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苦的冲鼻子,气味引得胃脏打打杀杀,但喝下去的时候明怜眉头都不拧。
女医有些目瞪口呆,喃喃道,“女郎好气魄……”
医者仁心,见明怜喝药如此痛快不扭捏,肯好好对待自己的病体,女医面色更是和善。
随后,女医微微皱眉,对明怜解释她的身体情况,“女郎,你身子骨太弱,气血亏空,需要大补,好好休息治疗,要是再晚一步就吓人了,因极易生病,而病来如山倒,一点都不能耽搁。”
说着,女医语气渐渐变沉,“女郎不是先天不足,都是后天糟蹋的,好好的身子骨变得如此羸弱,陈年寒疾不曾医治,劳心劳肺,未好好休息过,日后可不能再这么糟蹋了。”
明怜神情微微怔忪。
“我已开出药方,女郎日后照着此药方用药。”女医把帛纸递给明怜。
明怜指尖微颤,拿住药方。
她扫了一眼,指尖微微收拢。
她不是不识货。
她知道,药方上列举的都是好药材,能够治疗她的身子。
明怜手心发冷汗,她垂眼,声调清冷,慢慢,“姑姑,我可以不按照这方子拿药吗……能换一个方子么?”
“为何?女郎是嫌弃这药方太苦?”女医不解,然后露出劝导明怜的神情,“女郎,身子重要,这些药方上的药材都是最好的,见效快,而且是药三分毒,这药方的配比已经是最佳了,再换,唯恐伤身啊。”
太珍贵了。
这些药材。
她空有药方,无处抓药。
明怜垂着眼,慢慢咬住嘴唇,缓缓松开时,唇瓣留有深深的贝齿痕迹。
“姑姑,这方子上的药材太贵了。”她难以启齿,只觉吐出了自己的卑贱。
但不曾想,女医却与她笑着道,“女郎何必忧愁这小事,那贵公子让我来为你医治,怎么可能还收你的钱财。”
公子姒昭付了所有钱财。
让她用最好的药治病。
明怜抿紧嘴唇。
“如若女郎不嫌弃这药方子,我就按照这方子继续备好女郎每日的药了。”
每日的药?
明怜一愣。
她还未来得及细细品味这代表着长久的词汇,又听到女医严肃道,“女郎,可千万不能将就。”
“你这身子骨太弱,再将就的话就废掉了,不及时治疗容易早夭。”
早夭?
明怜脊背绷紧。
她竟然差点,差点,就会变成即便逃脱了,但活下去的时间也不长的轻飘鸿羽。
明怜更觉公子姒昭仁善,是她的恩人。
*
明怜没有一直躺在房间中,她歇的差不多时,感受到了力气,就选择出去走走。
公子姒昭在驿馆,他的卫士精兵守在各处,驿馆很安全。
明怜得以放心走动。
要见一下公子姒昭。
明怜想。
不过,站在热闹的驿馆中,她看着人来人往,有些不知所措。
公子姒昭是她的大恩人,她都不知道公子姒昭在何处。
可她想见他,她要好好地感恩他。
而且……当时她意识模糊,不争气,没有详细地把黑商的事情告知给公子姒昭。
不仅是沾安村的村民们互相维护掩藏,而且贩卖女奴的黑商还与椽县的长史有勾结。
官官相护,公子姒昭远道而来,万一被那些腐朽的官员坑害了……明怜感觉不安。
她下意识在驿馆中走动,公子姒昭那么尊贵,他必然显眼,总能找到他。
可没走几步,明怜又停住。
心中浮现一些嘲笑,对自己。
听闻,公子姒昭雷厉风行,解决败政干净利落,一路走来,留下一路功绩。
这样厉害的公子怎能不知道连她这个贱奴都知道的官官相护?公子姒昭来到沾安村,想来早就探查出黑商的线索了。
她明明想得到这些,知道她能够提供的话语对公子姒昭而言利害不大,无足轻重。
其实,是她想见他,她的救命恩人。
只是不自觉地用了冠冕堂皇的理由,就像拙劣的心机一样。
公子姒昭那么尊贵,她的想法卑劣。
明怜站在驿馆的一层楼上,手指在栏杆边缘捏紧,指骨紧绷。
她的睫羽遮掩着眸色。
一个招呼客人的小厮甩了下毛巾,看到站立不动的明怜,出声询问。
“女郎?怎么了?有难处吗?”
