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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18文学 > 综合其它 > 别安 > 034
  三中八十周年校庆刚好对上周日,学校把庆典提前了。周四晚大礼堂里座无虚席,但撑死只能容纳下两个年级,楼上的高三学子还在紧张备战即将到来的全省第一次模拟考试。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
  苏冷和李尤尖入场晚了,划给十六班的座位一个不剩,她们一路往后,发现十七班的座位也所剩无几。
  李尤尖还想往后走,苏冷不想动了,直接落座十七班靠后的那一排。
  “我们坐到其他班不太好吧,万一他们班的人没位子了呢?”李尤尖坐立不安,东张西望的,搞得苏冷也心烦意乱,笑骂她太死板活该被人欺负。
  “那是他们的事,你没看到我们的座位也被其他班人坐了吗。规矩从一开始就被别人破坏了,还轮不到我们强出头去扭正次序。”
  刚才她发现林薇薇、夏鸥都把她们在其他班的朋友拉到十六班阵营坐,哪里没有这种乱象。
  来晚了就得为自己的失误买单,苏冷才不同情十七班那些真的因为她们两个而没有座位的人。
  毕竟,谁又来同情她们呢。
  演出开始前,彭天偷偷窜到李尤尖身边,和十七班那个女生悄悄说了句什么,如愿坐到李尤尖身边。
  “彭天?”
  “我看咱们座位都满了也找不到你们,原来你们坐到这里来了。”彭天坐得稳稳当当的,把零食也放到旁边,似乎就不走了。
  李尤尖悄悄往苏冷那边挪一些,问他:“你怎么也过来了?”
  “他们一帮男生都在偷偷打游戏,我手机硬件不行,拖他们后腿,倒不如过来和你们一起安安静静看表演。”
  李尤尖无话可说了,由他坐在身边。
  两个男生摸黑找到苏冷旁边仅剩的两个座位,低声谦让:“你先。”
  苏冷扭头,一眼就认出游其森胳膊上那截白晃晃的石膏。
  张金远一屁股坐下来,缓了两口气,认出苏冷,又意外又疑惑,“这不是我们班的座位吗?”
  那边彭天探出脑袋,和两人打声招呼,没皮没脸嬉笑着:“不好意思啊兄弟,占你班位置了。”
  “嗬,你小子怎么也在这儿……”话音未落就看到了苏冷身边那个娴静温顺的女孩,立马换了个表情,意味深长拖了个音:“我懂了,不客气,这个旮旯的确更适合小情侣坐。”
  李尤尖本来没有在意他们谈话,听到这里,背脊一凉,脸上蓦地滚烫如火,羞得急急辩驳出:“我们不是。”
  张金远根本没听到她细如蚊蝇的声音,也没理会彭天那小子气急败坏的多余解释。
  他喜欢李尤尖,在他们那群一起打球的兄弟间是人尽皆知的事。
  张金远还暗自得意刚才自己默默助攻了一把。
  “见予和时边什么时候出来?”
  游其森象征性翻了翻节目单,张金远不耐烦夺过去,“我来看吧,就你那缺胳膊断腿的。”
  两人吵闹一阵,全场灯光突然亮起来,伴随一阵热烈掌声,主持人款款上台,千篇一律的开场白讲完,庆典就正式开始了。
  张金远打完球就跑过来了,没来得及回班拿眼镜,整个人坐起来趴到前面椅子上,看得津津有味。
  一座之隔,游其森余光里那张侧脸尤为白皙清秀,他转头看了眼,安静的苏冷更具有侵略性,唇不点而朱,双眼皮自然深刻,眉是野生眉,天生浓密有型。
  游其森突然想到他曾经评价过,苏冷是浓颜系美女。
  他无声一笑,低低开口:“上回我用了你们班垃圾桶,这回你坐了我们班座位,是不是算打平了?”
  苏冷起初没注意他在和自己讲话,愣了愣,转头过去的时候有些茫然。于是,一张完整如画的脸在半明半昧灯光晃动间深刻描摹,水润明亮的眼睛一眨,苏冷目光落在游其森被吊起来的左手,似笑非笑:“勉勉强强吧,我不和特殊残障人士一般计较。”
  看得眼疼的张金远坐回来,刚好听到这句话,游其森的视野一瞬之间被庞大身影湮灭了。
  “怎么说话呢。”他们兄弟间调侃行,可苏冷谁啊,凭什么讲话这么毒。
  游其森无谓一笑,瞥了眼张金远手里的节目单,问:“第几个啊?”
