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在干什么?”
被晏琼池护在怀里的鱼阙抬起头来看他。
而他只是隐秘地笑了一下,没说话,玄黑的法衣展开如同漆黑羽翼将两人包裹,像是殉情的暗棺,把两人紧紧地束缚在一起。
鱼阙只觉得眼前一暗,视线再明亮时,自己已经身处在一个小小的内室里。
“待在这里就不会受伤了。”
晏琼池殷殷切切地引着她坐下,他温柔地举起她的手,想卸下衔尾剑。
在如此精致的内室里映照下,衔尾剑出现得太突兀了。仿佛精致的牢笼里,不该有能够斩开牢笼的异端存在。
“这是哪里?”鱼阙握紧手里的剑不肯松手,被他的温柔乡浸染蒙蔽的眼睛里终于再一次起了防备。
“不太清楚,那个家伙为我们准备的避难室啦。”
“谁?”
“蜃精。”
蜃精?
怎么会是蜃精?
鱼阙倚在椅靠上,视线灼灼:“困龙峡两次发难,难道都是你造成的么?”
在这个小小内室里,两个人能靠得如此的近,晏琼池身上的兰息弥散,更像是一个困住她的笼子了。
漫天弥散的兰息里,鱼阙发现自己很难聚起自己的思绪,她的脑子像是被什么钝化。
这下她心中更加确定自己正是被晏琼池用了某种办法控制。
“第一次可与我无关。”
见她质疑,晏琼池也明白鱼阙正在从沉溺里醒过来,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语气稍微认真了些。
“……”
鱼阙抓住他的衣角,抬眼看他:“这次呢?”
少年垂下眼睛看她,而后绽开一个笑,“确实和我有点关系。”
“我在喂鱼的鱼饵里加入了能让海里灵兽狂化的龙珊瑚,原本只是想让那些小鱼吃了,把效果传递给更凶猛的灵兽,让它们来袭击麒幽船罢了。”
他挠了挠眉毛,语气窘窘,像是弄巧成拙的毛头小子,和方才在船上的神色完全不同。
方才傲倨又不可一世的神色真叫人觉得陌生。
“你驱使灵兽来攻击麒幽船是为什么呢?”
“太无聊了罢,每日风平浪静的多无趣不是,反正师兄师姐们会摆平的不是?”
“撒谎!”
鱼阙毫不留情地戳破了他的掩饰。
只是喂小鱼怎么可能惊动修为如此深厚的恶蛟?
漩海之下有一处方台遗址,继续向下可见沉默的护照周,方台之下多有险境,只活在浅水层的豚鱼不可能能潜入方台,况且海蛟并不是以豚鱼为食,豚鱼能给它们提供的果腹作用没那么重要。
“好啦,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方台之下的海蛟突然被惊动到这里来了。”
晏琼池见她的眼神狐疑,叹气,松松垮垮地往一旁一靠,眉眼含笑:“我修为不过元婴,怎么会有如此神通,能够唤来海蛟?”
“阙儿不信我么?”
鱼阙没有空闲和他扯皮,她早就隐约地察觉到晏琼池的不对了,再加上白珊明里暗里的推敲,她更加确定。
他是真的不怀好意。
“你为何能够唤来海蛟?”
鱼阙严肃地问,伸手扶住晏琼池的腰,想把他从没个正形是模样拉回来,但他似乎是被痒到了,想避开她的手又不避不了,更加歪了。
“因为我抓到蜃精的缘故啦。此前它不是伏击我们么?我分化神魂捉住它了,你要不要看看?”被控制住的晏琼池只得老实交代。
蜃精虽然没有攻击力,但它靠在能够攻击精神的法器雄踞在困龙峡,对付一群长虫还是小意思,御使长虫兴风作浪没问题。
晏琼池左手敲手心,想是突然想起来要展示自己的战利品,“千年大蜃的模样有趣,阙儿你也应该看看的。”
说完他打个响指,一个托举着果盘的矮矮胖胖的小姑娘凭空出现在门口处。
虽然打扮得滑稽可爱,但在小姑娘出现的瞬间,鱼阙就能感觉到来自它身上的属于千年修为的不凡。
若是她不曾突破封印蜕化,那么自己在它面前,便是要受到修为逆差的挤压,很可能会爆体而亡。
就算海蛟是蜃精召唤来的,修为只有元婴的晏琼池,是怎么样做到分化神魂还能将千年蜃精收为己用?
