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地摊开手掌,江雪几分激动地将全新的世界展现在陈子轩眼前——远远地,从山坡上蔓延而下的林荫道两旁,温暖的路灯一盏接着一盏地延伸点亮,井然而致密,寂静而深沉。一直延伸到图书馆的拱门前,亲柔地升起长廊边幽雅的地灯,一股浓霭的薄雾渐渐弥散,如同夜之女神的脚步,轻轻降临。
黑暗中,尘世间的一切,就这样舒展开来。
“喜欢吗?”声音里有些压抑不住的兴奋。
陈子轩没有讲话,眼眶中有点潮潮的湿意。
“以前《新概念》作文里看到的段子,”江雪有些献宝地说,“没想到真正呈现在面前时,会是这样的摄人心魂。”
舍不得闭上眼睛,却又要控制那濒临失控的情绪,陈子轩连气息都不敢放松。
“我很喜欢,每次都在这层楼自习的时候,就等着这一刻。”陶醉于自己发现的这一绝景,却从没有机会展示人前,从没料想与人分享的感觉更加幻妙,“以后带女朋友来这里,绝对一哄一个准。”
清秀的身子明显一僵。
“呃,”江雪似乎发现自己的话有点不妥,“话说回来,凭我小弟的魅力,哪需要靠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说罢,摇摇头,暗叹两句“祸害啊,祸害。”
陈子轩没有理会她的自说自话,还是那样呆呆地看着窗外,清淡的眸子定定地俯视着身下的一切,仿佛要从那无边的夜色中寻找什么,却总也探不到个终点。
悠扬的口琴声响起,“披星戴月地奔波,只为一扇窗。当你迷失在路上,能够看见那灯光……”
江雪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工作台旁,从提包里翻出轻轻吟唱的手机,“喂,是我。”
“没有啊,在帮子轩应付杜老师的‘下马威’。”
“呵呵,就会乱讲。好了,我在图书馆门口等你。”
男孩慢慢地从窗口挪回来,习惯性地将双手插在裤兜里,身形显得格外修长落寞,“要走了?”
“嗯,”江雪笑笑,“晚上回家,蹭你‘姐夫’的顺风车。”
上次的试验结果出来后,整个s大病毒实验室都进入了冲刺状态,全力完善这一阶段的成果,争取卫生部下一步的经费。江雪已经快一周没有见过张言了,陈子轩也没机会见过这个口口声声的“姐夫”,想着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杜老师这会儿估计也不会回来。跟我们一起吃饭去,好好宰他一顿!”
轻轻地勾勾唇角,“算了,你都说这是杜老师的‘下马威’了,要让人家放心把这些‘宝贝’交给我才是啊。”
江雪的眼中闪出几分赞许的神情,“我给你送点吃的过来再走,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不用了,来来回回怪麻烦的,再说我至多还需要半个小时就够了,”迟疑片刻,“你不在这里帮忙倒是能够很大程度地提高工作效率。”
“活生生的‘师父领进门,一脚踢出城’啊!”作势又要上去敲打一番,却被男孩轻巧地躲过。
“谢谢师父,谢谢师父,”陈子轩一手提包,一手将她退向电梯,“等我搞定了杜老师就‘回报师门’!”
江雪用力夺过手提包,打掉他推搡的手,“臭小子,记着给我争气!”走进电梯,关上门前还不忘冲他做了个鬼脸。
在图书馆的门廊等了不到五分钟,便见那辆银色凯越稳稳地停在身旁。
身着西装的张言大步走下车来,优雅地为她打开车门,“请,我的公主。”
江雪心情颇好,以标准的姿势冲他颔首,踮起脚上车,两眼平视前方地正经端坐。
小跑着开门上车,张言一边启动引擎,一边头也不回地假装严肃地说,“小丫头,架子倒是端得挺足啊!”
“刚才请人上车的时候还一口一个‘公主’,这会儿骗到手了就成了‘小丫头’啊?”故作生气地嘟嘟嘴唇。
醇厚的男声闷闷地笑起来,“哪有把‘骗’到手,我这是用一颗赤诚的心在祈求殿下的怜惜啊!”
“嗯,这才是个态度。”江雪满意地陷进舒适的座椅里,“今晚准备去哪里招待本宫啊?”
“张家大宅,”张言隐忍地说,“家传珍馐,恳请殿下莅临。”
“不错不错,”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右肩,“麻烦问一句,中文造诣大有长进的张同学,刚才那句话没把你舌头咬掉吧?”
