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怎么忽然跑出来了?”
谢鹜行轻描淡写的声音里暗藏恶劣。
雾玥还没有褪红的脸蛋儿又蹭的烧了起来, 想起方才那让人面红耳赤的动静,眼眶也不自觉的跟着洇红。
“我。”雾玥也是头一回遇上这样的事, 磕磕绊绊的不知该怎么解释。
“也不知里头是在做什么。”谢鹜行若有所思,偏头看着小公主洇着水汽的眼眸,诚然问:“怎么似乎在哭?”
雾玥偷偷攥紧袖下的指尖,心已经跳得纷乱,这要她怎么说, 肯定不能让谢鹜行知道。
雾玥好半天,才从抿紧的唇缝里嗫嚅出一句, “打,打起来了吧。”
小公主眼眸里的水色更浓,沁湿眼睫,红意从眼尾漫到耳廓,聚在耳垂艳丽的像是充血。
娇极怯极的模样让谢鹜行觉得自己有点过分,开口却是,“那我们该去看看才是,哭得那么狠别出什么事才好。”
雾玥觉得自己才是要哭出来了,偏偏还要强作镇定的说:“我们当然得躲远点,被误伤怎么办?”
谢鹜行似乎笑了一下。
雾玥又说:“而且我还得去找皇嫂。”
既然有人躲在里头做不好的事,那皇嫂肯定不在这里。
她的话却让谢鹜行略收起了眼底的笑,抬睫若有所思的朝着东宫看去。
方才里面提到祭坛,说明当日两人也在现场,天降异象,唯恐是灾示,会慌张无可厚非,可那人话里所指的意思微妙,似乎在说女子心有所愧。
那也可以这么猜,认为心中有愧,所以天降异象,须得是何等天理难容的事,才会让其认为异象与自己有关。
雾玥拉拉他,“我们快走吧。”
她一刻都呆不下去了。
谢鹜行收回目光,“我想起还有些事,就让合意陪着公主可好?”
雾玥眼下正是不自在时候,就怕谢鹜行一会儿又问她些她回答不上来的话,听他说有事,反而松了口气。
雾玥点点头,与他告别后带着合意离开。
连东宫都找不到顾意菀,雾玥实在不知道她会在哪里,眼看着天上开始飘雪,雾玥实在担心只能边走边寻。
合意拿手罩在雾玥头顶,给她挡雪,“兴许太子妃已经回去宜宁宫了也说不准呢?”
雾玥低眉想了想,觉得也有理,“那我们去看看。”
两人顶着雪往宜宁宫去,快到时,雾玥瞧见宫道上一个身形纤弱的女子,低垂着头步履不稳的在朝着这边走。
她不确定的问:“那是皇嫂吗?”
合意探着头瞧,“好像是。”
就见那女子走了两步手扶着墙,好似随时要跌倒,雾玥急忙跑过去,走近一瞧果然是顾意菀。
她三两步走到顾意菀旁边,扶住她焦急道:“皇嫂。”
顾意菀头晕目眩,好一会儿才抬头看清面前的人,气若游丝道:“五公主。”
顾意菀脸色苍白,嘴唇则是像被自己给咬烂了,沁着触目的血丝,雾玥被她这般狼狈的模样吓了一跳,“皇嫂,你怎么了?”
顾意菀眼中划过苦楚,强颜欢笑说,“四处走了走,没想到身子那么虚,没一会儿就累了。”
雾玥紧蹙着眉,觉得皇嫂是在避重就轻,她这样子哪像是累了分明像是在忍着痛苦。
雾玥怕她是受了寒,所以痼疾又犯了。
“我先扶你进去。”雾玥说完又吩咐合意,“你快去请陈太医。”
“不必了。”
顾意菀神色微动,想要阻止,合意已经应声走远。
她只得跟着雾玥先回宫。
在跨过门槛时,顾意菀显得尤为小心翼翼,拧着眉心,还是没忍住从喉咙里吟了一声,压抑痛苦的同时微微发颤。
雾玥不知为何就连想到了方才在东宫听见的声音,她连忙打住,暗恼自己胡乱联想。
宜宁宫的宫女急步迎上去,“太子妃。”
才说了一句,看到虚弱不已,连站着都废力的顾意菀,宫女眼睛直接就红了。
顾意菀朝她摇摇头,“还不去给五公主上茶。”
“奴婢这就去。”宫女忍着情绪,快步走开。
雾玥扶着顾意菀进到内殿休息,不一会儿陈泠也到了,他上前为顾意菀把过脉,直言道:“太子妃可是没有服用微臣开的药方?”
顾意菀收回手,不甚在意的说:“我这是老毛病了,吃不吃都一样。”
陈泠拧着眉,既然太子妃不信任他,那他也无所谓在劝。
正要告退,雾玥一把将人拦下,“你再开一个药方,我来督促皇嫂吃。”
陈泠这才点点头。
雾玥则像过去哄着云兮柔吃药似的,对顾意菀道:“不吃药怎么成,皇嫂若怕苦,明日我带些蜜饯过来,吃了药含一颗就不苦了,成么?”