  “哦,这两人压轴啊。”
  演出过半,苏冷早百无聊赖玩了一个小时手机,身后突然有阵浓郁的脂粉气罩下来,她下意识偏头皱眉躲了一下。
  入目是一张敷有厚粉,精致到假面的邵钰的脸。作为艺术生,她刚才上台表演并不奇怪,苏冷从她还没脱下的服饰依稀想起来好像是个现代舞,柔美煽情那挂的,当时全场响起过好几次惊呼。
  邵钰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一句“我有话和你说”。
  两分钟后,苏冷听出身后十八班杨易杰兄弟的声音,“嫂子要出去啊。”
  “嗯,去换个衣服。”
  邵钰声音甜美,软软酥酥的,让苏冷头皮一紧。她安然无事坐了五分钟,等下一个节目结束,才站起来从李尤尖那边出去了。
  礼堂是个小天台,走出燥闷空间,凛风阵阵,苏冷戴上帽子不紧不慢走过去。邵钰也裹上了羽绒服,把原本紧紧束在脑后的头发拆了,长发披肩,有几处夹子折痕,并不影响光泽柔美。
  “你迟到了。”
  苏冷不以为意打了个喷嚏,有意避开,但邵钰还是往后退了一步,面露不悦。
  “有事说事,我想你也不想被人看到,还是说,你们艺术生反正将来都是要靠镜头吃饭的,所以特别享受那种被人po到论坛、贴吧随便议论的感觉。”
  她说话天生带刺一般,邵钰听得心头发毛,也不愿和她啰嗦,从口袋掏出个什么东西放到她眼前。
  “这是你送给杨易杰的挂件吧?”
  苏冷眯眼看了一会儿,认出这是当初她买的情侣款熊猫挂件,自己的那个弄丢了,杨易杰后来还重买了一对,之后两人用的是他买的。
  邵钰觉得苏冷半天不说话似在沉吟什么,陷入回忆眷恋一般,倒也不生气,越发舒畅吐了口气:“我在他抽屉里找到的,被书压到角落了,连他自己恐怕也不记得这个东西。”
  “你怎么确定是我送他的呢,就因为他前任是我?”苏冷伸手撩了撩碎发,轻笑一声,“虽然他来三中后,在你之前就交过我一个女朋友,可他从来就不缺偷偷给他塞情书、送礼物的小绿茶呀。”
  邵钰脸色一变,捏紧那个玩偶,“你骂谁呢?”
  “骂那些明知道他有女朋友还天天给他发消息送奶茶的女生呀,邵钰不是我说你,这玩意儿十有八九是你自己偷偷往他抽屉塞的吧,只不过你暗送秋波太多,自己都不记得了。”
  邵钰呼吸都加重几度,嗤笑一声,“他要是真那么喜欢你,我再怎么往上凑他都应该拒之门外,而不是和你分手转头就和我在一起。”
  “你要是这么自信他已经把我忘了,就不会拿一个被他扔在抽屉的垃圾来试探什么。”
  邵钰气结,死死梗着一口气瞪着苏冷,很想把她那张骄傲的姣好皮囊撕碎。
  她的确害怕杨易杰留着旧物是别有心思,而苏冷和杨易杰分手后,竟然空窗至今。
  以前她单恋的时候,就听说过太多杨易杰对苏冷如何好。
  光是他替苏冷认下烟和打火机那件事,就成为邵钰心底难以消除的芥蒂。可是她又没有别的办法去印证——杨易杰也会冒着被处分记过的风险护她周全。
  邵钰实在没有安全感,只能拿着苏冷曾经送给他却被他遗落的东西挑衅炫耀,宣示主权,找回一点满足感。
  可苏冷太狡诈了,镇定如许,还倒打一耙内涵她破坏了杨易杰和她。
  “苏冷,就算没有我,你和他也不会长久,你根本不喜欢他。”
  苏冷心头躁意丛生,直截了当从邵钰手里把那个东西抢过来。毕竟是曾经自己精挑细选的东西,在她手里攥着,苏冷觉得恶心。
  “可是他喜欢我呢。”苏冷甜甜一笑,摇了摇那个可爱的熊猫挂坠,转过身的时候笑意瞬间冷却。
  回到礼堂时,主持人在报幕,不少人都注意到苏冷。
  她从游其森身前挤进去时,游其森注意到了她手里那个挂坠,手抵在唇边,若有所思看了她一眼。
  李尤尖关心她怎么去了这么久,苏冷甩玩着手里的东西,心不在焉应了一句:“碰到个傻逼。”
  李尤尖还是听不惯别人说脏话,脸烫了一下,苏冷好笑:“我骂人你脸红什么。”
