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肖圆外和樊圆外正品着名茶,二人雅兴之际,又少不了谈史论经。
“我说亲家呀,咱们都上了年纪,还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吧。你看新皇登基,却沉溺于酒色后宫。这北有契丹,南有李唐,西有孟蜀,东有潘镇割据,乱世之中,安能容你我安居,说不定哪天又要改天换地,一切都要化成泡影了。”肖圆外叹息道。
樊圆外听后长叹一声,附和道:“亲家呀,谁说不是呢。大唐覆灭,断了龙脉,乱臣贼子称帝称王,民不聊生,士无所归,天下不乱,那才是奇跡。亲家,咱哥俩还得早作防备。”
二人边饮边聊,黄昏时分这才散去,樊圆外打道回了自家府中。
深夜,二人各自觉得一身燥热,都是全无睡意。
樊圆外越想越觉得不对,亲家肖俊说的那些话又在耳边响起,什么“皇上沉溺酒色”,什么要“改天换地”,这肖俊简直是大逆不道,分明是污蔑皇上、抵毁朝廷。樊圆外再三思量,想到大义不惧灭亲,明早赶紧要去官府告发亲家肖俊,把乱臣贼子灭于萌芽之中。
其实,肖圆外也跟樊圆外一样,也在琢磨亲家樊辛说的话。什么“大唐覆灭,断了龙脉,乱臣贼子称帝称王”,什么“天下不乱,那才是奇跡”,这些话足以证明了樊辛有不臣之心,若是樊辛以此谬论蛊惑百姓,那还得了,天下不乱那才怪呢。想到朝廷有难匹夫有责,明早一定要到官府去告发,除恶不能讳亲。
天尚未大亮,洛阳知府刘才正在睡梦中,被一阵惊堂击鼓声惊醒。刘才一边揉着眼睛,一边骂骂咧咧地穿衣起来。
刘才赶到知府大堂时,衙役们都已列队站立。知府刘才把惊堂木一拍,吼道:“跪者何人?”
“草民樊辛。”樊圆外答道。
刘才一听是樊圆外,心中一震,问道:“有何冤屈,从实说来?”
“知府大人,非草民冤屈,实乃朝廷之冤也。”樊辛答道。
刘才一听便糊涂了,急问道:“何谓朝廷之冤?从实报来!”
“知府大人,草民亲家肖俊,本是洛阳大户人家,多受朝廷恩惠。不料想此逆贼不思报效,反肆意抵毁朝廷。昨日逆贼肖俊邀草民前往其府上饮茶,讲了一大堆谋逆之语,他说新皇登基,沉溺于酒色后宫……说不定哪天又要改天换地,一切都要化成泡影。如此逆言,实乃不忠不义之狂徒,草民心有不安,特来告发,望知府大人明察。”
刘才听罢,心中暗喜。肖家富甲天下,金银财宝无数,刘才早已垂涎多年,只是苦于肖家与朝廷结缘,不敢下手,只能望财兴叹。没成想今日机会果然来了,那肖家的家產不就垂手而得了!刘才按捺住心中喜悦,怒喝道:“樊圆外,此话可当真?”
“知府大人,千真万确呀。草民若有半句谎言,愿以全家性命担保。”樊辛坚定地回道。
“樊圆外,难得你对朝廷一片忠心,你若说的是实话,你就画个押吧。本府即刻便将逆贼肖俊捉拿归案,断不会徇私拖延。”刘知府吼道。
樊圆外画好押,衙役呈递给刘才。刘才一阵狞笑,带着一班衙役直扑洛阳城外肖府。
刘知府一班人马刚到肖府,就见肖圆外正要外出。原来肖圆外也是要到官府去状告亲家樊辛。
刘知府一声喝令,眾衙役便将肖圆外绑了个结实。肖圆外不住地叩头发问:“知府大人,草民何罪呀?草民正要去向知府告状呢!”
刘知府喝斥道:“老实点,上了大堂你再辩解不迟。”
到了大堂,肖圆外哭诉道:“知府大人,草民一向忠心朝廷,奉公守法,济危救困,从善积德,不敢犯下半点罪孽!”
刘知府听得不耐烦了,便把樊圆外的画押扔给肖俊,肖俊一看竟是亲家樊辛的供词,立时大怒,说道:“知府大人,逆贼樊辛一派胡言,这分明是往老夫头上泼脏水,那樊辛才是真正的逆贼!”
“此话怎讲?”刘才对肖俊怒目而视。
“知府大人,昨日逆贼樊辛在草民家饮茶,不料那逆贼竟口出反言,说大唐覆灭,断了龙脉,乱臣贼子称帝称王,民不聊生,士无所归,天下不乱,那才是奇跡。知府大人,这难道不是反言么?”
刘才听肖俊如此一说,便问道:“肖圆外,此话可当真?可敢画押?”
