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舰队,旗舰,医疗室。午夜。
鹤影眼神微暗,他抿着唇,修长的手指蘸着药膏,深入雌性夜兔的下体:“我说过,若是你想要停止……”
“我不想停。这次,我想让你舒服嘛。”
奥利哈钢的匕首搁置在一边。阿迦叶的指尖温柔,梳理着他绸缎般的发丝。
“鹤影,两年前,如果没有你鼓励我,我是无法下定决心离开黑礁的。你让我能够生活在太阳底下,我不知道应该怎么感谢你,能做到的,就只有……”
鹤影微微摇头:“你不必勉强自己。我不求任何回报,即便见不到你也无妨,我只需知道,你在宇宙一隅能过得开心,那便足矣。”
阿迦叶怔了下,嘴角温和地弯起。她的眼中闪着星光,捧起他的脸,在他的鼻尖上落下一吻:“鹤影,有你这样的朋友,我真的很幸福。”
朋友。她很幸福。
鹤影缓缓闭上眼睛,他轻轻握住她的手腕,面颊贴近她柔软而温暖的手掌,默默感受着这份温情。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现在已经很晚了,若你想要留宿,我们会为你安排独立舱房。”他说道。
她考虑了两秒:“嗯,住一晚也不坏。今天我确实很累了。不过,在休息以前,我还是想探望一下黑曼巴。”
她说着,坏笑道:“鹤影医生,我的身体检查怎么样呀?”
他的面颊飞起一抹红晕。
鹤影想让她休息,但没有哪一只雄性夜兔能回绝她的撒娇,只得无奈地送她到再生舱的区域。
“到这里就可以啦。”她扬起一抹笑来,“鹤影,你去休息吧。告诉我舱房编号就好,我会找过去的。”
他担心她,却也拗不过她。他仔细叮嘱,将舰队的地图、舱房编号、密码,全部交给她之后,又确认了十遍其他夜兔的舱房,保证没有一只雄性能逃出来。
做完这些,他仍是不放心。
“万事小心。”他说道。
她咯咯笑着:“你该说晚安才对。”
他叹息一声,吻了下她的额:“晚安。”
“晚安。”她眨眼回道,微笑柔和,“太阳升起之时,我们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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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舰队的医疗区很安静,只有轻轻的脚步声。
数个巨大的再生舱斜卧在地,宛如墓碑安静伫立。许多玻璃舱盖都是暗着的,只有少数的透露着微弱的蓝光,其上显示着种族与姓名。
神威说过,第一舰队收留了一些血磨盘的领民。阿迦叶慢慢走着,认出了许多熟悉的面孔。
她驻足于一个人类孩童的再生舱前。她认得他,他的母亲曾为了他向黑曼巴祈求血肉。而她为了从石板下救出他,却不得不砍断他的双腿。
那血色的回忆让她抿起唇来。如今,这孩子的骨肉已生长到脚踝,不日便能够再次跑步跳跃。可是,肉体的创伤是治愈了,那心灵呢?他还那么小,便被迫经历了那样残酷的事情……
她继续往前走,对躺在再生舱里的每一位,都是驻足凝望,直到——
【种族:夜兔。姓名:黑曼巴。】
微弱的蓝光从舱盖上投射下来。透明的液体中,那乌黑的长发如瀑布流淌,仿佛是月光铺洒在夜空之中。
黑曼巴自外表已看不出任何伤痕了。那些曾经的创伤如同被时间亲切地抚平,就像是白雪覆盖的血腥战场,一切都被埋葬在寂静之下。
阿迦叶觉得他该醒了,可他仍是阖着眼,就如同是冬天冻结的湖面,等待春日的太阳将他融化唤醒。
她不自觉地向他伸手,试图触摸他。但她又怕手掌的热度将他灼烧,于是胆怯地缩回手来。
“黑曼巴……”她喃喃道。
这位先驱、血磨盘的领主,曾经是她信仰的神明。
在她决心离开【黑礁】时,鹤影帮她隐藏了行踪。包括他在内,没有任何雄性夜兔知道她的去向。
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就连阿迦叶自己,也不知道她要去哪里。
她漫无目的地在宇宙中游荡,孤身驾驶飞船,望着窗外的银河繁星。
她许久未遇到过雄性夜兔了,十六岁以来,她少有地缺失了【痛苦】。
没有痛苦的现实,是现实吗?这是梦境吧,而若是梦境……
她一会儿觉得,这么多星星,总有能容得下她的地方。一会儿又觉得,那些星星离她是那么遥远,她怕是一辈子也去不了那样的彼方。
她想得出神,丝毫未觉察到飞船前方的陨石带,只在飞船剧烈颤动之时才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扭转着方向。
火花四溅,火光在舱内迅速蔓延,投下恐怖的影子。
失重感,她并未恐慌,只是望着眼前那颗蔚蓝的星球,觉得这会儿她的飞船该如流星般坠落了。
流星,多美啊。会有人仰望着她,露出微笑吗?