“盛赞,请鱼道友用酒。”
小姑娘将托盘举到头顶,用的东洲的尊称,语气没有任何的不敬。
这个声音确实就是那日她在困龙峡纠缠的云雾后听见的气急败坏骂他们是小偷骗子的声音。
“……”
鱼阙看了看蜃精,又看了看晏琼池,不说话。
“怎么了,不喜欢吗?”
晏琼池咬了咬嘴唇,轻轻扫了一眼蜃精。
蜃精一缩脖子,把托盘举得更高了。
这样胖胖小小一团的蜃精真是叫人看不出来它居然是扼守在漩海之上最凶恶的霸主。
它掀起来的风浪,铺展的能够攻击人的精神的幻境,御使的恶蛟无时无刻不在威胁过路的船只。
今日却在她面前犹如一个赏玩的宠物。
晏琼池端起酒杯,浅浅地尝了一口并无发现哪里不对,皱着眉头,“难道香味不对?”
“不可能,这是虚海之宫珍藏的佳酿,人族六洲都未必能有这样好的琼浆玉液。”
蜃精着急辩解,但意识到语气不对,立马蔫下去。
少年皱眉陷入为难,他觉得不应该啊阙儿明明很喜欢和龙皇酒来了,虚海之宫的琼浆玉液可不是龙皇酒能比得上的,她不喜欢么?
他有些郁闷。
鱼阙看着面前的少年。
还是这张脸没有错,但感觉不一样了。
晏琼池在她眼里突然又陌生了起来。
他知道自己的身世,知道自己的想法,他从来不会对她露出除了笑意以外的表情,但在这些表象之下呢?她对他知道什么?
她自认为知道他的内心他的想法,但不过是浮于表面的东西。
他真正的内心真正的痛苦她从来不曾知晓,甚至想象不到这张漂亮的脸露出蛇蝎一样的阴毒算计会是什么样子的。
她其实一点也不了解他。
不了解。
发现这一点的鱼阙握紧了手里的衔尾剑。
衔尾剑能使得她冷静,短暂地摆脱晏琼池的气息的束缚,思考正视某些忽略的东西。
她站起来推开晏琼池,拔腿要走。
之所以这般的别扭迟迟地不肯将心意全盘付与晏琼池,是因为心里仍然怀疑么?
猜忌怀疑和不明朗的态度,真的能够拖垮相爱的人们。
她不能忍受。
“你去做什么呀?”
被推得脊背撞在柱子上的少年不明所以,见鱼阙要走,出声道:“阙儿,外面很危险的,和我待在这里罢。”
她当然知道外面危险,但再危险她也无法忍受继续待在这里。
危险又如何?
能杀会死的东西在她眼里就不算危险。
她一腔积郁胸口的闷气无处宣泄,倒不如马上离开,去加入战局。
手即将推开门口时,晏琼池从身后抱住她,小狗似拉扯衣裳似的不让她走。
“你怎么了嘛?”
他好似一块黏糊糊年糕,死死拖住她。
“放开我!”被从身后抱住的鱼阙一点挣扎的力气也没有,只是冷冷地呵斥。
“不要!”
“放开!”
“不要。”
晏琼池箍着她腰部的力度变大,语气着急:“怎么好好的又要走,你恼了打我骂我都可以,不要什么也不说就走,要是我哪里不对,你只管说就是,不要同我置气。”
原来所有人在气氛陷入焦灼时都是毛躁害羞的少年,只想哀求心上人不要离自己而去。
鱼阙的腰是她的死穴,一旦被他抱住就动弹不得,她低垂着头,不说话。
“怎么了嘛?”他问。
“你想害风化及。”
良久之后,鱼阙才出声。
自从重逢开始,晏琼池就一直在暗害风化及,此次肯定也是出于这个目的。
困龙峡毫无征兆出现的异象,加上他此前的神色表现,必然也和他有什么联系。
“是。”
晏琼池惊讶一瞬,随即大大方方地承认:“不过我可是一开始就跟你说过了哦。”
还记得他一脸玩笑地说想杀了风化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