自从萧衍离世,顾意菀在这宫里就是逐渐被人遗忘的存在,她早习惯了在宫中的虚以委蛇,没有真心,却没想到这个认识不久的五公主,却给了她最多的善意,顾意菀心中动容。
“好。”
雾玥抿唇一笑,“那我以后每日都来看着皇嫂服药。”
“怕我不吃呀?”顾意菀极轻的声音里带着点笑。
雾玥直接点点头,可不就是怕她不吃。
雾玥又对陈泠道:“还劳陈太医每三日来给皇嫂诊一次脉。”
“是。”陈泠颔首应下,开完药方便先一步告退。
雾玥见天色已经不早,也起身道:“皇嫂没事我也就放心了,等明日我再来看你。”
顾意菀想送她,雾玥当然不许,让她好好休息,就自己带着合意回了照月楼。
*
与此同此,仲九在密室找到谢鹜行,附在他耳边低声汇报,神色说不出的凝重古怪。
谢骛行淡淡听完,面不改色的给棂魄浇水,“那男的呢?”
“男的帽檐挡住了脸,暗卫怕露了行踪,不敢太近查看,所以不能确定身份。”
谢鹜行倒是没有追问,顾意菀认为天降异象是因为萧衍,那就说明她清楚萧衍并非被刺杀,而是有人弑兄杀储君,背人伦而行兽行,逆天无道,才导致上天震怒。
而之所以愧疚,说明她本可以阻止。
谢鹜行想起那日城郊别院,从后门匆匆离开的女人,萧沛也是那时候对萧衍动的杀心。
他慢慢咧开嘴轻笑,原来是这样。
他偏头看向神色僵硬的仲九,“怎么?不敢置信?”
“确实是。”仲九心里早已是一片惊涛骇浪,太子尸骨未寒,太子妃就与人苟合,如此蔑伦悖理之事,他是万万没有想到。
谢鹜行唇边的笑意含讽,他早就说过萧氏一脉就是从皮烂到根的玩意儿。
*
短短几日,祈净坛之事就在京城中传的沸沸扬扬,一时间流言四起,有言传是太子死的蹊跷,老天看不过眼,以此警示,更有言传当今皇帝是因为谋朝篡位坐上的皇位,天道不容,所以生此异象。
元武帝震怒之下,让东西两厂严查,凡敢散播流言者统统抓起来严刑拷打,这才将流言压了下去。
而朝堂之上,一众大臣上书奏请元武帝另立储君,以此安定民心,虽然被元武帝压了下去,但朝廷中党派之分间已经暗流涌动。
早朝散去,谢鹜行从大殿之上走出,金乌自天边洒下,铺玉石堆造的月台之上熠熠生辉,看似一派祥和,可坠入黑暗前的天,总是最亮的不是么。
陆步俨是最末几个走出大殿的,他望向已经走远的谢鹜行,疏朗的眉心微蹙,之前祭文一事,他怎么都不信是偶然,一定是此人所为。
而近来为了压下流言,这些阉党的手段更是残酷令人发指,总之此人就是个极度危险之人。
陆步俨朝着武英殿的方向走去,一个红女少女险些撞到身上,陆步俨退了一步,看清是谁后,略一拱手道:“贺兰公主。”
贺兰婠警惕的看着身后,总算林佑迟那个书呆子没跟来,才朝陆步俨打了招呼,“陆大人怎么在此?”
陆步俨抬眉,怎么看都是贺兰婠在此才比较奇怪吧,不过他也没有多言,解释自己去武英殿。
“对了。”陆步俨想起雾玥,那日之后,又是祭典,又是天降异象,现在又临近年关,他一直也没有机会再见她,“那日鹿鸣宴上陆某有事,走的匆忙,想烦劳贺兰公主,待我向五公主致歉。”
贺兰婠来这兴致,“光是致歉吗?”
陆步俨心领神会,拱手作了一揖,“若是能美言一二,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贺兰婠就喜欢有什么说什么,弯弯道道的要人猜就最烦了,她仗义点头,“好说。”
*
雾玥照例去过宜宁宫,等督促顾意菀喝完药,又去长寒宫看望云兮柔,等回到自己的照月楼已经是晌午。
一个圆脸的小宫女一脸喜色的走上前,“公主可算回来了,贺兰公主在屋内等了你许久。”
说话的是心檀,之前春桃因为患疾被送出了宫,夏荷也调去了别处,内官监就派了她与心莲两人来伺候。
两个都是新入宫的宫女,没有小心思,也衷心。
雾玥点点下颌,“我知道了,这就过去。”
说着她又走快几步,生怕去迟了表姐又该跟她生气。
她推开门,正要说话,却发现贺兰婠支着额头,阖眸斜倚在罗汉床上,像是睡着了。
雾玥连忙把嘴闭上,让心檀也不要出声,示意她快退下。
然后关上门,解下斗篷蹑手蹑脚的坐到另一旁,摸出本书随便翻开两页,装出自己已经来了许久的模样。
之后再细细弄出点声响。
见贺兰婠动了动眼帘悠悠转醒,雾玥连忙放下书,笑盈盈的看着她,“表姐可算醒了。”
贺兰婠才睡醒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揉着脖子舒展身子问,“我怎么睡着了。”
“是啊。”雾玥一脸无辜的看着她,“我回来见表姐睡着了,就没吵醒你。”