是,不是所有的关系一开始就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开开心心谈恋爱,每个人都有她们的顾虑,性格不一样,做的选择也不一样。可能是我笔力不够没写出来,抱歉。
  第一次写有很多不足,很感谢你能提出来,不吸引人这一点,我慢慢改。
  如果实在不喜欢,不要勉强。
  希望下本书再见吧=3=挨个摸摸头~感谢在2020092221:12:42~2020092422:19: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7yen_、陌生香2个;沉迷小说,无法自拔、銀狐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魑魅魍魉52瓶;傅宣szd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虽非自愿,但闵于安着实睡了极好的一觉。
  她看见,她的将军穿上了凤冠霞帔,绞了面画了眉,唇瓣娇/艳/欲/滴,朝她害羞地笑。
  她站在枫树底下,有风吹过,乌发轻扬,与金黄的枫叶一起,构成一幅如诗画卷。
  美人一笑,若万花齐开。
  原来将军换上女装,这般惊艳么?比她想象中还要好看百倍千倍。
  她朝着自己伸出手来,腰身笔直,闵于安看见她轻启朱唇:
  具体说了什么,闵于安没听清。
  闵于安竖起了耳朵,想要听个究竟,却被她伸出的手勾住,终于听清了她的话:任君,为所欲为。
  心在狂跳,闵于安几番挣扎,还是顺从了自己的内心所为。
  闵于安的手放在她衣领上,想要往下,还未继续,就被一股巨力推动,惊醒过来。
  萧启舍不得伤着闵于安,下手很轻,担心出问题,助眠药也只用了一半,故而闵于安睡的并不沉。
  怎的还在睡觉?!容初身为大夫,自然不可能同寻常百姓一样逃脱,相反的,庵庐里的大夫包括才拜师没几个月的学徒都来了,准备救治伤患。容初想着,阿启应该是不会带闵于安上战场的,逃走是不可能的,那闵于安会在哪儿呢?
  她试探性来了阿启的帐子,闵于安竟还安然睡着,一点儿不见担心!
  这便是你说的喜欢阿启,想跟她一辈子在一起?容初轻易不会动怒,但这回是真的受不了了,指着她的鼻子道,阿启在前线厮杀,浴血奋战,生死未卜,你竟毫不担心她,还睡得这般香甜?!
  便是梦中,还嘴角带笑。你是做了什么好梦?!
  闵于安!容初的声音震耳欲聋,你到底有几分真心?还是说,你们皇家皆是如此,狼心狗肺!我就不应该信你的鬼话,放心把阿启交给你!
  容初就这样想起了自己一家,突然间遭遇飞来横祸,父亲兢兢业业,从医数十年从未有半分懈怠,每日整理完病册还点着油灯读医书古籍到深夜。
  他常说的一句话是:人命关天。每一次的诊治都用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因为没能救回皇后而被满门抄斩!
  皇家,就是这般凉薄?!
  容初胸膛距离起伏,试图收敛怒意,却是徒劳,反而愈加剧烈了:阿启身上还有伤,她今次所面临的险境你难道想象不到?她为何会受伤,你都不会愧疚么?若不是怕你发现,她何至于往自己身上捅刀?!
  闵于安嘴角的笑意就这样凝固。
  不是被容初戳中了痛点,而是梦里的,都是假的。
  她的将军分明答应了带她上前线,却居然,食言了?!
  高热还未消退,伤口也未愈合,数十斤的盔甲穿上身,她如何受得住?
  兄长,我说了要跟她去的,她也同意了的。她说替我穿盔甲,没多久,我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天道好轮回,闵于安对萧启使过的手段,最后都报复在了自己身上。
  容初鼻尖嗅到熟悉的药材气息,她狐疑的眼神在闵于安身上转悠,终于在她衣领处寻到了端倪。
  粉末被她捻起,递到鼻尖细细判断,终于破案:是我给阿启做的药丸,助眠的。
  闵于安真是气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居然用这种手段!
  可她能如何,撤退是不可能的,就只有随着容初行动。
  因为才经历过数次大战,此次谁都没有料到,消耗最大的止血药物准备不足,就只能现磨。闵于安跟着几个小学徒一起,把成株的药材磨成药粉。
  军营的库存不够,去庵庐里搬,庵庐里也不够了,就临时征用城中各个小医馆的药材,无论什么药材,全搬回来就是。
  夯实的泥土地上铺了干净的油布,药材就这样扔到油布上。
  使用量小用药臼子手捣,数万人的军队,受伤之人不知凡几,自然是用药碾子,脚蹬更为省力。
  寒冬腊月里,硬生生蹬了一身汗出来。
  闵于安重新穿上的甲胄又被她扔在一旁,忙起来的时候,什么都不会去想,也就不会胡思乱想担心萧启如何如何了。
  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一定。
  你若安全回来,我以后定不凶你了,好好与你说。
  只求你,不要有事。
  ***
  帐子不大,闵于安跟着学徒在这边磨药,容初在另一个帐子里配药。
  气氛凝固,静默无声,都在忙着各自的事情。
  只是偶尔直起身缓解酸痛的脖颈腰身,眼睛手臂得到暂时的休息,容初就会想:这次能好么,会结束么,她还会等来安然无恙的那两人么?
  她不知道答案,只能忐忑等待结果的宣判。
  林含柏赖在容初帐子里不肯走,容初也不可能赶她,鼓声响起的时候,林含柏是同萧启一般无二的动作。
  不多时便穿好了盔甲束好了头发。
  不同的是,容初没有拦她。
  容初只是摸了摸林含柏的脸,道:我等你回来。
  不需要太多的言语,一切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