爆炸、火光、灼烧,这是她所能记得的一切。
星空之下,她赤足踩在软绵绵的白雪里,跌跌撞撞地来到了人类的街道。
那一夜,街上张灯结彩,窗花里人影攒动,呢喃着欢声笑语。
她呆愣了许久,情不自禁地想要伸手触碰,又在看见自己伤痕累累的手时,缩了回来。
最终,她靠着小巷的墙壁,呼着白气滑坐在地。
雪花飘落,她昏沉地闭上了眼睛。
她觉得自己从未做过一件正确的事,从她杀死了自己的弟弟开始,一切便都错了。逃离黑礁,便是逃离她的罪孽。于是,她的下场只有死亡。不过,死亡对她来说,或许是一种解脱……
苏醒时,周围温暖极了,仿佛是在母亲的子宫里。
她变成婴儿了吗?她重新开始了吗?如果是那样的话,该有多好啊……
她满足地发出一声叹息,嘴角勾起一抹微笑。然而,她睁眼之时,却对上了一双深沉的眼睛。
她下意识地颤抖了起来。
这是一只雄性夜兔。
梦境碎裂,【黑礁·夜兔之耻】回到了她的现实。
温泉水汽蒸腾。
他抬起手来,她以为他要打她,就像那许许多多的雄性夜兔一样,可他的动作却轻柔极了。略略粗糙的拇指,极小心地蹭着她面颊,就像抚弄着娇嫩又脆弱的花瓣。
「你是什么?」他问道,仿佛在询问一种神话生物。
她不敢动,喉咙咕嘟着,勉强露出笑来:「我是、夜兔之耻。」
他眼里的深沉消失了,闪过一丝讶异的光:「你就是……」
她闭上眼睛,等待着他掐住她的喉咙、或者折断她的手脚,可他却什么也没做。
相反,他松开她,静静凝望了一会儿:「不要死。宇宙浩瀚,你总能找到为之而战的事情。」
她呆愣了下,垂下头来,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你、在说什么呢。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在这里对我指手画脚!反正不会胜利,我为什么还要战斗?反正终有一死,我为什么还要活着——为什么,为什么——」
痛苦与折磨,已经磨光了她的棱角。无数次的反抗失败,已经让她丧失了斗志。她忍耐了那么多年的委屈与怨恨,终于爆发了出来。她捂着眼睛,大声哭着,晶莹的泪珠滴答落入温泉,转瞬便化作了蒸汽,模糊了她的视野。
然而,那只雄性夜兔的表情却未有任何波动,只是点摁了下腕表,投影出一张血红的宣传广告。
【竞技场·血磨盘:没有认输,只有死亡。】
「夜兔应当死在战场上。」他说道,「我的领地虽然比不上真正的战场,但你若想要寻找答案,可以一试。」
她站上了竞技场。
夜兔自千年前的大战之后,分居各个星球,其中当属【黑礁】的数目最多。那里常年暴雨呼啸,天气条件极为恶劣,除了夜兔,没有人愿意在那里生活。
她很少碰到其他种族,更别说与它们战斗了。于是,她理所当然地将对手假定为一只夜兔,然后,出拳——
血花四溅,她呆愣地望着那撞进墙里的异族生物,耳畔是斗志激昂的喝彩与叫好。
心脏,突然跳得好快;血液,好似沸腾了一般。
这是,什么感觉?
杀戮。胜利。喜悦。这是一只夜兔的全部。
她的身体兴奋得不行,拳风下一秒便追击过去——
痛苦。耻辱。罪孽。这是夜兔之耻的全部。
——她不配快乐地活着。
犹豫的刹那,脖子忽地一刺。她的视野瞬间模糊起来,身体软绵绵地倒在地上。那高大的异族雄性甩动尾针,擦掉嘴角血液。那双血瞳冷冰冰地盯着她,拽住她的头发,要将她丢进洞里。
广告上说,血磨盘的机关如其所名,会将一切掉进去的东西都磨成碎肉汁液。
她动弹不得,眼泪却顺着眼角滑下。
——她不想痛苦地死去。
关于生与死,她仍是没有找到答案,但有一件事却是无比清晰。
【即使她一定会输,即使她永远不会赢,她也仍然想要战斗。】
于是,她喊了出来。
【性与暴力,你们选择哪一个——】
在那场疯狂的性爱结束之时,她在昏沉的视野里,见到那只雄性夜兔向她走来。
她赤裸着身躯,一身红痕与精液,但他却未有一丝嫌弃,而是抓着她的手臂,将无力的她拎了起来。
「【银狼】。」他的声音平静而有力,回响在整个竞技场。
在一片寂静之后,热烈的欢呼声和咆哮声如潮水般涌起。
她不明白。明明她输了,所有人却都在高呼【银狼】。
而那只雄性夜兔也侧过头来,向她露出一抹微笑:「欢迎你成为我的领民。我是【血磨盘】的领主,【先驱·黑曼巴】。」
【黑礁·夜兔之耻】,【血磨盘·银狼】。
头顶上,是虚假的人造太阳,她却觉得自己生活在了阳光的庇佑之下。
而也就是从那一刻开始,【先驱】成为了她的信仰。
她在血磨盘的生活相当快乐,也结识了不少朋友。这是她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光,直到——
阿迦叶凝望着再生舱里的黑曼巴,缓缓闭上了眼睛。
晶莹的泪珠顺着她的面颊滑下,她捂着唇,小声呜咽着,不敢惊扰他的安眠。
然而,在他旁边的那个再生舱,却发出了嗡鸣。
透明的再生液起着微弱的涟漪,乌黑卷曲的浓密发丝飘荡着,如月下的海草一般。光滑细腻的肌肉在水中流畅地伸展,黄金的瞳仁如同璀璨的日出,缓缓睁开亮起。
舱盖开启,神祇般的雄性夜兔赤裸身躯,湿漉漉地迈步出来。他捧起她的脸,温柔地以指腹拭去她的泪水。
【第一舰队司令·龙啸】低声问道:“谁欺负你了,阿迦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