因公子姒昭在驿馆,许许多多的达官显贵闻讯赶来,此刻在驿馆中的人大多非富即贵,小厮可不敢怠慢。
“只要小的能帮忙,保管解决。”小厮殷勤道。
明怜扭头,看向小厮。
小厮神情略过痴痴,这么美的女子,想来是哪家的小姐。
“女郎,有何吩咐?”小厮卑躬道。
明怜的手指攥紧栏杆,指尖轻轻摩挲几下,她的灵魂好像在这一刻抽离,听到自己用清晰的话语吐出,“我想见公子姒昭,你知道他在何处么?”
就像卑劣的种子开始发芽。
*
小厮的话语落进明怜耳中。
“上了楼,往左转,再走几步就能看到最大的雅间,此刻那位公子姒昭正在议事,女郎过去就能见到他了。”
接着,小厮忙忙碌碌地去接待其余客人。
明怜的心绪,只有她自己知晓。
这一刻的生根发芽,不被世间所知。
她紧张地扶着楼梯栏杆,慢慢走动了一会儿才松开指尖。
她没有争过什么,抢过什么。
她也并非要将尊贵的公子姒昭占为私有。
她只是想,忽然有一种剧烈的想法,愿望,想要留下来。
那样明亮的光辉她不会索求,她只是想留下来,感受着,不触及。
明怜一路向公子姒昭所在雅间的方向走。
只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公子姒昭的雅间前有着许许多多摆放的人。
明怜虽然到了不远处,能看到公子姒昭的雅间门扉,但是她停住,没有再迈出。
道路被阻碍着,她柔弱纤细的身影无法立即挤过去。
明怜不得不等候。
她站在角落,脊背挺直,身子端正。
各色人群在她眼前走过,去拜见公子姒昭,她抬起眼睛,若有所思打量他们。
“我等是来拜见公子姒昭的商人。”有富商拜见公子姒昭。
“我等是闻讯赶来,将毅国国王传话带给公子姒昭的毅国使者。”
有穿着朝贡国服饰的人拜见。
明怜听到有路过的政客讨论,“啧啧啧,毅国使者也是拼命,听说他昨夜丑时还在平潭郡,得知公子姒昭到了椽县,就立刻快马加鞭赶了过来,不知道跑累多少马匹。”
明怜的视线再次落在那毅国使者身上,虽然风尘仆仆,但穿着华贵,作为毅国代表出行,这毅国使者想来是国内高官,却对公子姒昭如此殷勤、尊敬。
明怜攥紧手心。
除了来自朝贡国的人外,还有一些门客士子前来拜见公子姒昭,他们谈吐风雅,举止有礼,大多出身贵门士族,若不是公子姒昭出现在椽县,这些人不会到这破旧之地。
明怜静静地盯着公子姒昭的雅间。
她站在原地,没有走。
“女郎也是来拜见公子姒昭的?”有年轻郎君向她搭话。
明怜一顿,松开攥着的手心,答:“是。”
“女郎一人前来。”年轻郎君笑着看她,“女郎对公子姒昭的仰慕之情强烈啊。”
明怜眸色微动,忽然问,“你们也是仰慕他的?”
年轻郎君不置可否。
明怜追问,“男子也仰慕他么?”
“非男女之情,只是我大潇有公子姒昭这般品行端正,良善,才华横溢,政务处置果断,赏罚分明……的王朝公子,自是对公子姒昭有着君臣仰慕之情。”
年轻郎君滔滔不绝。
明怜微微怔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