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了东西,喝过了极速补充能量的饮料后,感觉多好了。
我苦撑着身体,落下了长桌,足踝上仍发出阵阵痛楚,令我一柺柺的往眼前的资讯坊走去。
「你来了。」梦瑶看见我来到资讯坊后便道。
我点一点头,心情不免沉了一下,因为我看见的是一片愁云惨雾的景象。
为数约七个生还者,当中有男有女,他们互不相识,但脸上却不约而同的掛上一副悲哀的脸孔。
眼睛已哭得红腥,眼珠亦如死鱼一样黯淡,似是哭乾了眼泪。
「大家好,初次见面我叫彭振宇。」我友善叫道。
可是他们只瞄了我一眼不作任何回应,有点觉得自讨没趣。
「别介意了。」梦瑶在我耳边说道﹕「除了我跟东叔,他们不多相信别人。」
「嗯﹗」我点一点头的道﹕「我想必这数天他们已经歷太多了,当中可能看见了真正的人性。因此才不相信人吧﹗」
梦瑶点一点头,又道﹕「先别说这个了,我向你介绍我另一个同事吧﹗」
她牵着我的手臂带到一台电脑旁,电脑前有一个架上眼镜的瘦削汉子。
「他是我们的『线人』卓辉。」梦瑶介绍说道﹕「他本职是灯光师,但因为他是电脑高手,因此被称为『线人』。」
卓辉似是埋头苦干在工作,一时间不能察觉我们已走到他身旁。
良久,经梦瑶多次叫唤才如梦初醒的发现我们的存在,他作了一个自我介绍了后,便重投工作。说话甚是简洁,而且全无抑扬顿挫,感觉上犹如跟一个机械人打了招呼。
「不好意思……」梦瑶说道﹕「他工作的时候颇投入的,待会我们再谈他在烦的事。」
「也好﹗」我点一点道﹕「反正我现在想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
梦瑶沉默了片刻,又道﹕「那你要先了解半个月前的新闻了。」
说罢了,她带我到一台电脑前,再去到tvd的网页中选下的8月16日的正点新闻重播。
「以下是一则新闻报告……」
原来,梦瑶是女主播呢。
「尖沙咀重庆大厦种族暴力浪潮仍然持续。警方于今日黄昏採取行动,暂时知悉有40位警民于事件中受伤。现在由特派记者黄立新报导。」
镜头一转,便转到了现场。
现场中,警方把重庆大厦十米以外范围封锁了,看来当时的情况挺严重的,而且气氛亦见紧张。只见在封杀线外驻足了各个电视台的记者。
镜头摇了一摇便移向了特派记者黄立新。
「警方于三十分鐘前派出防暴警察驻入重庆大厦,镇压长达三天的种族暴力浪潮。据警方所指,是次暴力浪潮怀疑是因教派衝突而引起。据警方估计,是次事件有超过20人死亡,40人受伤……」
场面突然混乱起来,各争相採访的记者忽然想衝击警察的封锁线,在场的警员立时手牵手的化作一条人链,阻挡如狂牛的记者。
只见防暴警察将被拘捕的暴徒押出重庆大厦。
「现在所见的便是被拘捕的暴徒正被被防暴警察押上警车……暴徒口上被带上口罩,原因有待警方表示……」
「啊﹗」看见如此的景象,我不禁惊叫一声﹗因为被押的暴徒神情呆滞,两眼泛起可怕的青光﹗有的满面浓疮、有的咀角裂上到耳朵、有的手臂上露出白银银的骨头﹗
他们根本不是人﹗他们是……活尸人﹗
我不安的瞧了梦瑶一眼,看见她的面上仍犹有馀悸。