“要不,殿下验验?”几分危险的信号传过来。
“那,那就不必了。”讪讪地笑笑,“开车,小心开车。”
张言的父亲年轻时就是s大的高材生,无奈时年不济,胸怀报国梦却当了一辈子的“臭老九”,临末了才被拨乱反正。落实政策时,高瞻远瞩的张妈妈没有选择在当时颇为可观的“巨款”——四万块钱,而是申请了一套市中心的独栋小楼。在房价飙升的今天看来,这一抉择真是不可不谓英明。
张爸爸是个很和蔼的老人,比张妈妈大了将近十岁,四十多岁才得了张言这一个宝贝儿子,所以,虽然学术地位社会地位都相当了得,在家里的地位却是绝对辅助性的。年富力强的张妈妈早已把持了张家一切“朝政”,得到她的首肯,江雪的登堂入室自然是一帆风顺。
虽然有时候多少还是不习惯张妈妈冲自己射过来的精明目光,江雪却不断告诫自己,结婚是两家人的事,人家儿子再喜欢自己,没有张妈妈的支持还是白搭,所以,一个字,“忍”。
张言也曾经为母亲的审慎做过解释,一个一辈子依附着自己丈夫的女人,很容易就会把“家”作为自己的事业来经营,越是反复考察,越说明对你的看重。
姑且听之吧,江雪想。话说回来,把家庭当作事业来经营的张妈妈确实很是了得,偌大的屋子,愣是不放心请保姆,忙里忙外全是她一个人,还烧得一手好菜。对于秉信“民以食为天”的江雪来说,就算被当作动物园的猴子看也得忍着。
饭后,殷勤地帮张妈妈洗好碗筷,又目送着两老人外出散步,江雪不仅松了口气,放松绷直半天的脊背。
“累了?”暖暖的声音包围过来,张言从身后搂上她的腰。
有些生疏这突然变得亲密的距离,江雪忍不住直起刚刚卸下去的腰,“没,为人民服务永远不累。”
“公主殿下在耍贫嘴。”湿润的气息吐在她的耳背,身下一阵酥麻。
“我,我……”口齿也变得不太伶俐。
一寸寸地温热从耳后蔓延至脸颊,腰间的手臂越收越紧。
慢慢地将她掰过身来,张言禁不住屏息凝神地看着眼前的女子,鲜艳的唇瓣缀在泛着红润色泽的脸颊上,长长的睫毛覆在眼睑上,不住地颤动,让人不忍轻易触碰。
“可以吗?”他强迫自己去征询她的意见,证明那快要消失殆尽的理智。
睫毛跳动了一下,缓缓睁开的双眼中带有一丝疑问,“‘可以’什么?”
“上次冒犯了尊贵殿下,”带着几分甜美的回忆滋味,“现在诚挚地恳求您,可以让我吻你吗?”
江雪心中一愣,这是演的哪一出?怎么搞得好像很受排斥一样?
轻轻点头,再次闭上双眼。
清甜的香气从唇瓣间弥散开来,感觉每一寸唇舌都被细腻地勾勒出轮廓,柔软的触感游移在口腔中的每一个细节。带着温暖体温的大掌缓缓抚摸着她的脊背,用一种微妙的节奏逡巡着从肩胛到腰身的每一寸肌肤。
江雪微微诧异于这种沉醉的心情,一种十分被呵护,十分被重视的感觉让她有些落泪的冲动。
半晌,张言停住动作,稍稍抬起头,带着笑意的眸子看向她,“满意吗?我的公主。”
有些舍不得睁开眼睛,江雪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吟哦。
听见他有些得意的笑声,“这次的表现可曾弥补您初吻的遗憾?”
看着她突然睁大的双眼,张言耐心地解释自己的用意,“小雪,你是我最纯洁的公主,我想要给你一切最美好的东西。无论是初恋,还是初吻。”说完不忘宠溺地舔舔她蕴红的唇瓣,“上次是我太冲动了,没有尊重你的意见就擅作主张,原谅我,好吗?”
木掉,江雪完全地木掉,就算之前有所预感张言对自己的过去还不够熟悉,可这初恋,初吻,是不是太夸张了一点?
见她不说话,张言以为还是羞赧,继续道,“我知道伯母把你看的很重,所以才会要求我尊重你,珍惜你。现在吻你是因为我知道自己可以给你一个明确的未来,我愿意成为你后半生的依靠。相信我吧。”说完,不待回答便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提起江妈妈,江雪的大脑一阵电光四射,想起张妈妈打量自己时考究的目光,以及母亲自豪的宣告,还有张言之前的谨慎小心,她有些明白了他如此说,这般做的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