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望飞，包括后厨里的那些帮工，他们的表情都和店长别无二致，这里只有他方新一个人是另类的存在。
他觉得这一切都太荒谬了。
当初来味鼎记做厨师是看上了这里的招牌，是觉得在这里可以得到成长，历练自己，他一直是抱着给顾客做出满意的食物而努力的。
为此他付出了自己所有的时间和精力，不断磨练着自己的厨艺，就为了顾客在吃到他亲手做出来的食物时，会感到发自内心地满足。
其实他早就有所察觉，如今的味鼎记已经和从前不一样了。
现在的味鼎记分店遍布整个京华市，名声大到就连隔壁市都听说过味鼎记的名号。
不管是公司年会，还是家族年夜饭，大大小小的聚餐，大家的第一选择都是味鼎记。
在众多顾客的追捧与簇拥之下，味鼎记早就失去了初心。
以前店长会为了找到最新鲜的食材，跑遍整个京华市的菜市场农贸市场，会为了找到菜品调味的最佳配比，拉着他们试验一次又一次，会为了让顾客保持惊喜感，不断推出创意菜。
可现在，店长和他说，顾客吃不出他们用的是什么原料，只要是味鼎记出品，顾客都会照单全收。
所以即使他们开始使用半成品预制品，也无所谓了吗？
方新心灰意冷，他知道这里已经不再是他想要继续为之奋斗的地方了。
店里的客人都离开后，白香凝和乔萍开始收拾桌椅，打扫卫生。
吱呀一声。
门被推开了。
“不好意思，我们已经打烊了。”
方新猛然惊醒，这才察觉自己居然走进了人家已经关门的店里，他都在想什么啊！
他连忙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走错了！我这就走。”
他转身就要离开，结果肚子非常不争气地发出了一声惊天巨响。
方新：“……”
从味鼎记离开之后，他就失魂落魄，一直四处游荡，也没顾得上吃东西。明明之前都没啥感觉的，怎么现在叫起来了！
“你还没吃饭吧？”
白香凝叫住了他。
虽然已经打烊了，可是这个人看起来低落到了极点，也不知道刚刚经历了什么打击。
这么晚了，外面也没什么吃的，要是不给他吃东西的话，他会更难过吧？
方新惨兮兮地捂住肚子，生怕它又不合时宜地叫起来，见白香凝问，他便回答道：“……没吃。”
白香凝说道：“店里的菜已经全部卖完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现在去厨房下一些面条给你？”
方新连忙说道：“不介意不介意，随便做点什么都行！”
人家是一片好心，他肯定不能挑三拣四的，这么晚，有的吃就不错了。
见方新还有点拘谨，乔萍对他说道：“你快坐下吧，你都饿成这样了，站着更没力气。”
方新赶紧找了个座位坐下。
坐下之后，他打量起店里的环境来，这家店虽然面积不大，和味鼎记独占一栋楼的体量来说，甚至有点过于小了，可是店里收拾得很干净，桌椅摆放得都整整齐齐，让人身处其中感到很舒适。
白香凝很快便端着一碗面走到方新面前，她知道方新很饿，怕他吃不饱，所以特意用一个很大的面碗装的。
方新双手接过，连连道谢。
“不用客气的，趁热吃。”
小饭馆每天的食材基本上都是当天早上去采买的，所以到了晚上店里不剩什么东西，白香凝便用锅里一直小火煨着的高汤下了面条。
之前用新鲜排骨的中段做了话梅排骨，而两边的部位全都被白香凝拿去熬高汤了。
精心熬制的骨汤让一碗原本平平无奇的面条也变得有滋有味，汤的味道并不是很浓烈，却绵长悠远，让人心头一热。
方新端起碗来喝了一大口汤，浓缩了骨头精华的汤醇厚和润，如同丝绸般滑进他的喉咙。
面条是单独下好后再放入骨汤里的，所以吃起来清清爽爽，劲道爽滑，一点也没有混汤。
方新吃得额头全是汗，白香凝见状，贴心地把空调的温度调低了一些，方新感受到了周围温度的变化，外面是凉了些，可心里却暖得一塌糊涂。
他没想到在这个深夜，可以吃到这样一碗面，每一口都让人拥有无比的幸福感。
在他的印象里，这样的路边小店才是会用半成品的，可人家却端上来一碗承载着满满用心的骨汤面，他当厨师这么久，喝一口就知道那绝对是精心熬制的汤，勾兑出来的汤味道根本没有那么鲜。
“为什么不用浓缩高汤勾兑呢？那样成本低，而且顾客应该尝不出来吧？”
方新不知怎么的就把这个一直萦绕在他心头的疑问给问了出来，话说出口，他才意识到，这问题着实是有些冒犯了，人家好心给他碗吃的，他居然问这样过分的问题。
方新刚想说对不起，但白香凝看起来却完全不介意。
“顾客怎么可能尝不出来呢？作为厨师，我们到底有没有用心做菜，顾客都是可以感受到的呀！”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
第26章
方新最终成为了白家小饭馆的第二位员工。