此时,镜镜头已转到访问其中一位当时执行职务的警察,只见他手腕上的伤口已化作一个血喷泉。
他手按血泉,两眼佈满红筋的道﹕「……我从未执行如此艰惧的任务,他们比去年世贸暴动中的暴徒更加兇悍﹗催泪气体根本没有用处,这反而阻挡了自己的视线,危害到自己跟同僚的安全……」
他展示手上的伤,又道﹕「这个伤就是迷糊间被咬伤﹗」
「咬伤?」黄立新诧异的叫道
「对﹗暴徒手无寸铁,但却像是野兽一样撕咬我们﹗要不是身上的装备,我们早已被咬死了﹗天啊﹗我从来未执行过如此恐怖的任务﹗」
我打从心底寒了出来,原来早就在8月16日已出现丧化事件。
此时,镜头转回黄立新。
「警方指出是次暴力浪潮是继05年世贸高峰会后最严重一次。而且,伤亡人数已经是最保守的数字,相信人数会再上升……」
「这个……」梦瑶不安的说道﹕「暴力浪潮仍有馀波。」
「馀波?」
「同类形事件于不同社区爆发﹗」
霎时间,我两眼亦瞪白了。
之后,她选下了8月20日的正点新闻重播。
「各位晚安,我是唐立勤……」
这次是一位男主播。
「再有市民于零星暴力衝突中受伤,现已送院处理情况稳定,警方发言人指不排除事件跟日前种族衝突有关,但真正原因仍然在调查中。现在由驻浸会医院记者赵梦瑶报导。」
镜头一闪,已影着了一脸严肃的梦瑶,看见她的一双脸颊泛起了红霞,再看到了她身后却是一条挤得水泄不通的医院通道,有感到当时的空气是极之不流通。
「连日来除了伤者外,亦有大批发烧的市民涌入浸会医院,现在已几乎超出了医院的工作量。」她别过头来访问身旁的医生﹕「陈医生,现在是否已超出了医院的工作量﹖」
那医生先吸了一口大气,道﹕「由昨夜开始,我们医护人员几乎没有停过工作,因为无时无刻都有伤者涌入医院,然而院方已取消所有员工的休假以增加人手。」
「那么,伤者的情况如何?」
「情况就如日前镇压暴乱中的受伤警员一样,身体多处地方有像是被咬或抓伤的伤痕。主要受伤的位置多是在手臂、颈等位置,伤口出现严重的撕裂。更甚者,咽喉被咬断而即时死亡。而且伤口于数小时后出现发炎现象,而伤者更于两日后出发烧病徵。」
「近日有很多因发烧而求医的市民,两者是否有关?」
「现阶段……」
此时广播中呼叫陈医生到急症室。
「现阶段并没有任何证据显示两者是有关係……不好意思……」说罢了他急忙的返回工作。
镜头转移到梦瑶,她道﹕「据院方表示,被袭击的市民需要留院作详细检查,而现时为止,院方并未提供确实的出院人数。浸会医院特派记者赵梦瑶报导完毕。先交回直播室。」
「刚刚收到卫生署发佈之消息,本日因发烧而入院治理的人数约高达二百人,据称这已是最保守的数字。医管局亦发出紧急应变措施,各区医院取消员工休假,应付庞大的工作量。有鑑于浸会医院超出工作量,浸会医院已把部分病人转介各区医院。……一节国际新闻,美国东部暴力事件中有过千人死伤……」
「呯﹗」
我怒拍桌子,不自觉叫道﹕「放屁﹗医管局简直在放屁﹗市民大规模染病,居然指没有疫症爆发?没有任何预防指引?」
「他们又重蹈沙士覆辙。」梦瑶唉一口气道﹕「因为政府没有吸取上次沙士疫潮的教训,处事态度比沙士一役更加慢。」
之后,我选了8月23日的一节午更新闻。