  身后窸窸窣窣一阵,很浓重的风雪凉气铺面而来,李尤尖瑟缩了一下,不由往后看了一眼。
  和杨易杰目光对上,她被刺到一般慌张扭头,手指绞着,肚子里有股火气不停往上冒。她多希望自己也能像苏冷一样,想骂谁就骂谁,根本不需要勇气。
  “你完了,喝得尽兴不?”“千赶万赶,还是错过了嫂子的节目呀。”
  杨易杰左右看了看,“邵钰人呢。”
  “刚才出去了,说去换装,说不定躲那儿委屈了,你一会儿好好哄哄。”
  有人故意问:“喝得尽兴不,还是那个生日派对上有美女?女朋友有节目都还偷跑出去。”
  苏冷听后排那群人跟苍蝇一样呱噪不停,耳朵嗡嗡的,藏在袖子里的手一下又一下用力扯着,面无表情。
  突然想起来,杨易杰很久之前就和她说过,校庆那天他有个好兄弟过生日,他打算趁此机会带她翻墙出去玩。
  苏冷弯了弯嘴角,忽然听到一阵雷鸣掌声,舞台倏忽聚起的光束里,多出两个英俊身姿。他们年轻、有才、稳重、温柔,是所有少女羞怯、纯粹、懵懂总是憧憬又萌动在心底的缩影。
  和别的表演人员不一样,他们没有穿得很正式,休闲一身,两个话筒,一把吉他,就璀璨生花。
  李尤尖怔怔遥望着,眼被一股深涩热意撞到睁不开,死死抓着衣摆,无声又艰难地呼吸着,看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在台上唱歌。
  季见予和谈时边是天生适合聚光灯和镜头的天之骄子,他们身上的光环,在站到舞台的那一刻,被高帧数的灯破除撕裂,覆上一层新的羽翼。
  世界影影绰绰,少年干净如初。
  苏冷一身无处发泄的蛮力渐渐消失,产生一种来自第四宇宙的错觉,历经五万光年,那个自负狂妄的季见予,其实也有沉润内敛的静态。
  两个备受追捧的帅气男孩,唱一首爱而不得的情歌,那种卑微、柔和的小心翼翼,让台下无数女孩恨不得冲上台安抚他们伤透的心。
  我喜欢你是我独家的记忆
  谁也不行从我这个身体中拿走你
  在我感情的封锁区
  有关于你绝口不提
  没关系
  摆在心底不管别人说的多么难听
  ……
  整个礼堂只剩下凄美伤感的伴奏,深沉忧郁的嗓音,外面的鹅毛大雪,似乎下到了每颗都承载有一部灾难电影的心里。
  那些鸿蒙初辟的悸动、闭口不提的感情、隐而不宣的心迹,在一场兵荒马乱的青春里,让黄昏都暗淡。
  脱胎换骨般经历一番生死。
  李尤尖默默哭了,终于想起那天在音乐教室她明明没有仔细听却仍盘旋在脑中的那句旋律是什么。
  是谈时边反反复复唱的:
  我希望你,是我独家的记忆。
  十六岁这年的寒冬,她只记住了这首闻所未闻却每每听到都会流泪的歌。
  接近尾声时,苏冷发僵的手指脱力,骨头都跟着震碎撕裂了那个玩偶的缝线。她盯着台上,迎着那对浩瀚如星海的眼睛,渐渐清醒着迷路一般,将里面棉絮掏出来,撕成一小绺一小绺。
  中途不知道什么时候,邵钰回来了,她从一开始就是坐在十八班的位置,等杨易杰。两人低声细语大半首歌,女孩娇嗔抱怨,男孩好歹哄了一阵,腻歪得要死。
  苏冷突然站起来,把手里稀烂的棉絮连同皱巴巴的布砸到邵钰和杨易杰头上。
  纷纷扬扬,像黏人的柳絮,怎么都落不完。
  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苏冷逆着最后一段伴奏头也不回走了。
  之后好几天,苏冷路过十七班,看到那个座位整洁如初,桌面只有几本薄薄的书。
  季见予校庆结束当晚就出发去了集训营。
  封闭式进行将近两个月的学习,六天考核,决出国一二三。而他的目标,是最终进入国家集训队参加IPhO,冲击国际金牌。
  直到第一学期结束开始放寒假,苏冷都没再见过季见予,她被关在三中,认真准备期末。
  ——
  终于登上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