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见躲不过,索性大大方方地走了出去。
刚一出去,男子的长剑就架在了她的脖子上,“你是何人,为何在此偷听?”
“路人而已,不小心撞到,我也没有办法。”阿九不在意地笑了笑。
男子蹙眉,对阿九道:“得罪了,为了妤儿的安全,我不能放过任何致命的因素。”说着便要挥剑。
“江哥!”那女子竟冲上来打掉了男子的剑,“我们怎么可以为了自己妄害他人性命。”她拉紧男子的手,十分决绝,“你可愿和我到公子面前,求他成全。无论如何,我们生死与共。”
见对方毫不犹豫的点头,女子紧紧抱住了他。
阿九看着两人,心中有了计策,“其实我可以帮你们。你叫……妤儿是吗?听闻你们素尘谷的女子皆不显露容貌于人前,而我和你身形相似,倒是可以假扮你。”
妤儿并不赞同,“可是我的师姐师兄迟早会发现,到时候怕是会怪罪到你身上。”
阿九不以为意,“反正你们要的只是时间去逃跑,我尽力拖延就是。到时被拆穿,我也可以帮你们解释。我听闻,素尘公子厌却凡尘俗事,他也无甚心思为难我一个外人吧。”
那男子看向阿九,疑惑道:“你不是……”
妤儿突然笑了,看着男子低声道:“江哥,她是女孩子。”
“别说这些没用的。”阿九拉着妤儿到角落换衣服,“趁有时间,和我说些你们同门需要注意的事。”
阿九换好衣服后,随手弄掉了脸上的易容,又按照妤儿相貌修饰一番,发现对方正呆呆地望她,笑问:“为何这样看我?”
妤儿回过神,道:“姑娘极美,却让人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阿九蒙上面纱眨了眨眼:“或许是我们的眼睛有几分相似,要不然我怎会选择假扮你呢?我先走了,你们也快些逃吧。”她潇洒离去,只留妤儿在原地静静思索。
男子上前搂住她关心道:“怎么了?”
妤儿恍然道:“我好像见过这个姑娘!”
男子不由惊奇,“在哪里?”
“在公子的画上……”
阿九回到大街上,她自问不是一个多管闲事之人,所以帮这两人也有私心作祟。
现在有一些不知底细的人盯上了她,正好借此换个身份。
素尘谷,可是个甚好的避难所。
走着走着,一个和她打扮相似的女子突然拉住她,“师妹,原来你在这里,我可找到你了。你刚来谷里,不知道我们是有门禁的,快点儿,不然就赶不上了。”不待阿九回应,便拉着她跑了起来。
等跑到一处府门跟前,她们才止住脚步,二人不停地喘息。
阿九抬头,开间九尺有余的垂花门楼上写着“碎琼山庄”四字,想必是素尘谷在此地的别庄。
两人刚想进去,突然一白衣清秀的男子开门,拦住了她们,“飞霜、寒妤,你们二人可知错?”
“朔凛师兄,我和妤儿都知错了。我们初到此地,未免好奇,便多逛了会儿。是我硬拉着妤儿去的,你要责罚,就责罚我一人好了。”
朔凛见她二人悔过,扔下一句“下不为例“,头也不回地走了。
飞霜长舒了一口气,便拉着阿九进去了。
这庄园倒是建得极好,明朗处端庄大气,细节时精致婉约,兼容了南北园林的风格。
移步换景,对景彼此相映成趣,亭台楼阁,曲水蜿蜒处别有洞天,未免太合她心意,她以贴近寒妤的音色问道:“这园林是何人所建?”