「午安,我是唐立勤。香港各市区暴力事件仍然持续,警方指事件并未有降温跡象,而且已排除了跟日前种族衝突有关。警务署署长李言昱呼吁市民,如非必要,请留在室内。以下是今晨的记者招待会中的片段……」
影像切换,已是在一个闪光烁烁的会堂,当警务署署长李言昱走到演讲台时,原本热闹哄哄的会堂立时回归安静。
李言昱先弄清嗓字,道﹕「有鑑于近日持续不断恶化的暴力浪潮,经调查后,事情已不再是单纯的因种族衝突而起,原因亦有待查明。而我们警方已採取了最新措施。首先,会加强各区巡逻,由原先的『单必』改为四人巡逻。而且香港所有警员已取消休假,准备随时外出执勤。」
「于暴力事件中,有目击者声称暴徒是手无寸铁,那么警员可以开枪还击吗?」其中一位记者一语未休,另一位已然追问﹕「有见及此,前线警务人员会否有新的装备吗?」
霎时间,所有记者们于同一时间如炮丈般向李言昱发问。
「这个……」
他一发言,现场又安静起来。
「我们并不主张将暴徒撃毙,所有前线警员皆配备了防暴装备,例如橡胶子弹、伸缩警棍、防暴盾及加大型胡椒喷雾。以上装备相信可以足够确保警员安全。」
「但是,较早前的种族衝突中亦有警员受伤,有警员质疑装备的安全性。李署长你可否作出有关回应?」
李言昱面色先是一沉,霎时间说不出话来,显然他自己亦怀疑装备的可靠性。良久,他才道﹕「如果危及到警员的性命,必要时是批准警员使用实弹。若然暴力事件仍然恶化,我们不排除会实施宵禁。现在交由卫生福利及食物局局杨少强发表讲话。」
只见他面带难色,且连忙的走下台,显然是害怕了记者的针对性问题。
李言昱一去,杨少强便上到台前,道﹕「各位记者好,首先本人谨代表香港特区政府发表声明,到现时为止并未有任何具体证据指出香港爆发疫症﹗对于某大学研究员于日前发表的言论中指出,疫症已在市区潜服及与暴力事件的关係,本人认为是极之谎谬,这已经整造了不少恐慌。而且更等于向世界宣佈香港是病毒之都,这是对香港极之不利。」
「但是,连日来因发烧而入院治疗的人数正不断上升。而且亦有医生指在暴力事件中受伤的市民亦先后出现发烧病徵,二者可能存有关係。另外,有消息指杨局长你下令医院禁錮上述病人,那杨局长你可否作出有关回应?」
杨少强不加思索的便回答﹕「好明显,有人是受了某大学研究员的言论所误导而口出狂言。病人仍未痊癒,那当然要留院观察。总之,香港仍然是一个洁净的城市。」
「那港府有否打算把香港的情况先呈报世界卫生组织吗?」
「我再强调一次﹗香港绝对没有爆发疫症,向世卫呈报那不是向全世界人宣佈香港是疫都吗?那是否代表全香港人都不可以外出吗?香港的经济损失会是数以千亿计﹗对现在才刚经济復甦的香港,向世卫呈报简直是令香港自取灭亡﹗」他涨红了面,语气更强硬的道。
「嘭﹗」
我按不下愤怒,便一拳轰在桌上﹗口中大骂一声﹕「这是甚么狗官?岂有此理﹗居然在隐瞒疫情﹗人命居然比不上香港的经济?那是甚么道理﹗」
梦瑶淡淡的道﹕「经济倒垮了尚可以有復甦,但人死了却永远不得復生。」
「嘿﹗」东叔冷笑了一声﹕「我们有今时今日亦拜政府所赐……小子,想看一些更精彩的事吗?按下27日的特别新闻吧﹗我敢写下包单,保证你一生难忘﹗」
27日?
那就不是我昏迷的当日吗?