“知府大人,草民愿意画押。”肖圆外答道。
肖俊一画好押,刘才便叫道:“带樊辛上堂!”
眾衙役把樊辛押过来,樊辛见堂下跪着的是亲家肖俊,一阵狞笑起来,得意之情溢于言外。
刘才见樊辛如此得意,便把肖俊的供词扔给了樊辛,“樊辛,你可有话说?”
樊辛看完肖俊的供词,顿时瘫坐于地,连忙叩头道:“草民该死,知府大人饶命!”
刘才惊堂木一拍,“二人无故攻訐朝廷,活罪难饶,死罪不赦,速将二人打入死牢,待本府将此等逆贼上呈朝廷,再开刀问斩不迟。”
肖家人见自家老爷被官府捉拿,便急着筹措银两。
深夜,肖家长公子驮着一千两黄金送到刘才府中,刘才答应肖圆外的事暂缓上报朝廷,但若要放人,那是万万不能。肖家公子一想,只要父亲的事不上报朝廷,知府又没有权力杀人,那就保住了父亲的性命。
等肖家长公子回到家中,见樊家人过来打探消息。两家人合在一处一同分析形势,大家都认为只要两位老爷子的事都不上报朝廷,就有机会给知府上下打点,放出两位老爷还是有可能的。于是樊家便急忙回去准备,待天黑时,也给知府送去一千两金子。
晚饭过后,樊家公子进去把一千两金子放到刘才的面前,请求知府大人多通融,哪知刘才眉头一皱,沉着脸说道:“你家老爷不比肖老爷,你家老爷子罪大,若不上报朝廷,上面追查下来我这脑袋是要搬家的。”
樊家大公子一听刘才如此说,顿时便慌了神。刘才一摆手说道:“送客!”
樊家人一通商议,最后确定是钱送少了。第二天樊家又加了一千两,这回刘才终于答应给樊老爷通融通融。
樊圆外的事刚消停,肖圆外这边又出了事情,刘知府告诉肖家人说是近日朝廷要来人,肖老爷子的谋逆大罪若是刻意隐匿,恐怕知府要受到牵连。肖家人一时慌了手脚,不得不再追加银两。
知府刘才不断地给肖樊两家下套,结果两家人不得不变卖了全部家產,但两个老爷子还是没能放出来。
可是刘才玩的这些把戏都没能逃出梅生的眼睛。梅生叫过盛勇,吩咐道:“今晚把你打扮成更夫,你趁机鑽到刘才家里去,在他的酒壶中放入麻壳籽生粉。”
第二天中午,刘才看着他的五千两金子,一边哼着小调,唱个不停,一边饮着小酒,得意忘形。
酒刚喝完,刘才突然觉得全身奇痒,而且是越挠越痒。再后来,实在是痒不可耐,刘才便使劲地用手抓,抓得全身血淋淋的。刘才还是无法止痒,又叫来下人帮他挠痒,下人又不敢下手太重,刘才觉得太不解恨,急得破口大駡起来。
刘才的叫駡声惊动了刘夫人,刘夫人赶忙叫管家去请神医韩保升。
神医韩保升一把脉,觉得这脉象太古怪,一会上窜下跳,一会覆去翻来。韩保升把不住脉象,就用银针扎住了脉门,仔细地斟酌起来。过了半个时辰,韩保升还是拿不定。
一大堆人正在焦急之中,忽听外面响起铃鐺声,“彭家祖传秘方,专治疑难杂症!”
刘夫人一听外面来了江湖郎中,赶紧叫下人去请。其实韩保升一向看不上江湖郎中,一直认为江湖游医不过是贩卖假药混饭吃的。
郎中身穿青布衣衫,头戴青布方巾,十分的年轻,随身药童也相貌平平,搁在平时,搭理也懒得搭理。
郎中进来,也没叫韩神医让开,只是伸手在刘才的额头上捂了捂,口中念有词,半袋烟的功夫便点了点头,意思是已诊出十之八九。
郎中写了个方子,让刘才念上三遍,“天灵灵,地灵灵,各路神仙来保命。爹再亲娘再亲,不如柿园学堂彭先生。”
刘才照着方子念了三遍,郎中叫人端来一碗茶水,又顺便在碗中画了一个符,乘机倒进了麻壳籽熟粉,郎中把水递给刘才,刘才一饮而尽。
韩保升一看郎中这番做派,便断定此人是个十足的江湖骗子。
还不到半袋烟的功夫,刘才便站起身来,笑顏逐开,觉得一身舒坦。
待到夜深人静,刘才备好了一辆大马车,把五千两黄金装在车上,再到死牢里提了两个犯人——肖圆外和樊圆外。肖樊二人不停地向刘知府叩头,表示要终生效忠。
三人一行,驾车向东。梅生和盛勇在后面不远处紧紧跟从。走了两三日,梅生终于相信这三人的确是去投靠柿园学堂彭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