那碗深夜里的骨汤面好像把他的魂勾走了, 自打那天过后，白香凝每天都能在店里看到方新的身影。
他每次都会赶在店里不忙的时候过来，然后找一个角落的位置, 点一道菜，慢慢吃。边吃嘴里还念念有词，白香凝几次路过，隐约听到诸如“这个汁调得地道”“这个入味”“火候不错”的评价。
白香凝挑眉, 经过这几天的观察，她似乎已经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这八成就是系统说的那个有从厨经验, 干活利落的帮手。不然这条街上的店有那么多，他怎么会那么凑巧推开她店里的门呢？
白香凝耐心等了几天, 在第五天, 也就是在方新把小饭馆的菜全都尝了个遍的时候, 他主动来找了白香凝。
“你说想应聘我这里的厨师？”
白香凝丝毫不意外, 实话说, 她已经等他这句话好久了。
“是的。”方新的回答很肯定，一点也不像一时冲动做的决定。
“可以是可以，不过你需要先来后厨试下菜。”
让他试菜也是大概了解一下他的手艺, 这样她也好根据他的水平来定工资。
“当然没问题！我现在就能去试菜。”方新对自己很有自信, 他并不需要做什么准备, 随时都可以开始。
现在店里基本没什么顾客，所以白香凝让方新进了后厨。
“就用灶台上, 还有冰箱里现有的菜做吧，做什么都行，你随意发挥。”
方新打开冰箱, 从里面拿出一个包菜来，他打算做一个炝炒包菜。
这是一道非常简单的菜, 家家户户都会做。方新并不想炫技，很多时候，最简单的菜才最能体现出一个人的实力。
白香凝就安静地靠在厨房门口，看方新撸起袖子开始动手撕包菜。
他并没有用刀切，而是掰开包菜，将其撕成一片一片，他撕地动作随意，可是撕出来的包菜大小却很均匀。
方新准备的料也简单，只有蒜片、干辣椒、花椒粒，将锅烧冒烟之后，他从灶台旁边的瓷碗中挖了一大勺猪油放入了锅中。
白香凝疑惑。他怎么跟来过这个厨房一样，为什么能那么精准地知道那个瓷碗里装的就是猪油？
然后她注意到瓷碗外面的鲜艳印花，陷入了沉思。
这个碗确实，猪油专用碗。
锅和油的高温让刚刚下入的料头迅速激发出香气，方新迅速把撕好的包菜一股脑倒进锅中，在整个过程中，灶台一直保持着大火，正因如此，才必须得动作快，不然料头会焦，香气逸散。
包菜下锅之后，方新左手颠锅，右手快速翻炒着，将包菜炒到断生后，他快速加入盐和生抽，再次翻炒了几下后，又在出锅前加入了少许香醋。
“做好了。”
方新将菜盛到盘中，然后对白香凝说道：“要尝尝味道吗？”
乔萍从厨房后头探出头，刚刚菜还没出锅的时候，那香气就钻到了她鼻子里，实在呛得很，但又香得要命。
白香凝转头对乔萍说道：“咱们一起尝尝吧。”
她从橱柜中拿了三双筷子，一双递给乔萍，另外一双递给了方新。
“这道菜是你做的，你也尝尝。”白香凝笑着说。
说着她便去夹菜。
方新将菜盛出来的时候，她特意观察了一下，盘子底下没有多余的汤汁，整道菜干净利落。
尝了一口之后，白香凝心里惊喜了一瞬。这个新员工的水平比她预计的要高。
炝炒白菜说难也不难，但要想做得好吃，却得平常下很多功夫。
方新这道菜可以说做得非常成功，全程猛火高温，锅气十足，炝炒后的包菜口感爽脆无比，配上料头的麻、辣、鲜香味，彼此相互促成，让整道菜的香气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每嚼一口，都能听见包菜在口腔里被咬开的清脆声，调味简单，但是在高温的快速翻炒下，每一片包菜叶都裹上了咸鲜的味道。
方新在出锅前特意加了香醋，只有几滴，却锦上添花，给整道菜提了味，吃到嘴里还有微微的酸，多了些层次感。
“味道很好。”白香凝给出了很客观的评价，她确实觉得方新这道菜做得不错。
菜的味道超出了她的预期，而且做菜的过程中，白香凝也仔细观察了一下，方新处理食材的时候得心应手，那熟练又轻巧的颠锅，没个几年怕是学不来的。
看来这次的帮手有两把刷子，白香凝觉得自己那7000积分物超所值。
现在试过菜，尝过味道，白香凝该考虑给人家多少工资了。
她斟酌着给出了一个数字，这是她之前在网上了解过的，京华市厨师平均的工资水平，在此基础上，她还加了一些。
“这个数目你可以接受吗？”
白香凝给出的价格是9000，她不知道方新之前在哪里工作，她给的价格完全是按照她了解到的情况来的。
好在方新没多说啥，很爽快地答应了。
其实9000这个数字比起他之前在味鼎记的时候要低得多，但是他现在在京华市有车有房，没有贷款，什么压力都没有，他也没什么特别大的开销，9000足够了。
更何况，在这个不起眼的小饭馆里，他看到了比9000块钱贵得多的东西。
也许是，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