那么我更加需要去了解当日的事。
「……医管局就禁錮发烧病人的阴谋言论发表澄清,表示病人仍未痊癒,若然出院会危害公眾卫生及病人自身健康。另外,一分鐘前有匿名人士向本台邮发电邮,当中储存了浸会医院的偷拍片段。以下内容可能令观眾不安,敬请留意。」
新闻便播放颇令人吃惊的片段。
那段片段是影着一个无人的走廊,可是当中却充满了既令人心寒又使人窒息的呼叫。那呼叫有如垂死的挣扎,一听之下便感到当中似是没有灵魂的﹗虽说有阳光照入,但在恐怖的叫声之下,亦令走廊朦上了阴冷的色调。
叫声之可怖,更令偷拍者的心跳声亦能收入其中。
只见偷拍者沿声直行,在一个病房前驻足停下。偷拍者震抖着手掌把门推开,内里的地狱冤叫即时自门缝鑽出。
「呜……呜……啊﹗」
影像震动得异常厉害﹗明显地,偷指者被内里的情况吓得陡地一震。
拍入其中的,却是一个在床上垂死挣扎的人﹗他全身佈满浓苍,有的正渗出深黄带绿的浓液、有的更已爆开了腐烂成紫酱之色﹗
他……是一具活尸人。
要不是被人缠绑在床上,相信早已向病床旁的两位医生飞身扑咬﹗
然而,隐约间亦能看见附近的数张病床棉被已一起一伏的翻动起来,犹如一朵朵的白头浪花﹗
显然,他们亦是活尸人﹗
「他们不是昨夜已死了吗?」其中一位医生似快要晕倒的道。
「是……是啊﹗呕﹗」另一位却忍不住了吐了出来,又道﹕「但是他们为……为何会再生?」
「这是甚么病啊﹗我们……我们未曾见过﹗那有病可以令人翻生?……喂﹗你是谁?你在映甚?」医生似是留意到门外的偷拍者,立时指喝一声﹗
只见,镜头忽然摇晃了一下,影像亦混乱起来﹗好明显偷拍者正高速奔跑﹗只听见有人叫道﹕「不可让他把偷拍影像向外公开﹗」随之而来的是如鞭炮连爆的奔走声﹗
但不多久……
「不要……啊﹗」叫声甚是悽厉﹗
吓得偷拍者亦立时停止,把镜头拍回刚才的病房﹗连得追他的医生亦摄入镜内。
只见那病房的门外不知何多了一滩血。
一声「噗通」,吓然已倒下了一具穿医生袍的无头尸体。
步出病房的,却是一副狰狞面具的……活尸人。
「跑啊﹗」
片段亦即时完结,影像切换回直播室。那男主播亦被片段吓得呆若木鸡,良久才道﹕「……现在先播放三分鐘前驻浸会医院记者赵梦瑶採访片段……。」
浸会医院外挤满了示威人潮,他们挥动手中的示威牌向医院高声呼叫。令人彷彿看见隐形的声浪一波又一波的向医院翻滚。
梦瑶要手按耳中的微型耳机才能收到指示开始报导﹕「现在的示威人士已经聚集了超过72小时,他们大多数是病人家属。刚跟其中一位示威人士谈过,他们要求的是院方向大眾宣佈禁錮其家人的理由,及释放已病癒的病人。而院方为防再有类似日前病人偷走的事件,四周已有架起铁马及有警员巡逻。」
此时,镜头高举拍摄,把医院较高的楼层摄入镜﹕「我们可以看见,有病人在窗边大呼救命,来表示对院方的不满……」
可是突然的「噗嘭﹗」那个在呼喊的病人忽然摔出窗外,其身体被摔得有如意大利薄饼一样﹗梦瑶亦吓得不知所措,只见她在混乱的人群中几乎跌倒。要是跌倒的话,恐怖她会被人潮淹死。
示威人士亦一涌而上的衝向摔下的病人,场面极度混乱﹗警员亦制止不了﹗
但不出片刻,有人指着医院大门疯狂呼叫﹕「那……那是甚么?」
只见,所摄入的却是一尸群出笼的恐怖场面﹗
「走啊﹗梦瑶快走啊﹗」镜头后的东叔叫道
「天啊﹗」我抽了数口凉气的道。
我完全想像不到我昏迷了的四天或之前,香港早已成人间炼狱﹗四周如同潜服了食人妖兽﹗原来事情并不是我想像中的简单。
如此一来,我脑中不禁猜测丧化事件的爆发是因某一种病毒引起。然而,真正的导火线却是政府的处理疫情的态度﹗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我不自觉的叫了一声。
「在这里等死吧﹗」东叔抽了一口烟道。
「甚么?」我故作听不清的多问一次。
梦瑶向我望来,表情中充满了欲言又止的感觉,似是想告诉一些令人吃惊的事。
良久,她才道﹕「因为……我们的生命剩下不足六日。」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