“你来的时间短,自然不知道这是公子亲自设计督造的。”
薛怀殊……他竟然还有此才能?不过这园子亲近可人,传闻中那样冷情的人怎么会设计出这样的园子?匪夷所思。
飞霜看她不太相信的样子,说道:“你待的时间越长,就越会发现公子简直是无所不能。”
见她一副崇拜的模样,阿九笑笑不语。
曲曲折折,终于回到卧室。飞霜立刻躺在床上喊累,阿九装作随意走动,熟悉着布局和环境,却传来敲门声:“飞霜姐姐,药材已经挑拣好,可以送到公子那里了。”
“嗯,我知道了,你放在这里,我一会儿就送去。”
一个和她们同样装扮的女子进来,放下手中托盘便离开了。
阿九扫了一眼,千年人参和鹿茸,倒是正常,不过为何有断肠草、乌头、钩吻,甚至还有鹤顶红?心中奇怪,问道:“这些怎么不是大补的烈性药便是含有剧毒的药?”
飞霜立刻捂住了她的嘴,明面上说着:“不可乱说,这不是我们能操心的事。”实际附在她的耳旁,轻声道:“你要保密,我听说是给那盛……”
一阵飘渺的琴声扬起,飞霜变得紧张起来,讨好般说道:“好妤儿,这次能不能帮帮我?”她将托盘放到阿九手中,恳求道:“你能帮我把这个送到公子那里吗?”
“为什么让我去?你应该很高兴见到你……我们公子吧?”
“妤儿你有所不知,公子一弹起这首曲子,说明他在想那个人,总之,他心情就会不好,我很怕。好妹妹你就帮帮姐姐吧,好不好?”
露在面纱之外的大眼睛眨动,飞霜楚楚可怜向她撒娇的模样,让她莫名亲切,不留神便脱口答应了。
飞霜隔着面纱亲了她一口,阿九只好端药走了出去,心道:连她的好妹妹都认不出,这丫头真是傻得可爱。
追寻着琴音,兜兜转转,她穿过一片紫薇林,来到了亭台处。
背对着她的雪衣男子,正端坐在凉亭中,清冷孤影,氤氲着萧索之意,在这夏夜恰使人肺腑爽冽通明。
远远观之,足以令人心折。
他墨发披散,仅挑起左右两缕,以三指宽的银色发带简单系挽,同垂至腰间,细看上面似有霜银线绣就的暗纹,在月色下泛着流光。
男子修长的手指拨动琴弦。
琴音如案上檀香袅袅升起,时而高亢时而低鸣,跌宕起伏间,一曲梅花引传达出相思的宛转与悲凄。
阿九呼吸停滞,眼前似波动着着一幅泼墨画卷,既有留白的淡漠,又有重彩描摹的绚烂。
刹那间,仿佛看到无数寒梅在她周围绽放,花瓣落在发间,梅香沾染衣袖。
然而,随着琴音的渐到尾声,那些梅花也纷纷凋零、落下,成为了一地艳骨,全了根木相思。
悲凉厌世之感浇灌于顶,阿九惊醒,指尖掐了掐掌心,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音杀,此曲如此摄人心魄,令人陶醉其中,意志薄弱则全被牵引,她完全相信薛怀殊能以琴音取人性命于无形。
她轻声走到亭边,拾级而上,将草药置于案上,不敢抬头看薛怀殊一眼便转身离开,脚步匆匆。
飞雪玉碎般的清音响起,“站住。”
阿九停驻,亭中那人已缓缓站起,身姿颀长,行动恣意。
当他转过身,她仿佛看到时光流转,沧海可平,唯山上明雪澄岚,空对行云,即使消融也殷殷守望。
当是谪仙,才以霜为骨,以雪作形。
他走了过来,清瘦的过于病态,衣袍宽松,显得清峻通脱。
近了,阿九才发现,他浅色的瞳孔剔透如璃,似蒙了层清透的灰白,正迷蒙地望着她,流淌着不可置信的情绪。
她心生哀恸,只觉得霜雪难留,琉璃易碎。
那双略骨感的手探向她的面纱,衣袖抬起时隐约有暗香浮动,阿九假装镇定,袖中早暗暗握紧了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